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今夜为何无眠?为父保证,可不会再有刺客来刺杀为父了。?中文??网w1w?w?.?8?1zw.”醉酒之后的马腾有些睡不着,率先向马开了个很令人笑不起来的玩笑。
今夜,他特意将自己委以重任的马唤到了自己的中军帐,其中的用意,自然是要与这位注定继承自己基业的大儿子商议一番今后马家军的出路。
与韩遂结拜为结义兄弟之后,马腾对于的一生有了不小的满足。虽然他扶风马氏,一直自诩出身名门,乃大汉中兴元勋伏波将军忠成侯援公之后。但马腾与马不一样,他在马这个年纪的时候,却经历着马家最衰败的光景。
马家传至马腾父亲马肃的时候,虽然身为天水兰干尉,却家境已经败落到连一个汉族的女子都娶不起的地步,只好娶了羌族的一位女子生下了马腾。而马腾为了谋生,更要在彰山斫柴补给家用。以至于后来马腾在战场用来砍敌将脑袋的招式,还是当年他因为心中憋屈,在彰山砍柴时给打下的基础。
若不是汉室糜烂、朝廷黑暗激得民变频频,他马腾也不可能参军。那个时候的马腾根本没有出人头地的想法,只是跟所有当兵的民丁一样,想混饱肚子而已。可叹的是,他参军之后,才终于看到了汉室腐化暴虐到了何等地步。他马腾几番出生入死的功绩,每每都被上官窃取,更还不遗余力地打压他。只因为,他不肯同那些所谓的名士贵勋沆瀣一气,欺辱兵士。
也就是那时,马腾听闻了铁羌盟。同样也是那时,马腾对汉室朝廷已彻底失望。就在他的上司耿鄙被欺压的手下杀死后,走投无路的马腾率领着朝廷的乡勇投入了铁羌盟。
自从入铁羌盟后,马腾他克汉阳、破酒泉、屠信都,战功彪炳,所向披靡,深孚众望。那个时候的马腾,真的什么都不再想,只将人的脑袋当做彰山的柴禾。那个时候的他,脑中只有一个固执的念头,便是人活一世,就应该建功立业。
如今,他马家军手下精骑三万,更得到了他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征西将军之位。要知道,这样的职位,可是他先人马援都不曾达到的高度啊。
可奇怪的是,马腾突然从一名乱匪成为汉室的大将军之后,他心中的那丝固守的情绪却不知又怎么出现在了自己的脑中和心中,令他酒醒之后不再是那种自得的虚妄,反而有种心绪不宁、仿佛背弃了自己原则理念一般的说不清悔恨感。毕竟,自他记事起,父亲耳提面命告诫他的就是要忠君护国、不可辱没了先祖威名这一套。
可为了祖先的虚名,就要砍下那些被逼得只能造反百姓和羌胡的脑袋吗?
这个问题,马腾已经想了将近二十年,却仍旧没有想通。而更令他痛苦的是,今夜他彻底上了韩遂的贼船后,他对马家今后的出路也迷茫了起来。
“阿爸,我今夜的确睡不着。”马静静躺在床上,目光穿过薄薄的皮帐看向遥远的夜空,疑问道:“阿爸,您知道的,我以前一直劝您不要忠于汉室,相信自己手中的刀才是正理。可此番与那位少年天子结识之后,孩儿感觉,汉室也不见得就要到了日薄西山之途。我们身为马家后人……唉。”
“你也这般认为?”心中那隐秘的心思被马一语说中,而且还是这个心比天高的儿子率先开口,马腾顿时有种不敢相信的感觉。可惜的是,现在木已成舟,他马腾就算想改头换面,现实也不允许了,只好感叹一句道:“若是陛下早生二十年,不,哪怕是十年。为父说不定也不会做出今日抉择……”
听马腾说到今日之事,马忍不住又翻了个身,担忧问道:“阿爸,您真的决定以后便以韩遂马是瞻吗?他那人鬼蜮心肠、包藏祸心……您想想,他一个汉人名士,被胁迫入了铁羌盟,会真心帮助那些羌胡吗?还不是利用这些作战悍勇的羌胡,来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假若,长安告急之时,他令我们兵出郿县,威凌汉室,阿爸您到底是出兵还是不出兵?”
“韩遂他应该不会这般吧?”马腾的语气犹豫了起来,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凭他对韩遂的了解,知道儿子这番假设也不是空穴来风。
“他韩遂如今已是朝廷镇西将军,在关西一带更是威名远播……人走到这个地步,应该明白知足。更何况,他也开始老了,不会那般没有分寸的。”
罕见的,这次马并没有同马腾争论,只是情绪明显有些低落,轻轻回应了一声:“嗯,但愿如此吧。”
说罢这句,马转过身去,看样子,是想结束父子这番谈话了。
可马腾却因为这次马罕见的默认,却成了今夜萦绕在他脑中的梦魇,翻来覆去好一阵,都迷迷糊糊地睡不着。幸亏今夜他喝了不少酒,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后睡意也渐浓起来。
只是,在那时断时续的浅眠中,他又梦见自己来到了长安城下,周围蚂蚁一般的士兵互相拼杀,到处都是一片厮杀之声,自己立在城墙之下,眼睁睁地看着汉室的大旗跌落自己的马下,被踩得稀烂……周围那些兵士,一个个用嘲讽的目光看着自己,好像都在鄙夷说着:看,那就是伏波将军的后人,他带兵毁灭了汉室最后的希望!
正在马腾激愤地想大声争辩自己不是叛臣贼子时,忽然觉得有人正在用力摇动自己,睁眼一看,却是马。
“儿……你这是干什么?……”马腾苦笑了一声,以为自己的忧虑丑态被儿子看到,不免有些耳红。又揉了揉眼睛后,才忽然察觉不对头,平常孤傲地如同一块寒冰的马,此时竟然满面激愤!
“儿,到底怎么了?”
“父亲,我们被韩遂那老狗骗了,你注意外面!”
马腾立即侧耳听去,茫然道:“一切正常啊,有什么问题么?”正说着,猛地清醒过来:这不是做梦,外面当真一片人喊马嘶之声!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惊出一身冷汗,赶紧从床上跳起来,他也顾不得穿衣被甲,掀开帐帘向外便冲。
刚迈步,却被马从旁边一手揪住,马腾蓦得更是脸红窘迫不已:自己征战这么多年,到头来,竟然还不如儿子冷静。这不分事由便跑出去又有什么用?
“父亲,万幸现在还无事,您赶紧披上衣甲,孩儿路上再同您细说。”
马腾当即将铁甲囫囵套在了自己身上,待赶到帐外一里左右的地界时,他的脸色已经黑得如同锅底,腾腾的杀意从胸腔往外冒。整个人看起来,就跟受了欺骗怒的雄狮一般,唬得那些乱糟糟的兵士看见他到来,赶紧识相地让出一条路。
原来,根据马的说法,他这一夜并未真正入睡。一直到天色将明、正要勉强迷瞪一会儿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帐外的异响。接着他冲出帐外后,就看到那位已经准备离开郿县的徐晃,正拉着跟自己一般迷糊的庞德急声询问着马腾的中军帐所在。
看到自己前来,徐晃才说出了他去而复返的缘故。原来天子因为来郿县一事前功尽弃,不愿在这伤心之地久留,便天未亮准备启程。可刚行不过二里之地,便现马家的大营被韩遂大军层层包围。天子不顾自身凶险,当即令手下仅有的五百兵士鼓噪,打出天子的卤薄仪仗阻住韩遂大军的突袭,又派徐晃来马家大营报信。
刘协毕竟是汉室天子,整个郿县之人更是尽皆知晓。韩遂面对那支仅仅只有五百名的虎贲军,虽说只是一轮投枪、或是简单一个冲锋就可以荡平,但真要对汉室天子动武,这样弑君的罪名,韩遂还是不敢背的。
可也就是这个时候,五百人的鼓噪,已经惊动了马家军营中不少人,不明就里的兵士一个个议论纷纷,听闻韩遂竟然要偷袭大营,纷纷大吼着要与韩遂拼了。值此马腾到来的时候,正是韩遂进退两难、马家军义愤填膺之际。
“都闭嘴!”马腾来到刘协身侧,猛然一个大喝,四周亲卫纷纷吹响自己脖颈上的骨哨,尖锐的哨音顿时令在场一片肃静。
随后,马腾那蕴满怒火的眼睛先看向了一旁连面都不敢露的韩遂大军处,接着又看向了一旁脸色担忧的天子。终于下定了决定,翻身下马向天子仪驾深深一拜:“臣汉征西将军恭请圣命!”
很显然,这一次,马腾这位手握大权的军阀,将这件事的处理权交给了那位十二岁的天子,在请求着汉室天子主持公道。
这看起来似乎很正常。
只是,当着这六万大军的面,其中的寓意就令人色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