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佳没和我说几句,在了解到我并没有受伤后,把电话挂了。
我犹豫了下,把电话给郝助理打了过去。
郝助理接的很快,声音压的很低,“方小姐。”
我左手食指在冰凉的桌面上划来划去,轻声道,“余总,怎么样?”
手机里传来轻轻的关门声后,郝助理叹道,“昨夜一夜没合眼睛,刚睡。”
“睡下了。”我缓出一口气,语气随之变得轻松,“那他伤的怎么样。”
“油门踩到底直接撞到了杨副总的车屁股上,你说呢?”郝助理反问。
我心一抖,握住手机的手蓦然攥紧。
踩到底,那要多快?
“杨副总的车被怼的撞到护拦上,整个翻了过去,当时就起火了……”
外面还在下雨,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沙沙声。我抱紧自己摩挲双臂,如置身数九寒冬,从里到外都是凉的。
“我们这部车的玻璃全碎……能放眼的地方全是血,我……”
我掐掉电话,回屋穿衣服。拎着包锁好门下楼时,郝助理的短信发过来,上面是余扬所在的病房号。
吴用住院的那个医院,七楼七零二。
我下车时,小雨变成大雨。没有带伞,我举着包一路跑进去。
心焦的往富丽堂皇的医院大厅里进时,一不小心和一个拎着伞的老者迎面相撞。
明明老者白发苍苍,可狠狠摔倒在地却是我。
医院大厅本来就滑,雨天更甚。我这一下摔的瓷实,躺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老者看上去六十多岁,头发花白却梳的一丝不苟。眼睛炯炯有神,眉眼中带着几分威严。
他提提裤腿蹲下身来,点点下巴问我,“姑娘,没事吧?”
我嗓子痒,咳嗽了好一会儿,上气不接下气的吐出一个字,“痛。”
着地的右半边身子痛的快要木了,特别是后肩那里。
“痛?”老者眼睛眯起来了,一脸的不信,“真的假的?”
我本来就急,现在又痛的难受,被他这么一怀疑,心中火气蹭的一下蹿了起来,语气十分不好的顶了回去,“您摔个试试!”
“你这姑娘,怎么说话呢。我这一把老骨头,要真摔这儿还起得来吗?”
“是啊,您一把年纪了。咳……”我猛咳两声,道,“反正也没摔到磕到,该干吗干吗去了成吗?”
眼瞅着导诊台护士看过来,我赶紧打发走他,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呦呵。”老者把伞一放,席地坐下了,长满老人斑的手一抬,指着我说教起来,“我说你这个姑娘。刚刚明明是你低着头不看路撞到了我,现在,一句抱歉没有……这是谁教你的?”
“……”我撞他?明明是相互撞的,最后摔倒的是我好吗?
“你年纪轻轻的,摔倒了不想着怎么爬起来,反倒躺这儿耍赖。我好心好意问一句,你还烦了。我问问你,这是谁教你的?”
“……”
“还撵我?”老者把伞尖磕在地面上,嗒嗒做响,“我这么大年纪了,你叫我一声爷爷都不为过!你竟然撵我!不尊老敬长,这是谁教你的?”
一大串话说出来,脸不红,气不喘,底气十足!
“……”我捂着额头,痛感还没退却的大脑完全处于当机状态。
想我平时也算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此时此刻在这老头面前,硬是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傻眼中,老头拿伞尖戳戳我胳膊,道,“怎么着,知道自己错了,心虚,说不出话来了?”
“我哪里心虚了!”我不就走个神吗!
老者恍然一悟,一脸认真的问道,“姑娘,你不会是想碰瓷吧?”
“谁想碰瓷了!”我火大,忍痛坐起,“我什么时候碰瓷了?!”
我说过要让他负责或是让他给我钱的话了吗?我一句话也没说,怎么就成碰瓷的了?
“看我穷所以不碰了?”
“……”
我狠狠的抓了两下头发,爬起来就走。能在这医院出现的人会是穷人?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我惹不起他,躲着他还不行吗?
老者一抬手,用伞把勾住我脚踝,抬头问,“这就想走了?”
我动了动脚,怎么也拿不出来。心火再次升起,对他大声道,“你又没摔,摔的是我。我又没让你负责……”
“道歉。”老者一脸理所当然的道,“我老头子这么大把年纪了,差点招了你个小丫头片子的道。”
我无语问苍天。
我今天是出门没看黄历吗,怎么遇上这么胡搅蛮缠一个人?
我能不能打他一顿,反正他也说我不尊老了……
三秒钟的衡量利弊后,我干巴巴的对他道,“对不起。”
“嗯,扶我起来。”
他手一松,我从伞中拿出脚踝,弯下腰扶他起来。
老者站直身子,抬手抚平衣摆上的褶皱,再次出声,“说谢谢。”
我抬眼瞪过去!我扶他起来,还要对他说谢谢!
老者脸又板了起来,“不愿意?我这大半天,费这么大力气,白教你做人了?不尊重别人劳动成果,这是谁教你的?”
又开始了……
我忍气五秒,从牙缝里挤出,“谢谢,我可以走了吗?”
“爷爷?”老者一抬头,掏掏耳朵,“这近乎套的,行了,看你嘴甜的份儿上就这么地吧。”
说罢,拿伞当拐杖拄在地上,率先走了。
我看着自己空扶在一侧的双手,憋闷的胸口生痛。
这是谁家老妖精?!能不能拿条链子锁在家里,别放出来害人?!
无视护士们看热闹的目光,我坐电梯上了七楼。
站在七零二面前,我被老头惹出的一肚子气消失不见,转而是满满的担忧和害怕。
举起手刚要敲下去,门从里面打来了。郝助理闪身出来,脸上一喜,“方小姐,你来啦?”
我点点头,边把眼睛往病房里扫,边问,“他还没醒?”
话没落,门上传来“呯”的一声,余扬暴怒的声音传出来,“你给我滚回来!”
我和郝助理双双一颤,他快速把门合紧时,我满心疑惑的抬头看他,“一脚油门踩到底?”
这状态是出了大型车祸的?
“咳。”郝助理一别头,脸上闪过尴尬,“那什么,油也不多了。少爷开车和开飞机似的……你是不知道,按着定位去接你时,我都吐……”
“玻璃全碎了,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全是血?”
这状态是一夜没睡觉的?
郝助理摸摸鼻子,又扶了扶眼镜,“近视,近视。方小姐,”他正过身来,很郑重的道,“少爷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你小心一点,我会帮你在观音姐姐和上帝那里祈祷的。”
拧开房门,他推我进去。
我脸上一寒,双手握着门框抵死不从,从嗓子眼里道,“郝助理,你这样会不得好死的。”
我是担心余扬,可直面他的怒气,我真没这个胆量。
特别是,替别人顶罪!
“没事,OK,你可以的。”郝助理一根一根掰我手指,语速极快的道,“你先解释解释你危及情况下为什么给我打电话而不是给少爷打电话,再解释解释……”
十根手指全被掰下,我身子向后一仰时,郝助理火速把门关死,把后面那个解释什么夹断了。
病房里,安静到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