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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爱情燃烧殆尽，我知道，我不能再挥霍青春，因为它正在一步步离我远去。
我终于还是在某个城市暂时安顿下来，不是在武汉，也不是在深圳。
我在重庆。
因为这里离凤凰好近。每当我回想那个幸福的梦时，我便会伸出手来，在地图上轻轻抚摸凤凰的所在，那会让我觉得触手可及。
因为这里好热，尤其是夏天。将体内的水分都挥发出来，就不会流泪，这好像是某部电影里的说法。对我也同样适用。
因为这里有江，而且有很多条。我说过，我喜欢有江的城市。因为所有的水都会流向一个方向。
星期六，奉命去采访。
据说是一个难度颇高的手术要在重庆举行。
我的任务就是去采写一篇报道，然后刊发在报纸的一隅，标题大抵为：“xx手术在渝成功举行”之类的。最多不超过200字的一则消息。如若挖到新闻点，则可以做系列报道，但可能性不大。
医院里弥漫着福尔马林的味道。来来往往的人脸上都挂着苦大仇深的表情。也是，不是病人就是病人家属，能笑得起来么？
打了个电话给主任。两分钟后，我便被引入了一间洁白的病房。
远远看去，是个清瘦的男人，穿着蓝条的病号服，正对着窗外沉思。
“这个病人比较沉默，很少说话，你得多费点功夫。”主任对我说。
我点头，走了两步，又问：“他叫什么名字？”
“李海。”
“你好，我是xx报的记者。”我打了个招呼。
李海慢慢地回过头来，微微点了点头。
采访进行得十分艰难。正如主任所说，他基本不怎么说话，我问的问题，十个能有一个得到应答就算不错了。
“这样吧。”我对主任说，“手术在什么时候？我到时候再来？”
“明天下午。不过手术你不能旁观，你顶多只能在手术前后了解一下基本情况。”
“行。”我答应了。
冬日，午后的阳光真温暖。这是重庆难得的一个晴天。
我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看着往来白大褂的人，我想起了那些在医院的日子。
眼角好像瞄到一个身影，我忙转头，那个身影却消失了。
我摇摇头，莫非又是幻觉？
第二天，我依约来到医院。
手术十分成功。采访完毕，我也松了一口气。
今天毕竟是星期天，该奖赏一下自己。
我迈着松快的步子，一心想着回家睡觉。快要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我：“程暮雪？”
在这里也能遇到熟人？我迟疑地回头，颇熟悉的脸。
“该叫你徐江，还是徐洋？”我不无挪揄地说。
“都行。”他不以为意，反而焦急地看着我，“你怎么在重庆？”
“我怎么就不能在重庆？”我莫名地对他的话有些反感。
“你来重庆多久了？”
“半个月，怎么？”这人怎么像查户口呢。
“哦。”他似乎松了口气。
我却开始怀疑：“有什么事情？”
“没呢。”他眉头紧锁，给了我一张名片，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也许你会用得着。”
我撇撇嘴，随手将名片塞进裤兜，说：“走了啊，拜拜。”
这件事不久就被我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元旦节放假，我在家里清理物品，翻出了一堆名片，其中就有这张。
一种莫名的直觉驱使我拨通了徐江的电话。
“是你吗，暮雪？”那边传来的声音再熟悉也不过。我曾经多少次守在电话边等待的声音啊。可是现在，我却没有了当初那种感觉，只是淡淡地说：“我猜到你和他在一起。”
“呵呵。你一向很聪明。”
“嘿，林千山，我现在不是你女朋友，用不着恭维我。”
“我来重庆两个月了。”
“出差？”
“呃……算是吧。”千山的声音透着一丝疲惫。
“你现在和徐江一起做生意？生意都做到医院来了？”
“还行吧。想见你一面，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爽快地答应了，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我惊讶于自己的爽快，更惊讶于自己对他的感觉原来已无影无踪。
茶吧里，悠扬的萨克斯风。
徐江和千山坐在我对面。
两个男人都十分体面，且穿着得体，免不了引来许多人的瞩目。我看着那些咽口水的小，妹，心想，如果你们知道这两个青年才俊是一对，该作何感想呢？想着，不由微微一笑。
“你变了。”千山开口。
“变好了，还是变坏了？”我故作轻松，竭力不去看他的脸——因为，那会让我想起另外一张脸。
“变得……成熟多了。”千山仿佛是在思考着，“你过的好吗？”
“当然好。”已经分手的男女朋友，互相问好，谁肯傻到说自己过得不好？
“呵呵，他该放心了。”千山转头对徐江说道。
谈话没有持续多久。
不一会儿，徐江便说：“好了，我们还有点事情，改天聊吧。”说着，他拉起千山。
“也好，我正好回去补觉。”
“拥抱一下，可以吗？”千山说。
我走向前，默默地伸出双臂，拥抱了他。
久违了的拥抱，却已不带任何感**彩。
是的，我真的放下了，对于他，以及和他的过往。
现在值得我惦念的，是另外一个人了吧……
虽然是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可是感觉怎么会不一样呢？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生活好似一条平静无波的河流，底下却潜伏着变幻莫测的暗涌。
半个月后，我被炒鱿鱼了。理由有很多：工作态度不认真啦、业务能力不强啦、没有集体荣誉感啦……其实最终的理由只有一个，新进来了一位据说是某部长的亲戚。
揣着薄薄的薪水，我开始打包行李。
下一站是哪里呢？我的手指在地图上犹豫不决。
电话毫无预兆地响了。
陌生的号码，该不会是有人通知我去面试吧？
“程暮雪小姐吗？林千山先生的葬礼定于明日下午两点举行，请按时到场。”
“什么？”我张大了嘴巴。
“你是程暮雪小姐吗？”
“我是。”
“那么没有通知错，请按时到场。”说完，电话挂断了。
我还没有从巨大的震惊中恢复过来。
再次拨通徐江的电话，我听到压抑的哽咽声：“是的，千山他……今天上午刚刚……离开……”
我就那样呆坐在空荡荡的地板上。
实在是无法预料的一个噩耗。
我简直无法呼吸，也无法思考……
我凝视着他微笑的黑白脸庞，泪水滚滚而下。
半个月前的那次见面，怎么竟成了永别？虽然放下了那段过去，可是，这样的事实，却依然让我痛彻心扉。
呵，千山暮雪……
从最开始的聊天、到见面、到恋爱、到“同居”，他给过我那么多幸福的时光……他给过我无数个温暖的拥抱，他给过我炙热的吻，他给过我开心的笑，给过我伤心的泪，甜蜜、酸楚、苦涩以及恋爱中的所有感觉……
可我最后给他的，竟是那个毫无感情的拥抱……
我简直无法原谅自己……
后来，徐江告诉我，千山也是胃癌。他自己都知道，胃癌具有明显的家族聚集倾向，家族发病率高于普通人群2到3倍，可是从来也没有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我想起千山一向肠胃就不好，不由深深感到自责。徐江说：“这不能怪你，谁能想到呢？”
徐江说：“五年前，离开学校后，我南下做生意，后来也小有了一点积蓄。期间，也遇见过不少合拍的朋友，却始终没放弃过找寻他。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陈悦，无意中听她说起李婷婷是她表妹，我就知道有希望了。后来，真的让我找到他了。”
“当我再次见到他，我就知道，我们会继续纠缠。可是那时候，你在他身边，我并没有想过要伤害你，甚至，我也没有想到上次去探望他妈妈，会导致那样的后果，如果早知道的话，我绝对不会去的。”
“我们并不打算公开，而千山，他甚至想和你结婚，尽管那样对你不太公平，但只要我们不说，就不会伤害到你，不是吗？谁知道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你们终于分开了。”
“请原谅我用了终于。我确实很高兴最后能和他在一起。可却在这个时候他被检查出来病情。我们什么治疗方法都试过了，医生说，他的胃癌是最顽固的一种，治愈的可能微乎其微。于是，千山开始想放弃了，我鼓励他，他却对我说，自己欠了别人太多，要还给别人。后来，他选择了离去。”
“这一年来，我有太多次悲伤到不能自已，绝望得无以复加。可是现在，我却反而能平静地对你说这些事情。因为我知道，逝去的已经逝去，而活着的依然活着。”
“你一定要过得好。这是千山的心愿，也是……我们所有人的心愿。”他对我说，然后背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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