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封无咎跟着许翁长老走过了青石砖路的小道,随后一些弟子经过,匆忙施礼后便着急离开,即便有注意到许翁长老身后的这个凡夫,也仅仅只是轻轻一瞥,根本没有在意。
不过在封无咎的眼里,这些早就都习以为常了,他现在想要的,无非就是能够在这里呆着,能够修炼得到一份机缘,不必要再跟以前那样任人欺负,饱受煎熬。
一路上,许翁跟封无咎说了一些基础的要注意的礼节还有称呼,甚至有一些规矩平常人根本不能理解的,所以封无咎很是注意,默默地记在心里不敢有丝毫的松懈,生怕待会在大殿见到掌门见笑就不好了。
大殿。
封无咎跟着许翁一踏过门槛,只见最里边的地方有一个身着白衣,华发苍苍之人背对着并没有转过身来,而两旁各自有着好些人看起来很是介意,却并没有做声,似乎在等那个人说话那般。
“拜见掌门师兄”
许翁施了个礼,随后那掌门转过了头来,愣是让封无咎给看得很是惊讶。
这个年轻人,就是天衍的掌门么?怎么会看起来这么年轻,只不过是头发花白了而已,容颜似乎跟个二十多的小伙子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师弟,不必多礼了。”那掌门从大殿上走了过来,使劲地瞧了瞧旁边的封无咎,随后轻轻地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小子就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个恩人之后?”
“是的,封六三早在八十年前于我有恩,昔日我被困于山狐幻境之中,正是封六三从中经过,碰巧解救了我,所以”
“所以你自觉尘缘未尽,想要报恩以了了这份恩情是不?”那掌门看了看大殿外的天空,高耸得没有一片云朵,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是是是,掌门师兄,后来我经过故地,看到封家只剩一人,所以想引他上来”那许翁还没有说完,忽然就被一个声音给打断了。
“哟,我倒是什么紧要事呢,原来只是许长老想要收个小徒,这可真是难得啊”右侧的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却总感觉布满了沧桑感的女人随意地开口道,“你们文曲一脉已经五十年没有传人了,莫不是许长老想随意招收一个凡夫俗子,恐怕这不合规矩吧”
所谓文曲,便是天衍二派之中的一脉。
这二派,可大致分为玄派和灵派。玄派便是逼发自身潜能突破极限,一旦靠近对手便如虎扑禽,龙狩清浊;而灵派则是以气御法,从而修炼精气神达到超凡境界,虽远在千里却能左右时局
而这文曲一脉,便是在玄派之中,其余的便有贪狼、巨门、禄存、廉贞、武曲、破军;至于这灵派,便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掌门师兄,每一派的核心弟子都是从普通弟子中选取出来的,若是许翁长老想让一个凡夫俗子直接进入核心,我看即便是我连震愿意,众位师兄弟也会不服啊”
这个连震,便是巨门一脉的长老,他既然率先表态且旁人也没有提出异议,想必他人亦是这般认为。
随即,一些长老也开始窃窃私语,虽不明说,但都知道在议论这件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封无咎这时候抬起了头,他重重地深呼吸了一口,并没有在意这些人所说的话语,这些事早在当初那个灵阳镇的时候就已经习以为常了,原本他以为在这个世界不会有那般尖酸刻薄,没想到全部都是一个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那掌门随意地说了一句。
“我叫封无咎。”
“封无咎么”随后,他转过身子,并没有看封无咎的脸,而是清淡地问道,“我有一件事不明白,你一届凡夫俗子,是如何登上这天衍山?要知道,下面可是悬崖峭壁,根本就无路可走。”
封无咎咬了咬牙,听闻这句话后,他浑身上下不禁感应到一阵子的酸痛,但又不能很明显地表露出来。
“爬上来的。”
“什么?你胆敢在这里撒谎?”忽然有一个身着黄袍的男子怒喝了一句,猛地一拍他椅子上的扶手,震得整个大殿都不禁嗡嗡作响了起来。
这个人便是灵派天权的长老,名曰张世诚。
“慢。”掌门随意地说了一句,整个大殿又恢复了平静,他转过头来看着封无咎,随后猛地一扯
封无咎上身的衣服被轻而易举地就给扯了下来,可以看到的是,他浑身上下布满着不同的伤疤,基本可以确定是由于钝物所伤,依照天衍山的悬崖峭壁来看,确实是爬上来的无误
其他人都惊住了,在他们的眼里,一届凡夫俗子是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和毅力能够爬上天衍山,这可是前所未闻的事啊!
一时间,这些人又开始议论了起来。
“许翁长老,你可知道天衍山的规矩,可是数百年来都没有破例过的。”掌门淡淡地说了一句。
“知道,唉”
“既然知道,你就该让他从入门弟子做起,若是将来有一番作为,再收入你门下便可。”
这话一出,原本稍许有些灰心的许翁也愣了下,这意思就是能让封无咎留在这里,但是不是在他的门下,而是从最初的事情开始做起,慢慢地成长起来,至于能不能成道,还要看他的造化和天分了。
封无咎这时候也稍微愣了下,随后许翁赶忙拍了拍他的头道:“还不快谢谢掌门!”
“多谢掌门!”
随即,他便被一个童子带走,分配到了一处杂工房,领了身份牌子,便已经算是天衍的一份子了。
那大殿上,掌门等到封无咎的背影离去后,他才慢慢地开口跟许翁说道:“许长老,我知道你这五十年不易,所以就破例一次让他进入天衍,想必你也应该知道,他的身体似乎跟常人不同,灵脉堵塞难通,难以修行是必然的,但是却能够凭着毅力爬上天衍,以后的事还得看他的造化了。”
时间匆匆过了好些时日,似乎已有一月之久。
封无咎依旧是如同往常那般,做一些杂货,不单要挑水担柴,也要生活做饭,平常弟子所能修习的,他根本就不能窥到一二。
但是他并没有气馁,因为他始终相信在这里,是他最无忧无虑的时候了。
“喂,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只血红色的鸟飞过?”忽然间,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在路上看到了挑着柴木的封无咎,高傲地喊了一句,在这人的身旁,还有着一个瘦弱的少年在冷冷地看着他。
随即,封无咎摇了摇头,便直接走了过去,却被那少年给一把抓住肩膀,狠狠地给摔在了地上。
“我在跟你说话呢,你一个杂工算什么东西,胆敢这般敷衍了事?”
他愤怒的眼神如同高高在上那般,俯瞰着低微又弱小的封无咎,手里抓住封无咎的衣领却不肯轻易放手。
“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哼!”那少年随意拔出了一柄剑来,随即恶狠狠地说道,“我武曲江烨,可从来就没有受过这般的气!”
原来,这个少年便是武曲一脉的核心弟子,平常人见了一般都会颤抖以示尊敬,但是在他的面前,封无咎就根本没有这般反应,而且似乎还很看不起他,胆敢这般从他身旁经过,让他很是不爽。
“杀你倒是不会,你是哪个人管的,叫什么名字,我卸下你一个胳膊就当是给你的一个警告,以后见到我滚远点!”
“你要卸我胳膊?”
“对!”
“你若是真的要卸我胳膊,早就动手了,何必在这里废话这么多,无非就是以为我会怕你!”
“你”
那个江烨似乎被说中了,心里的愤怒顿时表露在了脸上。
其实封无咎何尝不知道,这种人就是贪图一时爽快,现实上根本就是个胆小做不了主的人,这种人他往日见多了,也就是跟那些地痞那般只知道吓唬人,动起手来就知道是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不过他自然明白,在天衍这个地方,这些人都是身怀绝技,所以他也不敢轻易激怒太多,否则真的动手了,吃亏的绝对是自己。
“如果你觉得我冒犯了你,我给你道歉,但是你口中所说让我以后见到你便绕开,我做不到!”
“你说什么,胆敢这么跟江公子说话!”那个江烨旁边的少年忽然喝了一句,刚欲冲上去打,便被江烨给拦了下来。
“钟天瑞,我们何必跟一个下人动手,他一辈子都只会是个杂工,过几十年都没得修炼便会自然老死过去,而我们将来是要成仙的,犯不着跟这般人计较,我们走!”
说罢,那个江烨便带着他的跟班迅速离去,追着一道红光便消失不见了
封无咎站在原地,他心想,若是真的如那个人所说,他一辈子都是当个杂工,将来必定不能修炼,也会如同山下的那个世界那般,很自然就老死去了。
可他不想就这样不甘地结束自己的生命,他既然能够来到了天衍,那便要好好地干一番,不出人头地怎么对得起自己心中的那个梦想!
回到了所居住的地方,他开始寻思着怎么样才能得到一本修炼功法,这样他就能够修炼了,将来就不会被自然老去,徒留遗憾
于是,他便找了个机会,跟一个年纪稍微长一点的杂工说了起来。
“什么?你想要修炼?”一个同是杂工的老人听闻了封无咎的话后,他开始傻了起来。
其实他很明白,他们这些做杂工的基本上是没有出头日了,能够在这里当杂工,除了傻就是天赋烂到根了,根本不可能让你去修炼的,所以他听闻了封无咎的话后,心里不是鄙夷,而是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毕竟这么些年好不容易多了一个杂工人手,他也挺喜欢这个从俗世来的小伙子,能够谈很多关于山下的事情
封无咎看着这个老杂工,一生都没得修炼,虽然已经六十多岁了容颜也逐渐老去,但是毕竟是在天衍这个地方,灵气浑厚可以不自觉地延年益寿,这时他的身体就如同平常人的三四十岁那般
“呃,我就不想一辈子都当个杂工,我想修炼,去看看那个世界是怎样的!”
忽然听到了封无咎这般话,那个老杂工眼神暗淡了下来,其实他年轻的时候何尝不是跟封无咎一般,都是满怀希望或许有一天真的能够修炼呢,只是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依旧没有等到别人来领他去做正式弟子,所以他这几年早就灰心了
“小封,那个世界,你若是练不成就不要去触碰了,那残忍的程度,不是你能想象出来的”那老杂工继续说道,“我以前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当杂工当了一辈子,后来我才想明白了,我年轻的时候不懂事,仅仅是认错了一位弟子的名字,便被哎”
说着,封无咎不禁为这个老杂工的遭遇而感慨。
回想到刚才遇到的那个自称是武曲传人的江烨,若是他从中作梗,那自己或许真的就没有出头日了
“小封啊,即便是能够去修炼,这几百年来,可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够得道成仙,而原本辉煌的那些人,大部分都已经烟消云散了,所以你若是不能,便安安心心地呆在这里,活个一百多年还是不成问题的”
“嗯,知道了。”封无咎嘴上应着,实际上心里却很是不甘,可这个老杂工这些日子对他很是照顾,所以他也不会因为这些事跟他争吵,毕竟他对好人还是很尊敬的
不久,他便再一次拿起了斧子,往后山的方向继续前去,毕竟今天的任务还没有完成,炉中的柴火依旧是不足需要大量的支援才行。
咚咚咚
一颗树又倒下了。
他挥起了斧子大汗淋漓,似乎这活并不比那时候在山上捕猎水里捉鱼轻松。
挑好了薪柴后,他匆忙沿着小路往回而行
滴答
滴答
哗啦啦!
忽然间,他抬头一看,大颗大颗的雨珠直落下来,砸在了他的脸上,更是染湿了他身上的薪柴。
他赶忙沿着山路朝着一处空旷又有一颗茂密的树下躲了过去,抬起头一看,不禁嘀咕了一句:“奇怪,这里的云比山还低,怎么会下雨了呢?”
只见天完全是白茫茫的一片,那些拳头般大小的雨珠便不断地滴落下来,砸得周边的树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地响着。
就在他看到前方的泥路已经浑浊了后,雨势又大得看不清路,所以呆在原地左顾右盼,恰好靠在了一处石碑上。
“咦,这里怎么有块石碑?”他好奇地看了看,却发现这里根本就没有任何文字,但是却又好像是有人故意立在这里的。
“咳咳,小子,你移开点,别踩在那碑上!”忽然一个浑厚的声音传了过来,愣是让封无咎四周环视,却发现根本就没有一个人。
就在他傻愣之际,忽然那个声音又传了出来:“叫你呢,赶紧走远点,踩到了别人的墓上了!”
嘶
惊愣了一下,他立马离开了三步,心里一惊那声音究竟是从何而来,莫不是从这碑下而出?
于是他赶忙拜了拜道:“有怪莫怪,我刚上山不懂事,不知道这是仙人墓碑,以后我砍柴一定注意了”
就在他说完了这一句后,大雨就忽然停了,看着自己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样子,他自己都不禁甩了甩手。
“奇怪了,难不成这雨是故意的不成?”他嘀咕了一下,随后看着那块无字的碑,继续呢喃道,“碑上无文,应该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生平往事罢,既然你我有缘,明日我来挑柴的时候顺便给你带上香烛,好保佑我砍柴平安,不要遇到什么野兽就好了”
说罢,他便拿起了那担湿漉漉的木柴,往原本的道路小心而去了。
而此时就在那山谷的不远处,一个老人静静地站在一颗树后,看着那个傻乎乎的背影逐渐远去,心里不禁勾起了那遥远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