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98|9.10(1 / 1)

若干天后,扈三娘养好了伤,精神抖擞,背着一大包金银财物,风风光光地下了梁山。

没办法,人家给梁山挣来两幅锦旗,一张牌匾,分别是“为民除害”、“大义灭亲”,“惩恶扬善”,眼下都已经高高挂在了聚义厅最显眼的地方。上回张青卧床十几日,才换来一幅寒酸的“替天行道”,相比之下立刻黯然失色。

如今聚义厅四面全挂上了乡民心声,一下子如同鸟枪换炮,土匪强盗分赃之所,立刻变成了明镜高悬的青天之厅,任谁经过都得多看一眼。就算是当年的王伦魂兮归来,看了如今聚义厅的模样,也得琢磨片刻,自己是不是找错地方了。就算是当今圣上莅临梁山,如果没人提醒,恐怕还以为到的是济州府府衙呢。

被老百姓捧得那么高,晁盖宋江当然没办法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难道说,那位为民除害的女大王,是我们马上就要推出去砍了的

只好将为王英兄弟报仇的计划搁置一下。本来还想顺水推舟,将扈三娘留在梁山,让她做成百姓们口中的“女大王”。扈三娘冷笑,只提出一个要求:杀李逵,给她全家报仇。

别人还没反应,李逵已经火冒三丈,抽出板斧,叫着要来拼命。大伙慌忙拦下,赶紧将扈三娘送走了。

回首一场闹剧,人人无言,聚义厅连着开了好几天闷酒席,这事算是过去了。

至于那个曾经打包票劝降美人的潘六娘,倒是出乎意料地没被追究任何责任。究其原因,潘六娘是山寨上下的小福星,平日一团和气,见谁都嘴甜叫大哥。虽说爱管些无关痛痒的闲事,这次也不过是想帮老大们分忧解难,其心可嘉;而扈三娘本人性格有多偏激,大伙都有目共睹,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都不奇怪。甚至还有不少人觉得王矮虎自作自受的:非要哭着喊着娶这个蛇蝎女人,看,后果自负吧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王矮虎本来在山寨里就人缘不怎么样,全靠当初救护过宋江,因此宋江一直罩着他,对他的“溜骨髓”也多有容忍;这一次,算是让宋老大看清了民心所向。仁义大于天,梁山在乡里的好口碑比什么都重要,也只好委屈委屈王兄弟了。因此宋江不追究,旁人不好意思,林教头方才练武拉伤了韧带,眼下疼痛难忍,无法见客。

潘小园憋着一口气,跟武松对望一眼。武松想了想,说林冲这人不爱撒谎,说是伤了,可能是真的。

要让武功高强的林教头训练时不小心受伤,估计也没法一次成功,得试上好几次。

这是有多不想见她,宁可自己受罪。

没脾气。反倒赔上一天假。

再过些日子,林冲伤愈,估摸着没人再来莫名其妙地找他了,扶着个小喽啰,带了个小布垫子,趁着夜色美好,慢慢踱到后山忠义祠,像以前每个月一样,打算静静过一夜。

梁山的硬汉们每日喝酒练武放浪形骸,将整座山林水泊都罩了一层阳刚之气。唯有后山的忠义祠,小小的祠堂环绕着青松翠柏,是后山一处柔美苍凉的去处。更是梁山上几乎唯一一处能够合法洒泪的地方。

密密麻麻的牌位,香火缭绕,供着从开山之始战死的所有大小好汉,甚至未能留名的小喽啰,也有个无名士兵的牌位被享祭供奉。

开山寨主王伦,虽然是被林冲一刀杀的,到底曾跟不少人喝过结义酒,盟过生死誓,是响当当一条汉子。于是在林冲的要求之下,也给他在不起眼的地方竖了个小小的牌位。那些王伦的老兄弟们,偶尔也会来缅怀一下,说大哥啊你安息吧,如今的梁山兴旺昌隆,比你当老大的时候要壮观多了。

后来忠义祠里住进的人越来越多,祠堂也几经扩大。眼下两侧的偏殿里,除了为梁山捐躯的男儿,还增添了不少好汉们的家人牌位,供大家烧香尽孝。

譬如李逵的老娘,来梁山的路上不幸被虎吃了,尸骨无存。李逵请人写了个牌儿,装点得金光灿灿,隔三差五都要来大哭一回。

譬如扈家庄的大小人众,当初是被李逵任性杀掉的,大伙多有过意不去,便也给立了牌位,来探望自己爹娘时,偶尔也顺带帮忙问候一下。

譬如柴大官人的列祖列宗,当初是供在他庄园的宗祠里的,眼下原封不动的给搬了过来,明晃晃占了好大一片地。那牌位上的名字则吓破人胆。什么“周太`祖圣神恭肃文武孝皇帝”、“周世宗睿武孝文皇帝”,其余好汉们每每路过,只要识字的,扫一眼,都有点膝盖发软。

譬如武松的亲兄,大伙都或多或少听说过,是让人官商勾结害死的,仇人至今不知所踪,用尽手段也寻不到。武松给他哥哥竖了个小牌儿,不过他不常来,也不像别人似的,一来就是痛哭流涕。他很准时的一个月来一次,待的时间也不长,只不过每次回去之前,都会用小刀在那供桌上深深的刻一道痕。

那几道痕,密密整整,入木三分,别人经过时冷不丁看到,经常会莫名其妙地打个冷战。

林冲让小喽啰等在外面,自己慢慢踱进去。先看到王伦的牌位,冲他颔首致意一下,弯下腰,把不知谁供的、散乱的瓜果给扶扶正;然后径直踱到偏殿,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两个牌位:岳父、爱妻,垫子放下,静静坐地上,闭目沉思。

多少旖旎往事,眼下只剩下这个冷冰冰的牌子,连一个可供念想的物件都没有。

唯一一条彩丝绦,流放当日,她亲手给他系上的。此后便一直没有离身。上梁山这么久,一刀一枪搏出了现在这个地位。不知多少人想巴结他,给他林冲保媒拉纤、介绍第二春的闲人多了去了,看到他这么高调地佩着旧物,多半也会知难而退。

而现在,这丝绦也失去了。他倒没什么怨言。并不是多结实的物件,就算没让人挑断,坏掉也是早晚的事。正如很多鲜活的记忆,慢慢的流逝成灰白,他想拼命抓住的,也是那个过去的自己。

每次来到忠义祠看望她,他都会深切地陷入极端的自我怀疑。那缠身的悔意便如毒虫噬体,让他几乎忍不住大喊大叫,却始终挣扎不出那浓胶一般的黑暗。爱妻到底是不是自己害死的是不是自己为了仕途前程,才一次次忍气吞声,导致事情一发而不可收

呸,要是他真是个像陆谦那样、前程迷了眼的小人,直接把老婆送去高衙内府上,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他林冲是那样人吗

他用自己所知的一切规则,去对抗这个不合理的勒索。他买了刀,砸了狗腿子陆谦的家,给高衙内传递讯息:我不是好惹的。

他一再强调自己八十万禁军教头的身份,暗示如果我们鱼死网破,对你高太尉的面子也不好看。

他甚至想用宝刀贿赂高太尉,他深知这个人情社会的办事方法。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他用规则做盾牌。只可惜,他所面对的对手,正是制定规则的人。

想要委曲求全,全身而退,又不想放弃任何东西,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买卖。

他突然发现,自己所熟知的这个充满规则的世界,原来只是个操蛋的笑话。

及至上了梁山,在那个胸襟狭隘的王伦手底下讨口饭吃的时候,他发信自己已经完全没了原则,变成了为“投名状”,可以随随便便滥杀无辜的强盗。

他想把娘子接上梁山。可他何曾想过,他那知书达理、谦恭柔顺的娘子,还会不会接受一个草菅人命的强盗丈夫

于是娘子死了。在接到娘子死讯的同时,昔日那个遵守法度的禁军教头也死了。他终于变成了自己所厌恶的那副样子。

他重重叹口气,黑暗又如潮水般覆盖眼前。抬头看,一抹亮,看到拐角处多了个同伴,垂髻长裙,一身素雅,跪坐在武大郎的牌位底下,占了小小的一块地儿,目光一抬,炯炯有神地看着他,清清脆脆叫一声:“林教头。”

林冲只道她是谁家女性亲眷,本来打算点点头完事。对方却上来就打招呼,于是也只得朝她多看一眼。梁山上女人不多,他认识的更是寥寥无几。这一眼没认出来,也只好略微抱歉地回一声:“敢问娘子”

潘小园赶紧自报家门,末了又补充道:“便是住在智深师父隔壁的,蒙他关照多日,也时常听他说起林教头英雄事迹,奴家十分嗯,敬佩。”

措辞上不得不小心。本来想说的是仰慕,毕竟是梁山五虎将中从无败绩的元老,她从上辈子就开始仰慕这位小张飞了。可从林冲方才只是瞥她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的表现来看,他对自己这样的“庸脂俗粉”,戒心不是一般二般的强。“仰慕”这种词,用在他这样的沧桑大叔身上,难免不生出什么莫须有的误会。

林冲不置可否,第一关过了。这才对眼前的女人有些印象:断金亭里似乎见过,她那道算箭楼高度的题,后来让他派人讨了解法,拿去做了训练侦察兵时的教学材料。

又想起来,鲁智深似乎确实提到过隔壁住的几个“孤儿寡母”。三天两头从小厨房里做出好吃的,几个女人胃口小,吃不下,就送去给大和尚打牙祭。她手下似乎还有个爱干净的小丫头,送吃食的时候,看不惯和尚房里的邋遢,经常强迫性的给擦干抹净,有时候还顺带缝缝补补。大和尚的“禅房”里从此焕然一新,宛若仙境,一句,作者欢迎评论区各抒己见,但是请文明讨论。我宁可被你们富有创意地吐槽,也不愿意看到脏话和相互人身攻击:3」当然更喜欢富有创意的夸奖鼓励哈哈<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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