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雨水刷刷地冲刷着车窗，雨刷来回摇摆着，模糊了，清晰，模糊了，再清晰，李乐逸一言不发地驱车前行。
车里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机器猫多啦A梦的主题曲，旋律越是欢乐，越显车内凄清。
副驾驶座上的区小洋一遍又一遍地打量着李乐逸那张雕像般的俊颜：唇角轻轻勾起，他在微笑。他如月光般的视线轻轻望着前方。
“辛小妤不要你，我来接手怎么样？”区小洋侧过脸来，端定地望着他。
“乖，别闹。”
李乐逸静静地道。
李乐逸微笑着在商场刷了一堆健身器材：跑步机、踏步机、健身哑铃，回家的时候，车后面跟着一辆运输车，载得满满的。
雨依旧在下，健身器材被运回他家的时候，依旧有浓浓的雨水味。
“也许，她是有苦衷的。”李乐逸自嘲地笑着。
“苦衷！我昨天看到他俩一起逛街的时候有说有笑的！有什么苦衷！”区小洋怒拍着大腿，咬牙切齿地道。
李乐逸抬起眼，微笑：“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呢。”
区小洋忍不住道：“大哥，你想哭就哭吧。或者，你送我一个香吻，心情就好多啦！”
李乐逸一边擦拭跑步机，沉默。
区小洋变出一颗蓝胖子糖，往他的嘴里塞：“喂，你今天没吃晚饭吧，今天允许你吃糖！”
李乐逸躲开了这颗甜美诱惑：“谢谢，不吃。”
区小洋继续道：“好吧，我去做蛋糕给你吃？”
李乐逸认真地道：“不，帮我做一份青菜豆腐，煮上米饭。”
区小洋以为自己听错了，摸摸李乐逸的额头，体温正常，并不发烧。
李乐逸问：“最近怎么样，还是见到粉就想开枪吗？“
区小洋摇头：“好多了，可是看到粉和冰还是想抓人。”
李乐逸将一大罐薰衣草茶塞到她的怀里：“每天睡前喝一杯，休息好之后，会好很多。”
那天晚上，区小洋接到电话，开始执行任务，几天几夜之后，队里终于抓获了一批毒贩。送到医院检验血清和尿样，又是忙了一个通宵，早上结束任务准备回家的时候，远远的，在门口见到施嘉从车里抱着一个女孩子出来，疯了似的往医院的急救室狂奔。
女孩子脸色煞白，双目紧闭偎依在他的怀里，一头乌黑的长发垂在胸前。
“辛小妤？”
区小洋心里惊叫道。
仔细看来，那女孩子虽是双目紧闭，却十分丰腴妩媚，比辛小妤的五官更娇妍，年纪也大一些。
施嘉抱着那女孩子冲上来的时候，甚至没有看见一身警服的区小洋。
“闪开！”施嘉低吼道。他英俊的五官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厚雪，双瞳却热得想即将喷发的火山岩浆，红彤彤的，喷涌着，是他双眸的红血丝。
直觉告诉区小洋，这个人并不是他姐姐。
区小洋迅速跟了上去，待那女孩子被送入急救室之后，只见施嘉面色铁青地站在门口，打火机打了好几次，才打出火，手指微抖着，点上一支烟，长长吸了一口，却把自己呛到了。煞白的脸呛得通红。
“医院重地，不准抽烟！”
区小洋忍不住冲上去，从他的嘴里拔下香烟，踩几下扔进垃圾桶。
施嘉死死盯着急救室的门，一言不发。
区小洋拍拍他的肩膀道：“里面的人你姐姐还是你女朋……”
施嘉冷冷地打断道：“别烦我。”
区小洋就默默地坐在他的身边，晃着大腿玩：“喂，坐会儿吧，你站在那里也没用……”
“住口。”施嘉道。
区小洋只得闭嘴，去附近的超市买了饮料，递给施嘉的时候，他却咬着出血的嘴唇拒绝：“我不喝。”
区小洋便默默从口袋里摸出一只蓝胖子棒棒糖含在嘴里，先是漱着玩，后来则是嘎嘣嘎嘣的嚼，施嘉怒不可遏地拧着她的耳朵，拽着她就往急救室的门外提。
“袭警了，喂，放开我！”区小洋大叫。
被逮出急救室门口的区小洋却没有离开。她换上一身护士服，推着一车莫名奇妙的医药器械来回走动，直到两个小时后，被施嘉推来的女孩子插着一身管子被送往cpu病房，这期间以及之后，施嘉一直默默守着。
区小洋回想起施嘉的来历：施嘉是城中巨富施柏豪的独子，因为贪玩，不爱帮老子管理家中的企业，却任性地玩起洋酒广告公司，且玩得风生水起，几年来，他只流转在酒吧和会所，却从没有过公开的女朋友。
借着护士查房的名义，区小洋瞥见了更多让她不敢相信的事：平素十分冷峻的施嘉，居然十分耐心温柔地照料打点着这个女孩子的一切，擦拭身体，喂水，翻身，……他轻吻她的额心，双目忧凄，闪着泪光。打量她与辛小妤十分相似的五官，区小洋心中的疑团正无限扩大。
毫无疑问，她才是施嘉的爱人。
可是，他和辛小妤……区小洋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想到这里，区小洋匆匆离开医院，来到“哆啦a梦的1001个愿望”。
店里的人非常多，店员们忙得团团转，店长paul更是十分卖力地制作一杯又一杯饮料。李乐逸依旧是系着蓝胖子围裙，围裙下的白衬衣和黑西装裹着修长的好身材，看得区小洋脸倏忽染了绯色。许是下午的阳光太盛，他的脸色好了些许。
李乐逸从辛小妤拒绝她的那晚开始了兔子般的植食动物生活，青菜、香菇、番茄、豆腐成了他的主要食物，他开始严格按照计划健身，半月之后，他的血糖指数明显降低。
此刻，他正在亲手为顾客做咖啡拉花。顾客强烈要求做一杯美人拉花咖啡，他耐心滴用奶泡精心酝酿着这杯艺术品，完成的时候，区小洋隐隐地从拉花中看到了辛小妤的影子。
李乐逸抬头的那一瞬，他在微笑，皓齿明鲜，那一霎那，漆黑的夜，灯光幽幽的店，光耀如白昼，区小洋却从他的双瞳中探到了隐隐的伤。
“大哥，我要吃那个粉色的马卡龙！”区小洋说：“还要一杯蔓越莓汁！”
李乐逸亲手端给她，区小洋三口吃完了粉色的甜点，几乎是一大口吮吸完了果汁，然后，从位子蹦跳着跑过来时，李乐逸业已摘下围裙，简单的黑西装白衬衣黑领带，看得区小洋险些崴脚。
“喂，你穿得那么帅，去相亲吗！”区小洋问。
正在这时候，店长paul亦摘下了哆啦a梦的围裙，犹豫了一下，走到李乐逸的面前，愧疚地道：“乐逸哥，我有话想说。”
李乐逸将paul带至自己的绿房子心里理疗室，paul张口就道：“乐逸哥，我想辞职。从明天开始。”
李乐逸似是已在意料之中，却淡然笑道：“为什么呢？“
Paul十分愧疚地道：“对不起啊乐逸哥，对面的老板给了我三倍的薪水，我不想背叛你的！”
李乐逸亲手冲一杯他素喜的龙井茶，双手递给他，懒懒地倚着草绿色的沙发垫子，笑问：“这是所有的原因吗？”
Paul点头：“是啊，乐逸哥，我家里只父母年纪都大了，有点钱傍身，怎么也好啊。”
李乐逸道：“paul，你有没有想过两个问题呢，第一，你的新雇主开出这个损人不利己的条件，他有没有的赚？第二，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为什么发生在你身上呢？”
Paul不语。
李乐逸伸出修长的手指：“发生这种事，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想和我过招。他只是想拆我的台而已。一旦达到了拆台的效果，你想过后果吗？后果一，当你失去利用价值之后，他随时可以弃你如草芥，后果二，你的背叛行为坏了你自己的招牌。”
Paul急出一头冷汗：“可是，我们这个店即将被收店面了啊，到时候我们怎么办呢乐逸哥，离搬出这栋大厦的时间只剩下半个月了，你也没重新找店面，到时候我们……”
李乐逸懒懒地站起来：“paul，你看我今天穿的还算正式吗？”
Paul连连点头:“真不错。这是在伦敦定做的吧！比那些一线奢侈品还得贵吧！”
李乐逸笑道：“真识货。”
Paul恍然大悟：“啊，我懂了！乐逸哥是去……”
李乐逸道：“看来，真该去走走了呢。”说着，便要出发，区小洋在绿房子外拦住了他。
“大哥，我有话想问你！你认识一个女孩子，和辛小妤长得很像吗？”区小洋开口就问。
李乐逸淡淡地苦笑，开始认真思考：他一直喜欢白而纯净的姑娘，以至于，他后来遇到的姑娘，都是这般的美好。
“有几分相似的女孩有好几位，怎么了小洋？”李乐逸问。
“那你认识一个身体很不好，胸又很大的，长得有点胖又很性感妩媚的女孩子吗？”区小洋直言不讳地问。
李乐逸思忖了片刻，答道：“没有。”
他钟爱清纯窈窕的长发姑娘，从少年时候开始，多少年未变。
区小洋失望地摇摇头。正在这时候，她的黑猫警长手机铃声响起。
“喂，师父？好，我这就来！”区小洋匆匆离开。当她执行完任务之后，已经是清晨九点，再次回到那个医院时，施嘉和姑娘已失踪不见。区小洋辗转查到了姑娘的名字，又暗访了市里最好的几家公私立医院，却始终一无所获。
不知不觉时，夕阳已近落山，饥肠辘辘的区小洋本来到蓝胖子的店前，却见店门紧闭，对面的那间“80后主旋律”，却热闹不已。
店外的多啦A梦玩偶足有一米半，微笑着向所有的客人招手。
再看看店里的员工，竟都是“多啦A梦的1001个愿望”里的人！
区小洋冲进人群，抓住一个正在端咖啡的姑娘，质问道：“你们为什么集体跳槽！”
姑娘内疚道：“对不起，我们不想背叛乐逸哥的，可是新老板……一人给了我们二十万的过档费，店长怕是的得到的更多……我们和钱没有仇的。”
区小洋愤愤然拨开人群，走出店面，却见施嘉从一辆黄色卡宴缓缓走下，冷峻的脸上挂着春风得意的笑，他一身银灰色的休闲西装，白领带不羁地挂在脖颈上，手中把玩着一个钥匙扣大小的黑色玩意。
“你神经病吗！你个王八蛋是不是疯了！信不信我找商业调查科来查你！！”区小洋冲着施嘉的脸挥起一拳。
“又来管闲事？”施嘉摘下墨镜，一把捏住区小洋的拳头，冷哼道：“那个姓李的病夫到底有什么值得你这样？花痴！”
区小洋脸刷地一红，却嘴硬道：“你自己比我好点吗？你不花痴吗？你爱的女人比李乐逸身体还差吧！”
施嘉扬起剑眉：“与你无关！忘记了，这个送给李乐逸。很重要的东西的！”
区小洋疑惑地接过优盘，犹豫了片刻，还是带上它敲开了李乐逸的门。
开门的李乐逸身着月白家居服，手上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白茶，根雕茶几上，还端正摆着一本《国富论》。
“吃过饭了么？”李乐逸笑道。
“没吃！你知道吗大哥，施嘉这个不要脸的，他……”区小洋恨恨地拍着桌子，绿玉茶壶里的水溅了出来。
李乐逸笑道：“店里的事你不必担心。”
区小洋气道：“还不担心？借你电脑用下，施嘉让我给你的。”
优盘连接上之后，区小洋看到一个视频，点开，画面上是辛小妤一脸毅然地坐在酒店的床上的镜头。
区小洋忙要关掉视频，李乐逸却按住了她的手。
此时，画面上出现了一个高大而精瘦强悍的男人，饿虎扑食一般将辛小妤强行扑倒在床上，辛小妤仗着好力气，一脚踢中他的下盘，想要逃走，门却已被关严……
那人横征暴敛着，从床上到沙发，从地毯到套房里的钢琴上。辛小妤先是挣扎，后来，默默地顺从着，她的脖颈、胸前尽是紫红色的吻痕，他如饿狼一样撕咬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李乐逸骇然望着镜头，猛地摸出手机，颤抖着手指拨出了辛小妤的号码，却是关机的状态。两人急匆匆地来到辛小妤的住处，一起住的姑娘说，辛小妤前天已搬走。
两人再度来到她的公司，听她的同事说，辛小妤已辞职。
离开写字楼的时候，李乐逸温柔的双瞳幽深得不见底，像法老的陵墓，又像天空深处，星辰无法企及的更深处。
区小洋坐在副驾驶座上，侧过脸望着他深邃的瞳子，一种敬畏感莫名纵生。黑夜中，这光有些炫目，区小洋端着下巴观望着，观望着，忽然就觉得，他的身上蕴含着的能量，比自己想象中多百倍，这能量，让她安心，她打了个呵欠，神经一放松，沉沉地睡了过去。
李乐逸一言不发地驱车前行，直到许久听不到聒噪声，方才发现区小洋已睡得满脸涎水。
“小洋，醒醒，回家再睡。”李乐逸伸出手臂拍拍她的脸蛋。
“呼——”
“小洋，快起来。”李乐逸拍拍她的胳膊。
“呼——”
一大滴涎水滴落在他的手臂上，又热又黏。
“□□！”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沉的鼾声。
李乐逸将音乐关掉，静默地驱车开至自家小区，车停至楼下时，开门，将睡成一团肉泥的小洋打横抱出车时，险些跌倒。
沉，比大号的秤砣还沉。
“小洋，醒醒。”李乐逸继续拍她的脸蛋。
区小洋却像树懒似的黏在他在身上，双手箍着他的脖子不放。
李乐逸只得将她背到客房，帮她拖鞋的时候，浓重的味道害的李乐逸打了个喷嚏。
李乐逸无奈地笑笑，帮她擦了一把脸，轻轻关上门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下休闲装，着一身黑西装悄然出门。
第二日清晨，“多啦A梦的1001个愿望“正常营业，之前反骨的员工们，都已正常归位。对面新开的café，却因没有人手而被迫停业。
李乐逸则是欣然来到自己的绿房子，接待了又一位前来问询的女客人。
一个面色幽怨，紧身低胸红裙的女人。她看上去二十五六岁，一头长发如海藻，妩媚妖娆。
她说：“我恨我身边所有的人。我恨我爸妈，他们长得不好看，所有导致我长得不够漂亮，长得帅的男人永远都不喜欢我，我每次都花很多钱给他们买东西，但是他们就是对我不屑一顾。我恨他们。偏偏那些又老又丑的男人对我垂涎三尺，我讨厌他们的粗俗。”
李乐逸为她泡了一杯玫瑰花茶，她却说：“我不喝茶，我晚上会睡不着。请问有奶茶或者奶昔吗？”
李乐逸将牛奶倒至玫瑰花茶中，又加了一勺糖，端给她。
“我和女人也相处不好，为什么我身边的女人要么就是美女，要么就很有钱呢！”她继续道：“为什么我身边就没有一个好人！”
李乐逸笑问：“叶小姐，请问你有闺蜜吗？”
她摇摇头：“有，但是总会越来越远。我讨厌他们有比我更多的漂亮衣服和名牌包。”
李乐逸问：“叶小姐，你明明十分漂亮，身材也很好的呢。”
她自嘲地笑着：“可是，我的脸是整出来的。你摸摸看。”说着，猛抓起李乐逸的手就往她的丰满的胸前按，连胸衣都露了出来。
正在这时候，绿房子外咔嚓咔嚓响起，闪光灯耀眼炫目，兴奋的记者们以各种角度拍摄着著名心理医生乐风调戏女客人的照片。
“啊！乐风医生性骚扰我！”这位叶小姐尖叫着，双目恐惧地望着镜头。
此时，施嘉已经驾着老爸的私人飞机Top2比奇，赶往美国的迈阿密。
“施少爷的技术真不错。看来这趟我是来得多余了。”飞机师在一旁阿谀着。
施嘉冷冷地笑道：“要不，全程都由我来开？”
“那自然还是我开比较安全了。“飞机师道。
施嘉便把驾驶位还给他，自己找了个位置，开始用流利的美语联系迈阿密的顶级心脏病医学专家。他不知道，云层之下的上海，已全然不在他掌控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