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秋永远不会知道,他以为明日才会赶来的阎行,这个时候其实早已到达了战场。八??一?中文 w?w?w?.?8?11z?w8.1c1o1m并且,就站在了马的面前。只不过,两人并没有像所有人想象地那样,用凶悍的武力来一争凉州第一武人的地位,反而取壶对饮起来。
“铁羌盟果然已经不是当初的铁羌盟了,而你,我听闻似乎也要成为韩遂的乘龙快婿了吧?”酣战一场之后的马,痛饮了一口阎行递来的马奶酒,丝毫不认为阎行会在那酒中动什么手脚。
事实上,假如两人真要彼此防备的话,马觉得最该小心反而是阎行。因为这段时间他心头那种令人厌恶的感应更强烈了,迫切需要杀,杀,再杀!假如阎行有所异动,他不介意将那种憋闷的杀气彻底倾泻。
“都过去一年多时间了,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你也不必讥讽我成了韩遂的女婿。事实上,这不正是你们汉室想看到的吗?”一身黑甲的阎行抚摸着坐骑的马耳,嘴里还叼着一根青草。与一年前那冷厉骄傲的武者比起来,他现在似乎更像一个文质彬彬的凉州名士。
一年多以前的那场大战,阎行在长蛇谷被马击败,但更憎恶韩遂对武者尊严的蔑视。在马放归他回铁羌盟后,阎行已然不再是为了尊严而征战的武人,而是成为了开始试图解析天下大势的一位将领。
这个时期,倒不是他已经投诚汉室,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跟韩遂决然已非一条心。现在他恐怕还没有想清楚,自己在这场乱世动荡中,究竟该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
看到阎行丝毫没被自己的话语击到,马也感觉几分索然无味。这些时日,他被韩遂几番围剿,生死一线倒是不乏,但对于父亲马腾的惨死却毫无进展。再加上迟迟未跟汉室联络上,且赖以生存的牛羊也都尽数被丢弃,使得他的处境十分艰难。
唯一要比阎行幸运的是,他从不会思索天下大势这种事。汉室将领的身份,让他有着坚定不移的信念。
两人彼此想着心事,谈话便进入了一个短暂且诡异的沉默阶段。不过,终究两人来此不是叙旧,也无旧可叙。阎行或许感觉这样实在无趣,便将憋在了心中的秘密透露出来:“怎么,难道你现在不想知道,你父亲究竟死在何人手中了吗?”
“你查到了什么?这其中是不是……”马脸色遽然一变,语气迫切,但最终也没有将心中那层最隐秘的担忧道出来。
“是不是怕陛下欺骗了你?”阎行诡异一笑,竟直接将马的这等忧惧说了出来,随即在马惊愕当中,淡淡摆手道:“放心,这不是我猜出来的,而是陛下借我之口,向你致个歉而已。”
阎行的笑容越寡淡,马此时的心情却如千顷巨浪掀起,瞬间将他脸上还想隐藏的震惊淹没:“你竟然可以联系得到陛下?”
“否则,你认为你十三次从铁羌盟围剿当中逃脱,难道靠的都是你的勇武吗?”阎行似乎很满足看到马此时惊愕中带着不敢置信的表情,继续调侃道:“难道,你不觉得,所有的战役当中,总有那么一分你说不出的幸运在内?”
“你究竟想说什么?”马赫然掣剑疾若闪电,堪堪架在阎行的脖颈之侧,俊美的面容上已遍布冷霜。
长剑割断阎行垂落的鬓,却无法让阎行丝毫动容,他只是轻轻弹动马的长剑,揶揄说道:“看来,沉浸在盛名之下,你也渐渐被盛名所累了。不过两句话而已,便使得你如此勃然大怒。”
“休要废话,你究竟查到了什么,陛下又托你告知我何事,还不道来!”马微微抖动剑锋,让剑刃更加一寸,已然贴入阎行脖颈的喉管。这种凛冽的杀机让阎行明白,假如他再有一句无关的话,马便会手刃了他。
不过,这仅仅只是一种假象。倘若是一年前的阎行,或许是真认为马会这般冷血无情,但现在,他不相信,在自己拥有着马最想知道的情报下,马会真的动手杀了自己。
但也因为今日阎行已非昨日阎行,他也不想再继续这种无谓的意气之争,只是笑了笑答道:“当初杀死你的父亲的人,是一个女子。她的名字,叫做董白,是故汉朝太师董卓之孙。”说完这句,阎行看着马惊异的表情,不由笑得更加诡异了一分:“剩下的那些,想必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马缓缓收起长剑,面色这时同样变得诡异起来。他当然知道阎行为何不继续说下去的原因,事实上,关中上至公卿大臣、下至黎庶百姓,谁都知道汉室天子同董卓之孙的恩怨情仇。甚至,市井坊间当中,还特意有人将这段讳莫如深的故事经过夸张后,编排出了一段旷世虐恋的剧情,引得不少人津津乐道。
“也就是说,陛下其实并没有欺瞒我,只不过,他刻意隐去了董白这个人?”马嘀咕着,忽然感觉整个事件一下那么荒诞起来。
“陛下也是人,更是个已然成婚的男人,有些事,自然是他想瞒下来的……”阎行憋着一张好笑的表情,同样感慨颇多:“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疏忽,致使你还以为这背后有什么惊天阴谋,以至于弄得现在整个关西局势都为之颠覆。真不知这罪责究竟该怪在陛下的难堪,还是你的鲁莽多疑,抑或是董白的心思敏锐、眼光独到?”
马此时不由也喟然一叹,不知此刻自己究竟是何心情。但终于待那千头万绪纠缠沉淀之后,他反而感到了一丝释然。毕竟,从某一方面来说,他从来没有过质疑天子、叛变汉室的心思,始终坚信着那个十五岁的少年,必然会兵前来解救自己。他之前那般冲动的原因,也不过是感觉这阴谋背后,还有什么连陛下都不知道的内幕而已。
想到此,马一番心结落下,浓浓的愧疚便随即涌上心头。他拨动马头,看起来竟要就此离去。
“你要去何处?”
“自然是回陇西冀城,我如此恣意妄为,致使关西一片荼乱,岂能一错再错?”马摆摆手,头也不回向阎行回道,背影一时竟有些潇洒。
“董白眼下便在铁羌盟当中,你只需再进一步,便可手刃仇敌,难道要在百步功满之前的九十九步时止步?”
马闻言驻足,好似沉思了片刻,但随后还是选择了继续催动战马:“莫要再蛊惑于我,像你这等心无归属之人,自然乐见关西动乱。可我身为汉朝之臣,身上便背负天下之责,又岂能因私仇而忘公义?悔只悔,我现在明白得好像有些迟了。”
马说罢,这次回头向阎行微微一笑,那俊美脸庞上的恬静和安定,竟给阎行一种可望不可及的嫉妒。但马也不想多说些什么,只是将自己的未尽之言补充完毕:“杀父之仇虽不共戴天,但眼下我国仇既为家恨,又何必急于一时让有心之人借机生事?说不定,跟着陛下剑锋所指,反倒能更早解除这心头夙愿!”
这一望,让阎行终于明白他究竟嫉妒马哪一点。心有归属、肩有重任这一条,是他阎行眼下最缺乏的信念。单凭这一点,两人若是交锋,马那贯穿的意志便可令他望而生畏……
幸好,这时候的阎行还有一句刘协要告知的话语:“站住!你以为西凉锦马当真可在这凉州来去自如?不说韩遂已重重封闭归途,就算你浴血杀出重围,难道就可以让凉州局势平复到之前的模样?”
“凉州虽乱,我尽可一枪平之!”马已经不想同阎行多言,纵马就要一骑绝尘。
可阎行却忽然笑了起来,高声喊道:“陛下果然没有说错,你名为西凉之锦,却不过一头犟驴!”
正准备扬鞭的马忽然一愕,俊美的脸色一时就浮出恼怒和无奈纠缠的情绪来。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陛下给你指了何路?”就在这时,阎行那迟来的话语才缓缓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