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不断向鼓声传来的地方涌去,赵悦随着人群移动,虽说沈景风此时不知跑到哪里去,但想他等下也会跑到那边去凑热闹,也就不打算管他,自己先过去看看再说。
这条街很长,而且又很宽阔,想当初修建这街朝廷是花了不少成本的,但看到此时街上的客流量,任何人都会觉得那成本是多么的值。街的中心处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广场,此时广场上搭建了一座可容纳百人的高台,台上站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赤着上身,正卖力地敲打着身前的那面大鼓,汗水挥洒中,密集的鼓声不断响起。
赵悦来到的时候,高台附近的人已经站得密不透风,他懒得去跟人家挤,就站在外围观看,所幸那高台建的高,即使站得远也能看清台上的情况。他抬头看去,之间高台上挂着一面横幅在迎风飘摇,上面铁画银钩写着一行鎏金大字:
“承有无之势,展古松之姿”
横幅正下方,就是那击鼓的大汉。高台的前面是空出来的,后面则是放着几排椅子,想都是些贵宾之座。
高台的附近还有很多身穿统一灰色制服的人在走来走去,看样子是在维持着场面的秩序,防止围观的人群过分靠近高台,其中一些手里还拿着厚厚的一叠纸张在分发给周围的人。
赵悦经过时也顺手拿过一张,低头看去,首先吸引注意的是那占据着大半张纸的几个大字“古松斋开张盛典”。看到这行字,赵悦心中恍然,原来这里是这家叫古松斋的饰品店的开业仪式。继续向下看去,后面写的都是些介绍这家店的内容,在最末尾处还有着这样一行字:凡在本店购买任何商品,均可凭此传单换取精美玉饰一份。
“这手段还不错啊!”赵悦心里想着,不过他又有些疑惑,这店的开业竟然会吸引到这么多人,刚才他这一路走来,附近都有种万人空巷的感觉,人差不多都跑到这里来了。这店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又或者说这个开业仪式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呢?
人越聚越多,场面已经开始有点哄闹,那些站在外围的人都在想方设法地争取视野,广场上的几棵小树上都已经坐满了人,显得有些不堪重负,随时都会倒下,但是还是有人毫无畏惧地去爬,只为博个好位置,爬了上去之后才发现,这树已经快倒,但想要下来的时候却发现下面都是人,下也下不来。还有人是骑着马来的,坐在高头大马上前面是一览无余,顺便还可以睥睨一下周围的人。
人一多,场面就容易混乱起来,很短时间内场上就发生了几次争执,然后争执的双方就开始你推我攘起来,一旦波及到旁人,原来争执的双方就消失在人海之中,转而变成了那一片的骚乱,但幸好场上是有人在维持着秩序的,虽有混乱,也不会波及太大。
赵悦站得较远,混乱波及不到他,他的旁边站着一个约五十来岁的人,他站在这外围也不是说像赵悦一样,懒得去跟人家挤,而是挤不进去。赵悦看他那干瘦的身形,估计他挤进去后就出不来了。
那人站在赵悦旁边,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赵悦也没去理他。他突然转过头来说道:“你知道等一下谁会上场吗?”
赵悦愣了一下,看了他一眼,确定他是在对自己说话,摇头道:“我不太清楚。”
那人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赵悦觉得那表示是在替自己感到可惜,只听他说道:“你连这都不知道,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赵悦顿时很疑惑,怎么不知道就不能来这里,说道:“我确实不知道,我是外地来的,刚进城不久。”
那人上下打量了赵悦一眼,点了点头,说道:“我跟你说,等一下小桃红会上台演奏,这机会……”
“小桃红是谁啊?”赵悦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那人面无表情地盯着赵悦,赵悦猜他这个表现是在表达着惊讶。他说话时脸上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赵悦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个脸瘫。那人盯了半响后那人憋出了一句话:“小桃红你都不知道是谁?”说完后又是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赵悦觉得他这举动又是在替自己感到可惜了,这时他确定这人确实是个脸瘫,长着一张死脸,心中骂道:“这他妈的死脸,你就直接告诉我是谁不行么。”便决定不去管他,把头转开看向别的地方,不过心中却对那人口中说的小桃红也有点兴趣。
那死脸继续在旁边说道:“小桃红技艺超群,名誉京师,就算是在全国,也是大有名气的,你不知道,实在是孤陋寡闻。”
赵悦听他还在跟自己说话,头也不回,说道:“那她是干什么的?”这话刚说完,赵悦就感觉不妥。果然对方听到这话之后就停了下来,迟迟不说话,赵悦不用回头就知道对方又是那副替自己可惜的表现。
半响后那死脸才说道:“小桃红可是吹拉弹唱样样精通,世人认可的歌艺第一人。她写的歌,流传出去后,不到第二天坊间黄口小童都能琅琅上口;她谱的曲,不出三天,便被各大名楼歌坊不断传唱。这是她才华之高。”
“之前在御前演奏,技惊四座,大王称之超乎绝伦,特赐她为“歌姬”。一曲即成,红梢无数。绕梁三日,缕缕不绝。这是她表演之妙。”
多少人为了听她一曲而日放斗金,多少人为了一睹真容而头破血流。城中青楼名馆的歌妓为博得名声都在模仿着她,演奏着她的歌曲。这是她魅力之能。”
“普通平民想要听她一曲难于登天,此时这古松斋能请得动她本尊来到此处当众表演,这是名副其实的千载难逢之机,像你这样毫不知情地来到这里看她的表演,乃是对她的侮辱。”
赵悦颇为诧异地看着他,他的样子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人,想不到言语谈吐如此不俗。
只听他继续说道:“我知晓这次表演后,斋戒三天,今早临出门时沐浴更衣,焚谢天地,然后从城西步行来到此处以示虔诚。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小桃红无与伦比的技艺。”
赵悦看他说的那么玄乎,心中倒有点不信,难道那小桃红真有那么厉害。他倒觉得是对方已经是迷恋成痴,在这里说疯话。那死脸说完之后,好像觉得赵悦不够虔诚,不屑与之为伍,就转过头不理他,赵悦也乐得不去搭理这痴人,两人站在那里,就像从来没说过话一样。
突然,台上的鼓声骤然一止,这鼓声一停,人群中也跟着静了下来。本来周围是十分吵闹的,随着鼓声停了,大多人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吵闹。说笑打诨的,聊天吵架的,都通通闭了嘴,剩下少数几个还在说的,听到整个场面突然静了下来,吓得把刚要说的话生生吞了回去。霎时间,整个场面就陷于一种诡异的寂静中。
“铮”一声琴声响起,温和地划破了这诡异的寂静,一声启奏,来得那么出乎意料,又来得那么合乎情理,一声过后,攫住了所有人。
“铮,铮”二声蛰伏,衔接着前一声,时间上把握的极其精妙,使得这突兀出现的琴声柔柔地融化在所有人的意识里,像是在诉说着:琴声来了。
所有人的视线在这瞬间都移向了台上,此时那敲鼓大汉和那鼓已经被撤走,那后排的贵宾座上也已经坐满了人。
而台的中间,此时也坐在一女子;那台的中间,此时也多了一群女子,确实中间只坐着一女子,因为其他女子是站着的。
羽缕翩跹,纤纤若仙,场上就好像是仙女降临一般,十数为身穿彩衣的歌妓就如蝴蝶般飞上了台上,围着中间坐着的那女子翩跹起舞,而那女子,面罩青纱,半倚琵琶。
那坐着的女子双手轻拨琴弦,琴声不断地响起,声音极细极柔,轻轻地回荡在这片寂静中。这琴声越弹越细,越弹越柔,弹到末处,已经是悄不可闻,场面又陷入寂静中。
这琴声怎么停了?人们心中都诧异着。
琴音虽停,但人还在舞,场上的歌妓依旧在围着那坐着的女子起舞,而那女子的手也停在琴弦上。
众人此时都在希望那双手动起来,手一动,琴声继续。
那双手果真动了起来,但却不止她在动,场上那些歌妓也纷纷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琵琶,在那双手动起来的同时,那些歌妓弹了起来。
霎时间,台面上琴声铮铮直响,每一声,每一奏都是变得那么的有力度,十数个琵琶一起弹奏,气势犹如千军万马而来,给人腥风血雨之感。顿时场上人人都只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台上歌妓更是飞舞翩翩,使人眼花缭乱,众人沉入其中,不可自拔。
就在众人都目眩神驰,沉醉其中时,琴声又逐渐变缓,变缓,然后又回归到了那一人一琴在弹奏。声音渐轻,渐柔,舞也渐缓,渐柔,最后悄无声音,整个场面又回到寂静中。
一曲已成,众人却还没醒觉,耳边不断有余音萦绕。半响之后,场上才有寥寥几个声音在呼喊,但这几声呼喊却犹如导火线一般,刹那间一股声浪竭斯底里地在人群中爆发出来,气势犹如排山倒海,众人嘶声呼喊着同一个名字。
“小桃红,我爱死你了,我全家都会唱你的歌!”“小桃红,你是我女神,你天下无敌,举世无双!”“小桃红,我决定爱你一万年!”……
赵悦此时也是有点激动,他还没想到台上那女子表演的那么精妙,他甚至都有些感动了,听着呼喊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看着场面上疯狂的观众,他知道那个被站在他旁边的人夸上天的小桃红的的确确是名副其实,她表演的技巧真的是超乎绝伦,就连一些不懂音律,从未听过曲的人,听到她刚才的那一曲都要情不自禁拍手叫好,假如现场有一头牛的话,恐怕那头牛也会翩翩起舞。
众人都在弹琴,但却令人感觉只有她在弹;众人都在舞,别人看到的仿佛都只有她在舞。她虽面笼青纱,但天姿国色仿佛就在眼前,她虽是坐立,但也无法掩盖妙曼身姿。这是赵悦看完这场表演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