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话音一落,范遥就觉得身上一轻,那万钧力道已不见了踪影,而对面的张凌珊却闷哼一声,然后就见她身子一震,缓缓弯下腰来,两条腿就打起了摆子,竟与刚才的范遥如出一辙。
范遥哪还不知道这是靠山出手了,登时站直了身子,活动下筋骨。然后看着头越来越低的张凌珊说道:“阿姨,你别这样,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行如此大礼我可担不住啊。”
张凌珊看着范遥,双目似要喷出怒火,冷笑道:“你保佑文先生能照顾你一辈子吧。”遂又提高声音道:“文先生,你如此欺辱一个晚辈也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
文先生的声音又渺渺传来道:“有道是活到老学到老,我这还不是刚跟你学的。你说你一个修炼了一百多年的天骄,在这里欺负一个修炼不到两年的小小武者,我真替你师父脸红。张凌珊,你可知错?”
张凌珊咬着嘴唇默不作声,而头却是被压的越来越低,双膝也缓缓向地面落去。
范遥蹲下来,看着张凌珊说道:“阿姨,咱俩闲着也是闲着,要不琢磨给你孩子起个名字,你看叫‘范不上’,怎么样?”
说完就是一拍自己的大腿说道:“你看我这糊涂样,这孩子怎么能姓范呢,阿姨,孩子他爹叫什么,你说出来我帮你研究研究。咦,阿姨你不会不知道孩子他爹叫什么吧?”
“范遥,你也少说两句。”文先生顿了顿又道:“张凌珊,我估计你也不服。你看这样可好,十年之内你别动这小子,十年之后,你俩生死自负,我绝不出手干预,你看如何?”
张凌珊看着范遥咬牙切齿道:“十年太久,我忍不了!文先生,你以为一个武者即使再修炼百年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能与我一较高低?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文先生又道:“范遥,你的意思呢?”
范遥看着浑身打着摆子的张凌珊,用手捏着下巴开始沉思,嘟囔道:“十年你等不了啊,那两年?不成,两年的时间还是短了些。那八年?估计八年你也忍不了,我该怎么办呢?”
文先生怒道:“五年,就五年。张凌珊,你意下如何?”
话音一落,张凌珊只觉得压在身上的力道又大了几分,双膝再也坚持不住,眼看就要碰上地面,不由得怒声道:“好!五年就五年。”说完,那力道顿时消失无踪。
张凌珊站直了身子愤愤道:“真是公平的很,都说文先生翩翩君子醇德公正,我看也不过如此。”
文先生轻飘飘的声音接着道:“你要感谢你有个好师傅,若不是徐牧与我有旧,就你几次顶撞与我,我把你打杀当场又能如何?”
范遥在一边点点头,看着张凌珊就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摇摇头还长叹了口气。
张凌珊已经怒不可遏,刚要有所举动,只见她浑身一震,闷哼一声,嘴角已是流下一丝鲜血。
文先生又是悠悠说道:“我当了几千年君子真是当够了。我跟你说,这五年之中,你或是你指使某人若是敢动范遥一根寒毛,我灭你转轮山满门,徐牧拦着也没用。”
张凌珊听闻此言就是一愣,然后就看着范遥切齿道:“这五年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五年后你就自裁吧,因为要是落在我手里,你就会发现能痛快的死去是多么幸福的事。”
范遥看着张凌珊笑容灿烂道:“不劳您费心,我这五年我肯定活得比你滋润,阿姨!”
张凌珊怒哼一声,转身向回走去。可没走几步,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张凌珊身子腾空飞了出去,等到摇摇晃晃站起来时,左脸已是肿起老高。
“目无尊长,该打。”文先生的声音悠悠传来。
张凌珊深吸一口气,盈盈拜倒,说道:“张凌珊拜别文先生。”
“孺子可教,去吧。”
张凌珊起身又是施了一礼,才转身离去。
范遥直到看不见张凌珊的身影,才向着虚空竖起大拇指比划了几下,却没有声音传来,笑了笑,然后就拿着布袋去集市买菜去了。
到了下午,文先生来到范遥的院子,就看见范遥埋怨自己道:“文先生你怎么不早出手,非要等到我快要出丑了才教训那霸道泼妇?”
文先生一笑道:“我看某人在那一口一个‘阿姨’叫的那个亲热,就让他俩叙叙旧。范遥,我从未见你如此毒舌过,就是因为秦绿柳那颗回音丹?”
范遥摇头道:“先生,仅是一颗回音丹还不至于此。从我见到她那天起,她看大靖修士那种鄙夷、蔑视的眼神我永生难忘,别人都这样对你了,我还要讲什么礼貌,说什么道理吗?
我知道我不是她的对手,我也知道我这么做十分不理智,但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文先生问道:“现在我在你身边你敢这么做,若是我不在了呢?你还是用这愤怒变嘲讽的作死技能?”
范遥想了片刻,认真说道:“我想我还是会这么做。大不了一死耳,就是死的不值,因为我可能连她一根寒毛都伤不到。”
对了,文先生,我看这张凌珊貌似对你不是太尊重啊,你难道真是几千年的君子做过头了?话说你这谦谦君子显我泱泱大国之风,貌似也没换来什么东西啊,好像连最低起码的尊重都没有啊。”
文先生一叹,遂又看见范遥面露揶揄之色,怒道:“前些日子都聊过的话题,还说它干嘛?你还是好好想想五年以后怎么办吧。我肯定是不会出尔反尔出手相助了。”
范遥洒然一笑道:“五年以后,我这新的踏山决不知道能让我修炼到什么境界,但应该不会太差。而那时高玉琪和小胖子应该都是元婴境界了,到时候我们三个就和她好好较量一下。”
文先生闻言哈哈大笑道:“范遥,白日做梦不外如是,你还是快醒醒吧。三个元婴想打败合体大修士,你不如现在就自裁吧,省的到时候丢我的脸。”
范遥疑问道:“打不过?”
文先生肯定的点了点头。
范遥惊声道:“文先生你给我挖个坑?还是好大一个!”
文先生点头道:“不要怕,要化压力为动力。我很看好你。”
范遥想了想沉声道:“文先生,五年以后无论你身在何处,你一定要去现场看着我被人打死。”
文先生“呸”了一声道:“你别想我用鉴天宝镜救活你,说不插手就不插手,这点信用还是要讲的。再者说,我这镜子二十年积累的精华能救一次人,你算算这刚过去多久。”
范遥皱着眉头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喃喃道:“五年时间有点太短了啊,早知道合体境界这么厉害就定十年之约好了。”
文先生摇了摇头说道:“你如果不能打破武者桎梏,那五年与十年有何分别?况且五年以后不出意外,我大靖应该是战火四起。你有过护卫大靖之言,到时候你也肯定不会独善其身,倒不如爽快点,定下个五年之约。”
范遥闻言眼睛一亮,兴冲冲说道:“文先生,你是不是有什么神功秘法要传授与我?还是你要帮我一起打破这武者桎梏?”
文先生微微一笑说道:“我要是真有那能耐,那全天下的武者何至于都止步于那山巅境?你就不要再有如此想法了。范遥,你可知道我为何对你的机缘不问不闻?”
范遥应道:“文先生你不是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牌,要保密的吗。但是没什么的,我可以把这新的踏山决告诉先生,以先生的知识渊博定能帮我打破桎梏开辟前路。”
文先生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说道:“我不肯帮你,就是怕我这脑袋里几千年的想法禁锢你的思维,所以我不想知道你的机缘和新的踏山决,我更不会对你的修炼指手画脚。”
范遥听完文先生的话,不由得想起近些日子,文先生只是传授自己一些对敌本领,以及家国历史和天下大势,一时间若有所思。
文先生见状笑道:“范遥,你现在走的是一条前人所未走过的路,所以就更需要锐意进取和天马行空的想法。你若是知晓我脑袋里的东西,只会让你又走上老路,重蹈前人覆辙。”
文先生说完,就看见范遥脸上的表情时而迷茫时而清明,于是又接着说道:“范遥,这片天下在亿万年前才孕育出生灵,而后又经无数年才衍生出武者和修士,那时的武者和修士只会打磨自身,也就是现在所谓的搬山五境。
后来才有那惊才绝艳之人感悟自身,根据周身经脉而创出功法,才有了化气和金丹境界。在那之后,又不断有修士别出机杼,根据先天窍穴融合五行灵力而创造功法,才有元婴,化神,合体,大乘,圣人等境界。而武者则因为自身所限,终止步于山巅境界。
范遥,你要想打破这武者桎梏,就要如那些前辈,敢做奇思妙想,摒弃原来的陈词滥调,要推陈出新,如此才有可能为武者走出一条崭新的道路。”
范遥闻言顿时大受鼓舞,但也冷静说道:“文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是这条路我毫无前车之鉴注定会很难很难。”
文先生笑道:“很难,才对得起你那高绝悟性。没有前车之鉴,才更能让你无拘无束肆意妄为。范遥,你就放心大胆去做,如果五年之后事不可为,我就给你几件法宝,打是打不过,但保命还是问题不大的。”
范遥洒然一笑道:“如此苟活于世还有何意义?五年就五年,不成功便成仁,唯一死耳。我已死过一次还怕的谁来!”
文先生闻言俊脸一黯,向范遥柔声说道:“范遥,你不要怪我。近些年我大靖逐渐恢复元气,西陆洲已是无法坐视,馥离国又在背后虎视眈眈,可以说大战一触即发。国仇家恨面前,我辈武者修士岂能独善其身。咳!话虽如此,可给你的时间终究是短了一些。”
范遥哈哈一笑道:“文先生你不要再长吁短叹了。有这时间,你还不如把你压箱底的本领多传授点给我。还有啊,先生你风神如玉却总是暮气沉沉的,这可要不得啊。”
文先生闻言展颜一笑道:“好!那我就在这小镇再多待些时日,把我多年所得尽都传授于你。当然,修为境界就全都靠你自己了。”
说完抬头一看,却见日头偏西,原来二人已是聊了一下午,不由得笑道:“范遥,天色已晚,还不快去炒几个小菜,咱爷俩喝上几杯,给你壮一壮胆色。”
范遥欣然领命,就往厨房而去。
却说那张凌珊被文先生逼迫许下五年之约,愤懑不已回到了萧歆瑶的居所。
进得屋子,就看见萧歆瑶双目圆睁怒视着自己,不由得摇头一叹,柔声道:“师妹,你不要怪我,我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你好。
况且你也应该听到,那范遥数次言语羞辱于我,此次他有文先生护佑,我奈何他不得。待到五年之后我必将他挫骨扬灰,以泄我心头之恨。”
说完又是连呼出几口气,看了看萧歆瑶,便扬手解开了她的禁制。
萧歆瑶禁制解开,站起身来本想与张凌珊理论一番,就看见张凌珊俏脸扭曲兀自在那咬牙切齿,再想到刚才自己听到的范遥所言,没来由的就想放声大笑,但又怕激怒于她对范遥不利,一时间忍得好不辛苦。
又过了良久,萧歆瑶才缓声说道:“师姐,我自幼就在你身边得你谆谆教导,方有今日之萧歆瑶,如此恩情歆瑶自是没齿难忘。
师姐,你也对我说过,我辈修士自应恩怨分明,可刚才师姐所做之事,岂不是陷歆瑶于无情无义之境地?更何况那范遥几次三番救我性命……”
“不用再说了,别人可以,但是他大靖的修士就是不行,更别说他只是大靖的一个小小的武者。师妹,终身大事岂能儿戏?”张凌珊怒声截话道。
萧歆瑶也是怒道:“师姐,你为何对大靖修士成见如此之深?想我这次大靖之行,先不说范遥,就我先前认识的杜师兄等人具是光明磊落襟怀坦荡,就连绿柳姑娘都是在我危难之际不离不弃,如此义薄云天之辈我馥离国又能得几人?”
张凌珊嗤笑道:“那是他大靖修士敢不救你?千年之前若不是咱俩的师父驰援,他大靖早就亡国了。若说他大靖能让我钦佩的修士,除了现在的有数几人,就应当是那千年前的大靖修士了。
想我在光影留声之中看那场大战,那大靖修士前仆后继,就连武者都是悍不畏死,实在是看得我壮怀激烈、不能自已。
可现如今,你看看这大靖年轻一辈的修士,有哪一个能上得了台面?一个个尽是享受老一辈修士的福荫,整日不思进取。
倒是听密报说,大靖有几个山门也有像你我这样的天骄弟子,只可惜他们只在门派之中养尊处优,不敢行走天下磨砺自身,想来以后的成就也是有限。
师妹你说,这样的大靖修士有什么值得我去注意?又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去钦佩?”
萧歆瑶无奈摇头道:“师姐,你此言差矣。观你所作所为,又与你所说的大靖年轻修士有何区别?师父千年前驰援大靖结下的因果,岂是你看不起大靖修士的理由?那你不也是在倚仗师父的余荫?”
“师妹,你放肆!不提如此种种,你与范遥之事绝无可能!”张凌珊怒火攻心大吼道。
“师姐,也请你不要为难歆瑶。范遥于我有两次救命之恩,我岂能做那忘恩负义之人?绿柳那一次就已经够了!”萧歆瑶厉声说完就与张凌珊怒目相对,毫不避让。
二人对视良久,张凌珊终是抵不过萧歆瑶的坚持,长叹一声败下阵来,不由得悲声说道:“想我姐妹二人情比金坚,如今怎会为一个范遥闹得如此地步?”
萧歆瑶也是觉得自己话说的重有些后悔,转眼想了想笑道:“师姐,你看这样可好。你与范遥有那五年之约,以师姐的修为谅那范遥也难逃一死,不若这五年之内我与范遥之事师姐你不要过问,五年之后自会一切都烟消云散,具为往矣。”
张凌珊疑问道:“我五年以后杀了范遥,你不会怀恨于我?”
“绝不会,那范遥方才出言羞辱师姐是为取死有道,歆瑶怎会让师姐忍受如此委屈。”萧歆瑶沉声说道。
张凌珊将信将疑的看着萧歆瑶,却见萧歆瑶神情自若不似作伪。
过了良久,张凌珊点点头道:“也好,但有两点需叫萧师妹知晓,师妹如不答应那我就绝不同意。”
萧歆瑶见事有转机,不由得喜笑颜开,连忙说道:“师姐请讲,歆瑶自会应允。”
张凌珊看着萧歆瑶肃声道:“其一,五年以后我与范遥一战,师妹你不得为范遥求情,更不能以种种借口阻拦。”
萧歆瑶笑着说道:“放心吧师姐,到时候我绝不会让你为难的。师姐第二点呢?”
“其二,就是这五年里,你与范遥只可有姐弟之情,决不可突破男女之防。”张凌珊说完,就目光灼灼的看着萧歆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