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吃饭的时候,陈雪妍突然问道:“真真,你知道阿清这周周末要去学功夫了吗?据说找了个精通形意拳的老师傅当老师。”
费奕真顿时吃了一惊:“学功夫?”
陈雪妍说道:“他自己想学的。听他爸妈说,他说你每周周末都有去学画,所以他也想学点什么。他自己选了学形意拳——你不知道吗?”
费奕真完全不知道,梁清也一点都没向他透露过。
他想了想,就猜到梁清是因为之前拍戏时候所说的话被刺激到了。
这孩子还真可爱,竟然真的去学功夫了。难道他以为学会了功夫,就真的能对付得了绑架犯?
不过,费奕真觉得梁清想学东西也是件好事,即使是因为闹了别扭想学的也是件好事,所以笑着点点头:“哦。”
陈雪妍还以为他表示的是已经听说过了,又继续说道:“他怎么突然想上兴趣课了?”
对陈雪妍来说,油画也好形意拳也好,似乎都能够归类为兴趣课。
费奕真不管她的好奇纠结,吃完了自己的早餐。他刚拿起自己的书包,旁边的电话就响了,费奕真就顺手接了起来。
对面是廉先生,他开口说道:“你们上学时间早,我还以为你已经出门去了。版税已经打进你的户头去了,我们目前正在准备第二批的加印,书卖得非常好,我们出版社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一本小说能够畅销到这个地步,现在已经有一些没有铺货的其他省城的书店主动要求进货,而且名声刚刚传开来,估计接下来还会有几波购买热潮,从现在起每次加印我们都会把版税打到你的账户里,记得随时查询。还有,你有考虑继续写下一个故事吗?”
费奕真应道:“有的。新的故事其实已经开始写了。”
“哦?”廉先生顿时很是感兴趣,问道:“是什么?”
“《新百家争鸣——锦绣山河图》。”
廉先生停顿了一下,才说道:“听名字,是个古代的故事?”
“不,是现代的。”费奕真开口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故事的大致设定和脉络。
廉先生被彻底地勾起了兴趣:“身为一个普通现代人但是拥有写作才华的女主角,勾连起百家争鸣时候的九流十家,继承了九流十家的年轻人又各有特色,加上九流十家不同的理念和领域——奕真,这个题材听上去相当有趣,你这文很可以写。”
费奕真笑了起来,“嗯!”
廉先生说道:“奕真你还真是满脑子的奇思妙想。好了,我不打扰你去上学了。电话就到这里为止吧,省得待会儿害你迟到了。有时间来出版社玩啊。”
“我会的。”
挂掉了电话,费奕真换好鞋,到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家别墅里去像一只老母鸡一样把需要照顾的梁清小鸡叼了出来,还和梁家父母打了声招呼,就两人一起爬上车去上学了。
到了教室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不少了。费奕真前桌的两个女生正在吵架,他远远就听见了她们在无数噪音中依旧可以勉强分辨出来的话语。
“琏香哪里好!?我觉得她最讨人厌了,秦九这么爱她,他娘快要死了,她明明浑身都是灵药精华,却那么久都不肯给一滴血,一根头发去救秦大娘。”
“那是因为她活得一直很艰难好吗?她可是千年雪莲耶,要是被人发现了很快就会被活活吃掉了。而且最后她还是想要救秦大娘的,但是秦九干了什么!?他带了村人来抓她啊!”
费奕真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又有人为了《大荒》里面各自深爱的角色吵了起来。
他把作业和课本都收拾好,坐下来安心地听她们吵架。
“秦九又不知道琏香就是雪莲精,而且他后来不是后悔了吗!?”
另一个女生立刻说道:“你会在最信任的人带了外人来杀你之后,因为对方表示后悔了就原谅他吗?”
“可是秦九又不是故意的!而且他不仅仅是表示后悔——他等了琏香整整七十年好吗?七十年啊,就算冰做的心也被捂化了,但是琏香一次也没有出现过。秦九死的时候,还念念不忘要对琏香说一句‘对不起’和‘我爱你’......琏香的心该有多狠啊!?我讨厌死她了!”
“秦九要杀琏香好不好?就算不知道雪莲精就是琏香,但是雪莲精也从来没有做过恶,只是因为她的血肉能救人就要去杀了她,秦九才是那个心狠的人。所以他才遭受报应的——琏香不肯去见要杀她的人,哪里错了?”
两个女生争执不下,费奕真看得欢快,却不料其中一个女孩子猛然转过头来,向费奕真寻求支援。
她问道:“费奕真,你觉得呢?你觉得琏香狠不狠心!?”
费奕真躺着也中枪,只好开口说道:“你们问这个问题,是建立在琏香知道秦九还在等她的前提下的吧?”
费奕真说道:“你们谁带着《大荒》?”
一个女生愣了一下,然后打开抽屉,从桌肚里拿出了一本半新的《大荒》。
费奕真打开翻了一下,半晌,翻到一个地方,指给那两个女生看。
“......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琏香。母亲过世的时候,我已经三十多岁了,就背上行囊,到处行走,想要在某处发现她的身影。但是她本高岭雪莲仙,若想不想见,焉是区区凡人能够见到的?后来我走到这个靠山小城之中,或者因为太过绝望,只觉得天大地大,再也见不到她了,便因旅途劳累,心神失守,一病不起。”老人缓缓地跟木麒等人回顾起当时的一切,“我病的迷迷糊糊,好心照料我的镇民都以为我会直接病死了,却不料那一夜雨疏风骤,我睡梦之间突然见到琏香。她对着我流泪,在我以为她已经原谅我的时候,她突然就推开门走了。”
“我一觉醒来,就往窗外看去,发现外面一棵即将枯死的主人家种下的槐树苗,竟然已经起死回生发出了新芽。我当时就知晓了,琏香一定出现过了,也许她一直就在我的身边。”
木麒与百灵一起望向窗外的院子——那棵槐树苍翠而鲜活,历经风雨却始终郁郁葱葱,果然是充满了生命力。
“我便在这里住了下来,在主人家搬往四方城的时候,盘下了这个院子。我一直在等琏香,她的生命那么长,我总觉得只要一直等下去,就有能见到她的一天。”
老人咳嗽了一声,说道:“可是,我大约是等不到了。”
木麒说道:“老爷子,这事儿不能纯靠等待,否则最后的时刻,不止你会后悔,琏香说不定也会后悔莫及。”
但是秦九对琏香所有的记忆都是七十多年前的那个少女,和偶尔这个院子里会出现的,异常于其他地方的郁郁生机。
木麒给他想了很多主意,一如他平常一样能够敏锐地抓住人性弱点,百灵越发觉得这家伙真是奸诈狡猾。
女生说道:“这里,木麒不是没有把琏香骗出来吗?”
木麒是没有把琏香骗出来,他使用了很多计谋,他和百灵都以为这一次也会像以前他解决那些困难的问题一样,十拿九稳。但是事实上是,不管他们想了多少方法,琏香都没有出现。
风吹过树梢,摇动粗粗细细的树枝,仿佛是琏香传来的一声轻轻的嘲笑,让木麒发现了他们的天真和自恃过高。
费奕真又把书往下翻。
秦九的病一天比一天重,但是琏香就仿佛铁定了心一样,连个影子都没有出现在他们的眼前。那天晚上,细雨沙沙,秦九突然就病重了起来。
他看着风吹过槐树稍,说道:“香香,香香。”
槐树枝轻轻晃动,仿佛在回应他。
他说道:“若你们有一天能够见到她,告诉她对不起......还有我爱她......”
九十多岁的秦九终于闭上了眼睛。如果他的名字一样,他完成了父母亲取名时的期望,寿命悠长,算是喜丧。
可是他孤寡一生,死前坚持着不愿闭上的眼睛,却诉说着不肯瞑目的思念。
木麒和百灵收敛了秦九的尸骨,装进了一个骨灰坛。琏香最后也没有出现,百灵在七天之后,把他的骨灰埋在了槐树的下面。
这是一棵漂亮的槐树,树下花草繁茂,飘逸暗香,带着简直不属于俗世的奇妙生机。百灵忍不住想:“雪莲仙子居住的地方,是不是也有这么漂亮?”
两个女生看完了这一段,不由得不耐地问费奕真:“你到底想说什么?”
费奕真叹了一口气,不由得感叹自己真是曲高和寡。他说道:“秦九最后一次见到琏香,如果他的梦境是真的话,就是六十年前,他三十多岁的时候。那时琏香流着泪,救了重病的他,然后他所在的院子就开始生机勃发,而他也寿命悠长,一生健康,难道不是因为琏香救了他之后就死在了那个院子里。也许,她的尸体就曾经埋在槐树下面,所以才能令百花盛开,暗香飘逸。所以秦九死的时候她不是不愿意出现,而是她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两个女生顿时就听得呆了。
费奕真笑说道:“这么一解释,感觉是不是就全部对得上了?”
结果对方反响激烈:“骗人,那不是说秦九整整六十年都在等一个已经不在了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让人难过的事情啊!?”
费奕真立刻用书挡住了脸——就是因为会有这种激动的孩子,他才把这段剧情的结果写得很隐晦,只让人能猜出一两分,却又不能完全肯定。
女生收回了《大荒》。看了两眼,结果返现费奕真的说辞还真有可能是真相,因为小说确实又在多个角度用一些隐晦的景色和情绪描写表达了秦九最后一次见过琏香之后整个院子从此的异常变化。
“骗人。”另一个女生也开口说道,“琏香怎么可能这么早之前就死了?”
她也匆匆忙忙地翻开书,开始寻找证明琏香没有死的证据。结果她看了三遍,都只看到最后木麒和百灵把骨灰埋在了树下,然后好奇雪莲仙子住的地方是不是也那么漂亮。
然而只要想起来,那个地方这么漂亮,是因为埋着雪莲仙子的尸体,女孩子的眼眶就开始泛红,然后两个女生都抱着书开始掉珍珠串子。
费奕真一次性弄哭了两个女生,周围的人不明就里,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顿时让他倍感压力。
过了两天,《剑侠奇情录》也终于杀青了。
《剑侠奇情录》杀青之后,费奕真就要准备着配合宣传行程出去露几次脸,因此就要请假了。梁清因为角色太过不起眼,倒是没有这个烦恼。
因为收到了相当可观的版权费,费奕真捉摸着给爸爸妈妈还有自己都买点什么。他也不矫情,直接在饭桌上问了父母亲想要什么样的礼物,父亲表示最近天气变凉了想要一件新外套,费奕真心知他是想穿戴一件最显眼的东西出去炫耀,一副满不在乎地告诉别人:“这是我儿子给我买的!”......他当场就应下了。陈雪妍倒是没这个心思,她想了想,表示最近自己正在学习烘焙小点心,正准备买一个烤箱,如果费奕真的钱够的话,就让他买一个,到时候做蛋糕给他吃。
她还抱住费奕真摸了摸他的小脸,说道:“真真赚了多少钱啊?你还是先买自己想买的东西吧,妈妈自己也有钱啊。”
费奕真把余额打印单给她看。
陈雪妍看着上面的整整五个零,觉得自己今天大概是没睡饱,所以眼前出现重影了。她问道:“这是你写故事赚的?”
费奕真点头。
他问:“妈妈你还有什么要买的,我给你一起买回来啊。”
钱赚了就是要用的,费奕真秉持着这个信念,决定把想要的东西一次性买齐。
陈雪妍想了想,最后拿出笔来给费奕真列了一张单子,上面除了烤炉,还有一些配套的用具,和几个小家电。费奕真稍微估算了一下,估摸着其实也花不了多少钱。
费执明清了一下喉咙,说道:“你现在只是获得了一些小小的成功,不要太得意忘形,稍微出了点名就张狂起来。”
费奕真对这个话题感到莫名其妙,但是还是很乖巧地应了一声“嗯”。
费执明僵硬在那里半晌,看着老婆和儿子亲密无间地计划着要去买什么东西,心头就忍不住微微泛酸,心想我就要了一件外套,你就给你妈买这么多东西——总觉得儿子好像不像小时候那么亲近自己了,明显地厚此薄彼。
不过他作为一家之主,当然是不能把这么没有威严的话说出口的。
他又清了一次喉咙,觉得有必要引起两个人的关注。
陈雪妍抬起头来,问道:“执明你喉咙是不是不舒服。”
费执明顿了一下,生硬地说了一句:“没有,我去书房了。”就转过身快步往书房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