费奕真还没想好铃铛儿的海报要给谁呢,结果小“初恋”就上门了,让他总有一种对方其实是上门要海报的错觉。
费奕真的初恋是他同校同班的一个男孩子,和他也算竹马竹马,最后的相处记忆就是这一年的暑假。
然后他很快就和对方SAYBYE-BYE了。
现在想起来真是怀念。
他开门放了对方进来,微微抽了抽鼻子,嫌弃了一下对方满身的汗酸味,然后抛给他一条毛巾,说道:“去洗个脸!”
梁清总觉得这几个月费奕真特别嫌弃他,也不上他家玩了,也不出去一起打球了,不由有点怀疑是不是前阵子打球时削他光头削得太狠,让费奕真记恨上了,才不理他了。
所以进门就被嫌弃他也没有不高兴,很是听话地跑洗手间洗了个脸,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费奕真面无表情冲他走来,把一卷海报砸进他的怀里。
梁清莫名其妙地打开海报一看,发现是电视上很红的铃铛儿的裙装海报,顿时惊喜异常,问道:“哪来的!?”
费奕真挑了挑眉,开了一瓶冰可乐喝着,然后不客气地回了梁清一句:“你管我是哪来的。”
他一点也不想跟梁清解释他怎么英雄救美救了铃铛儿的事情,也不想告诉梁清自己在出版社遇到铃铛儿的经过,因为对方一定会很兴奋地询问铃铛儿的事,甚至想要见一面小姑娘——而费奕真既不能对他的兴奋感同身受,也不高兴做这个中间人。
他现在觉得,他和十二岁的小少年有没有代沟暂且还不清楚,但他和不管几岁的直男都没什么共同语言倒是真的。
梁清看着他已经开瓶的可乐,问道:“我的呢?”
费奕真冷酷表示:“没有,拿了海报你可以回去了。”
梁清说道:“你也太无情了吧。”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费奕真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他一把握住费奕真拿瓶子的手,然后把瓶口送到自己的嘴边,喝了一口冰可乐。
——间接接吻。
费奕真有点痛恨想到这个词的自己。
他愣了五六秒钟,然后就把瓶子直接送到了梁清的手里,然后对他说道:“你喝吧!我不要了!”
梁清顿时愣住,说道:“喂!你就这么嫌弃我啊?”
费奕真说道:“没有,只是不习惯喝别人喝过的东西。”
他说的话其实有点过于高傲惹人嫌,但梁清却难得心思细腻了一回,竟然从中听出了寂寞和受伤。
他开口问道:“奕真你这么了?我总觉得最近你一直不对劲。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直接告诉我,是我的错我就道歉!是男人就爽快一点,别像个女孩子似的扭扭捏捏!”
费奕真最讨厌别人说他不男人——小时候他分不清同性恋和娘娘腔的时候,对于这种事情特别敏感,就怕人说他动作女里女气,然后看出他是个同性恋。
后来虽然不再有像这样的误解,但是讨厌“娘娘腔”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而今听梁清这样说话,不由得就皱起了眉头。
他把脸凑近梁清,近到呼吸都打在了对方的脸上,然后突然笑了起来,轻声说道:“你真的知道什么是男人么?”
梁清睁大了眼睛。
费奕真长得很俊,这是所有学生都公认的事实。但是梁清从来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看过他的样子。
眼角略微上挑的大眼睛,洁白柔软的脸颊,微微勾起的唇角最是带了两份高傲,却很漂亮。
然后梁清就觉得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在他的嘴唇上。
他看着近在咫尺,费奕真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几秒之后才意识到贴在他嘴唇上的应该是费奕真的嘴唇。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定身了一样,连指尖都动不了。
然后费奕真移开了脸,在他耳边说道:“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梁清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
费奕真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只是语气平静地继续说道:“这个叫接吻,正常的男生只会对女孩子做这样的事情。不过我却从来不想对女生做这个,而只想对男孩子做。”
他说:“因为我是个同性恋,变态。”
梁清被他拉着走到门口,然后推出了门外。费奕真站在门里,神情郑重地对他说道:“不要再来找我,也别跟我说话了。除非你想变成变态。”
对于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变态真是一个最为严重、残酷不过的词了。
费奕真调戏了自己的小竹马,占了他的便宜,抢走了他的初吻,还随后就把对方赶出了门,但心里是连一点愧疚都没有的。
他对自己调侃了一句:费奕真,你真是打小就是个坏人。
然后就笑着回房间,随手拿起笔画起了下一篇文的人设。
费奕真是打从心底觉得,要是迟早要做个决断,还不如干净利落一点。梁清是他少年时候的初恋,哪怕到最后,他连对方的样子都觉得陌生了,但是心底里总有一块地方,是记得当初那种干净美好,毫无保留的感情的。
他想:如果能让他们对彼此的记忆在这一刻截然而止,也不失为一种极为美好的结束。
梁清回到家里,整个下午都是混混噩噩的,连吃了平日最讨厌的芹菜都不自觉。
他连看电视的心情都没有了,开着灯躺到了自己的床上,打开铃铛儿的签名海报看了半晌,结果竟然出现了幻视——
海报上铃铛儿的脸一瞬间竟然变成了费奕真最后那带着微妙笑容的脸,让梁清的心跳猛然漏跳了一拍。
他把自己摊平在床上,再没有什么心情去看什么海报,而是开始回想费奕真说过的话。
他说他自己是变态——不喜欢女孩子而喜欢男孩子的变态,他怎么能笑着说出这样的话呢?梁清把手指移到了嘴唇上,回想起那个几乎称不上吻的吻,费奕真嘴唇柔软的触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脸红耳赤。
费奕真喜欢男生!梁清想着,他确实比学校里的大部分女生都好看,所以他是用女生喜欢男生一样的心情喜欢别人吗?
梁清脑子浮起这样一个如果说出来就肯定会被费奕真往死里揍的念头,而且这个念头一旦浮起来,就完全没办法压下去。而梁清甚至只是象征性地做了一下抵抗,就放弃了。
他知道白天发生的事情不能说出去,说出去的话他也会变成变态。十几岁的孩子对于他们所不理解的事物抱着让人难以想象的残忍,如果这件事暴露出去费奕真会被所有的人排斥和欺负。
梁清想到这一点就开始焦躁起来。
但是,他还是有一个疑问——他从小就知道男人喜欢男人被人认为是变态,可是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产生这样的疑问:为什么同性恋是变态?
他想起费奕真的神情——度过了半个暑假费奕真今天是难得地直接和爽快,之前几次见面他都显得那样阴沉——可是也没有变得更加奇怪。
他没有涂上诡异的口红,用奇怪的声音说话,翘起兰花指,穿上裙子......他只是亲了他一下。
梁清并不讨厌费奕真亲他。
那天晚上素来睡眠质量一流地梁清难得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和费奕真好像都已经长大了很多,他的身高已经接近大人,穿着牛仔裤和白色衬衫,单肩背着一个双肩背包。梁清觉得梦里的自己简直是帅气十足,简直像是电视上的那些校园偶像,显然很多女孩子也这么认为,所以很多人围在他身边讨好,和他说笑。
然后他遇见了长大后的费奕真。
长大后的费奕真和另一个人在一起,边走边说话。他看见对方远远地走过来,但是却是一副完全不认识自己的样子,就那样两人擦肩而过。
梁清从梦境之中醒来,半晌都没有睡着。
他回想梦里和费奕真站在一起的那个人的样子,却只觉得对方个子高挑,并不像个女生,但是面目或者任何外形特征,都没有具体的样子。
只是个印象。
他躺在床上,出乎意料地想起了他和费奕真上小学时候发生的事情。许多事情他原本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此时午夜梦回,竟然突然都想了起来。
和梁清相比,费奕真从小就是一个比较安静乖巧的小孩,不爱爬树也不爱捉虫子,轻易不爱使坏,但是一旦使起坏来,鲜有人不中招的。
梁清还记得他带费奕真回自己老家玩的时候,他们吵了架,为了什么事情梁清倒是真的都已经忘光了,只记得他扔下费奕真就跑回了家,把对方丢在陌生的山里。他那是很得意,心想费奕真肯定急坏了,就算能找到路回来也一定会变得很狼狈。
然后费奕真一直没有回来。
到了天色接近黄昏的时候,梁清才惊慌失措地跑回到山上,到处寻找费奕真的人。他没有在自己丢下费奕真的地方找到小孩,那一瞬间整个人都慌乱了,只觉得如果他把费奕真弄丢了的话,自己也没有脸回家了。
后来他就看见了坐在树下的费奕真。
他背着小背包,怀里抱着一本书,半眯着眼睛在夕阳下休憩。
梁清找得累死累活,他却十足镇静,神色悠闲。
他看见梁清跑回来,得意洋洋地说道:“我就知道你肯定忍不住回来找我的。”
梁清多年后回忆起来,好像就记得当时他很没出息地就抱着费奕真哭了。
那个坏小孩——梁清这样想到。
他现在也是一样坏。
竟然说出了像是要绝交一样的话。
那天晚上梁清整夜没睡好,想了很多。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不知不觉就亮了。
当陈雪妍一大早听到门铃声,打开门然后看到极有熊猫风姿的梁清时,还真是吓了一大跳。
她问:“阿清来找真真玩吗?你起得可真早,吃过早饭了吗?”
梁清有些不好意思地意识地摇了摇头,然后问道:“奕真起床了吗?我有事找他。”
陈雪妍回答道:“他最近写写画画的,晚上都睡得很迟,现在大概还没起床呢。要不你直接去他房间叫他起来?”
梁清立刻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去找他!”
他顺着楼梯跑到二楼,然后就直接开门闪了进去。
关上门之后,他就看见了在床上睡得一脸安详的费奕真。
他看上去睡得很沉,梁清在床边坐下,清了清喉咙,做好了心理准备,才伸手去推他,叫道:“费奕真!起床了!我有话跟你说!”
结果费奕真翻了个身,转过头去用后脑勺对着他。
梁清更加用力地伸手开始去推他,在他耳边大声叫道:“起床!”
费奕真迷迷糊糊地长了眼睛,看到了面前的梁清,一瞬间还不知身在何方,开口问了一句:“你是谁?”
梁清顿时愣了一下。
他被费奕真刚才的问话给刺激到了,突然开口就大声说道:“费奕真,你听清楚了!我不和你绝交!”
费奕真又迷糊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梁清说了什么。他终于清醒了,开口说道:“不和我绝交,那你是想做变态吗?”
梁清开口说道:“我不讨厌......当变态。”
这个形容词对于梁清来说接受起来还是多少有点困难,所以他发出这两个读音的时候还是卡了一下,却仍旧把话说完整了。
费奕真顿时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觉得自己听错了。他问道:“你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梁清说道:“我当然知道!”
然后他弯下了腰,猛然贴近了费奕真,然后咬上了他的嘴唇。
真的是“咬”。
他的牙齿并没有用上很大的力气,但动作的方式却只能用啃咬来形容,而不是在吻。费奕真被他的行为吓了一大跳,猛然推开了对方,然后变得满脸通红。
虽然昨日行为轻佻,但是费奕真哪怕算上重生回来前的十多年,也还是个纯情青年。
梁清却还没有忘记要趁胜追击,抿着嘴,露出轻微自矜的笑容,开口说道:“你看,我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