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三月十四,恰是谷雨。
望泰城今年冬天有些冷,下了两场小雪。当然,这样的小雪在巨龙国极北之境,那根本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然而,谷雨已至,这阵寒潮却似迟迟不肯离去,还想在巨龙国中南境多盘桓几日。
天光将亮,望泰城最大的法器铺,轩明阁,一早就开了门。往日都该是老掌柜唐四方拿着一大串钥匙,亲自把关,郑重的开启店门,迎接新的一天。
但今日却有所不同。
唐四方此时面色和悦的站在靠后的位置,看着面前一名着了普通店员小厮服装的少女,准确的在一大串钥匙中找到了开启大门的两把,便是从容又熟稔的从里面将轩明阁的大门打了开来。
少女回过头对唐四方一笑,明目皓齿,双眼弯弯似月牙,发丝被束在头巾中大半,唯独留了几缕俏皮的碎发荡漾在脑门上,看着很是俏丽可爱。
但三年过去,少女也是长高了一些,身段也出落出了美人胚子的模样。“雪肤朱唇点,仙灵满衣袖。春风初化雪,一泓泉中月”,这样的词句,用来形容此时的唐初见,绝不为过。
即便是她身上穿着小厮的服装,只是为她多多添了几分俏丽,亦是挡不住她的绝色之姿。
虽然修仙者岁月悠悠,可以花些心思便能保有青春的面容,然则少女十八,二九年华,恰是当真的朝气满满,青春洋溢的时刻。
当初忽然拨了一名少女来到轩明阁打杂时,唐四方还有些诧异。但当少女就这般从容又轻灵的站在自己面前时,唐四方便更加诧异了。
他当然一眼就看出来,眼前少女怎可能是个普通的打杂工?如此仙灵的容貌,如此从容的气度,一点星眸灵转翩翩,一袭白衣若出尘之神女......又怎可能只是个普通的打杂女工?
唐初见的声音很好听,虽然三年过去,唐初见的身段也长开了许多,姿容比之前的可爱多了绝丽之色。但即便如此,她的生意依然有些脆,有些似山泉叮咚的干净好听。
当唐初见对老掌柜笑盈盈的自报身份之时,唐四方这才回过味来。终于懂了......原来这位,竟是自家的小姐!
告却了北境的凛冬而来,唐初见在望泰城已经呆了两个月了。唐四方自是理所当然的觉得,小姐前来自己负责的店中,又怎可能如字面上一样是来打杂?自然,是受了老爷的吩咐,过来学习如何打量唐家的铺面的嘛!
于是,自唐初见到来,唐四方便毫无保留的想将自己的所学所知尽数教给小姐。可谁知......唐初见自小饱受唐家的精致教育,且她本就聪明灵转,该有的知识早就有了,该有的经验居然也不差唐四方多少,品评起法器来比唐四方还要专业细致,偶尔也能亲自动手打上一把法器,操控起一应器械灵火来,连唐四方都要自叹不如!
于是,唐四方有些郁闷,想了三日,终于想到自己可以教小姐些什么了!那就是他这么多年始终兢兢业业都在做的事情,便是打理店铺了。
唐初见在火凉城虽然也常去唐家的分铺转转,但总归还是没有真正经营过一家铺子。于是,她倒也愿意跟着唐四方学学,便有了唐四方每天一早,带着唐初见郑重的将钥匙交给她,让她来开门一事。
其实于唐初见来说,早晨若是能睡个懒觉是很好的。但是既然自己决定来到望泰城了,那早起一些也没什么坏处,学学东西涨涨经验也是好的。毕竟,这可是唐无天自小长大的地方,此时,唐初见对于北境之外的地区,还是颇有些兴趣的。
但果然,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唐初见此时嘴角攒起了微笑,一瞬不瞬的看着门外一抹记忆中的身影。
他好像长高了些,也瘦了许多,许是闭关之中吃的不是太好吧?但他依旧模样俊逸,一袭玄衣,故作深沉。但眼角眉梢那似在坏笑的模样邪邪的,倒还是那个老样子。
今日一早,甫一拉开大门,唐初见就看见了那个在门口恹恹立着,懒洋洋打了个哈气的身影。那恰是刚出关的唐无天。
来到望泰城已经两个月了,知晓唐无天还在闭关,也知晓唐无天就在李府,但唐初见并没有去打扰,也没和任何人提起过,自己与他相识。故而她也从没有打算过,是否去与李府的人说一声,以便唐无天出关时自己能马上知晓。
她只是便这么来了,只是就这么在轩明阁学着打理店铺之类的,她觉得,若是唐无天出关了,自己自然会晓得。即便唐无天忘记传音给自己,想来,望泰城李家少家主出关这件事,她也是迟早会晓得的。到那时再寻个机会相见,也是很好。
可唐初见没有想到,竟是忽然拉开了大门,便就这么遇到了刚出关的唐无天。
唐无天也没有想到,自己一出关,除了家中仆从和路上行人之外,遇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唐初见!
唐无天的哈气还在嘴上,大张的嘴却从懒洋洋的哈气变成了一个大大的吃惊,以至于他的大嘴张了许久,都忘了关起来。
“你......你怎么在这里?!”
最后,唐无天还是定了定神,面上讶色不减的问道。
“我?”唐初见闻言却是微微勾了勾嘴角,抬头看了看顶上匾额道:“这是我家的分铺,我过来打杂的。”
“哦......”这个理由唐无天倒是认可了,自己家的铺子嘛,当然是要来看看的。于是,唐无天便滋溜一下,窜进了轩明阁中。
“你怎么来了?莫非......你出关了?”
唐初见转过身,将钥匙串交给面上也有讶色的唐四方,便很是自然的与唐无天说起了话来。
“对呀,出关了。没想到一闭关就是三年......哦对了,我是来买东西的!就是那种可以试出自己力量的法器,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
“嗯......”唐初见点了点头,对唐无天道:“你坐会,我去给你拿吧。”
“不不,小姐,我去拿吧!没想到这位公子是您的朋友,您二位在这里稍坐,我去将公子所需取来就是了!”
闻言,唐无天瞅到屋角有一处茶座,便指着道:“坐坐?”
唐初见点了点头,二人便一前一后坐到了茶座跟前。茶座是平日接待客人时,供客人喝茶休息谈事只用。但为彰显唐家的待客之道,这般一方茶座都用料讲究,造型雅致,且还隔了半扇屏风,颇为舍得下本。
唐初见顺手便拿过茶壶,里面是刚泡好的茶,给唐无天和自己面前都拿过一个小杯,倒上。
茶水满八分,放下茶壶,唐初见却有一种昨日近在眼前的感觉,好像此刻倏然回到了九幽之地那片小林,那间竹屋。当时是,唐初见也时常这般倒上八分满的茶水,邀唐无天来喝。
“好久不见。”
自上次一别,已有三年多了。
唐无天嘴角也噙着微微笑意,方才一时的惊讶已经平复了不少。闭关练功房三年,待得最多的地方是地牢,看的最多的便是师傅的一张老脸。唐无天没想到一出关就能遇到唐初见,这让他觉得心情有些不错。
“何时出关的?”
“唔......今早。”
“可有所得了?”
“有了。”
“还需闭关吗?”
“暂时不了,准备出来放松放松。”
“嗯......那很好。”
“......”
两人确如许久未见的朋友便随意聊着,唐无天觉得今日天色不错,推开练功房的大门终是嗅到了三年没有闻到的外界气息,走在街上的烟火之味都让他有些馋,一路吃了几十个包子,却还没有饱。
“小唐唐,那老头去了好久,我有些饿,你可有什么吃食?”
“嘻嘻......”唐初见从储物戒中摸出了一方木盒,打了开来,里面尽是些点心之类,让唐无天看的直瞪眼,下意识说了句:“这么不整不齐的点心......是你做的?”
唐初见本是见了唐无天微微舔了下嘴角的模样,想起了当年在九幽之地,告别之时那个有些青涩的吻,正觉着当时年少不懂事,颇有些不好意思了。忽然被唐无天这般一说,唐初见先是微讶他如何知道是自己做的,随即看了眼盒子里却是卖相不佳的点心,微微嘟了嘟嘴,嘟囔道:“不想吃别吃!”
可就这么一瞬功夫,待唐初见再讶异一回的时候,发现盒子里面的吃食早已光光净净,就剩下些许渣渣了。
“味道......味道怎么样?”唐初见有些嗫嗫的问道。
“嗯......”唐无天抬眼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道:“点心模样不怎么样,味道嘛,还不错。”
唐无天忽然忆起当年在火凉城唐宅的时候,有一阵子唐初见竟是对做吃食感了兴趣,还亲手做了许多食物给心爱的小驭兽吃。味道嘛......当然不是难吃,那是难吃到恐怖!
但是唐无天当时还算勉强给了点面子,察觉到唐初见用的料大都是好料,里边是有灵气的。于是,便是勉强吃了下去。谁知,竟是把唐初见高兴坏了,连连好几天都只让唐无天吃自己做的东西......那简直是,后来唐无天吃起专给驭兽的难吃食物都觉得颇有滋味了!
可三年不见,没想到唐初见除了便漂亮了之外,厨艺也稍稍涨了些。故而才有了唐无天略有深意的一眼。
将将吃罢,唐四方便来到了两人近前,将一个储物戒搁在了茶案上,道:“里面是几种可以测力量的法器,有各种质地的,统共八样,都是寻常人家里修行常备的。李公子请看看需要哪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