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四。
床前的闹钟把我从冬夜里唤醒,没了炮竹的喧闹,这死一般沉寂的清晨没有一点过年的影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懒懒打开台灯,看见时
针指向“6”这个数字。
“该爬山去了。”——我对自己说。
整个寒假我没睡过一天懒觉,也没有到外面野过一次。每天都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对着书本习题鏖战。我已经变得不再像我了,——因为
那些突如其来的事。
老爸房间里隐约传来他的鼾声。我穿上鞋子,悄悄关上大门,生怕吵醒了老爸。这些天来他太疲惫了,我真想他每天都能睡得如此香甜。
我家后面有座小山,不算高,爬上山顶最多也就15分钟。山顶上有一座凉亭,这地方是夏天纳凉的胜地。但在四面寒风呼啸的冬天来说
,那里似乎更适合教徒们自虐地忏悔。我不是教徒,但我依然需要一个可以忏悔的地方,能够让我更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罪孽,而不受外人地
打扰。
当然,不受打扰是不可能的。哪怕是冬天,这里也经常有些莫明奇妙的人起个大早,只为傻坐在这四面透风的篓子里看昨夜的最后一颗星
星。——疯子,我这样骂他们。估计,他们也是这样骂我的。
今天,我同样不孤独。正北面的长凳上坐着一个姑娘,斜侧着脑袋,眼睛呆呆地看着远方,没有一丝生气。如若是别人,定以为自己撞上
了女鬼。我却径直向她走了过去,因为我知道她不是鬼,她是我的哥们。
“庄宁。”
“耗子?你也来爬山?”庄宁看到我,一脸的惊诧。
“放假后我每天都来。”我坐在庄宁旁边,突然觉得有些尴尬,“好久没见到你了,还好吗?”
庄宁微微一笑:“说这话真不像兄弟。”
“别这么说,不是兄弟我还懒得关心你。你也是,走了以后就再没露过脸,打你家电话也不接……”
庄宁说:“——以为我会寻短贱?”
“没~~没。”
“放心啦,我向来是乐天派的。只是想安安静静地想些事情罢了。”
“哦?那你想什么了?”
庄宁仰靠在护栏上,说:“想什么?想如果不读书我能做什么……”
“干吗不读?”我说,“考大学又不要那狗屁高中毕业证。”
“可我,真不想读书了。”
“不要那么说,你是才女。你的笔杆子厉害,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你不考大学,不觉得可惜?”
庄宁笑笑:“什么才女,连牛顿定律都记错。考上了大学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要去学那些我根本没兴趣的东西。”
我不知道说什么。“你真的不后悔吗?”
“我决定了的。”庄宁说得很坚定。
“不,你会后悔的。你还是找黄胖子说说吧,说你是一时冲动……”
“不用了,校长早逮我去谈好几次话了。我不是冲动,我是考虑好了的。”
……“庄宁,是兄弟吗?是兄弟就别退学!”——我几乎是在哀求她了。
……“不,我一定要退学。”
“给我个理由,如果你能说服我!”
“不知道,或许……”
“或许什么?”
“或许,我要写作。”庄宁说。
我依然记得庄宁那张哭泣的脸。就在期末统考前一个礼拜。庄宁物理补考没过——58分。她成了咱们这一届最早结业的一批人。
那天我来到班上便觉得气氛不对,班上很安静,安静得叫人觉着恐怖。
“谁家死人了?”我问江兵。
江兵朝庄宁那使了个眼色。我顺着看过去,庄宁爬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庄宁?”我说。
“恩。”江兵答道。
“你tm瞎扯,我昨天还见着她爸妈……”
话没说完江兵就抡了我一嘴巴子:“闭了你的乌鸦嘴。”
我摸着火辣辣的脸颊委屈道:“那你不tm把话说完……”
江兵叹了口气说道:“庄宁~~庄宁物理会考58分,毕不了业了。”
“啊?怎么会?”
“我看过成绩单了,全班就她。连院长那傻x都过了……”
我跺着脚说:“x的,改卷的那帮混蛋!这不毁人家前途吗?不成,我得去安慰安慰她。”
“别去。让她安静地待着更好。”江兵说道。
早自习的时候老班来到教室,把庄宁叫了出去。我看到庄宁偎在老班肩膀上哭了。——这辈子第一次看见她哭。
往后的几天庄宁没来学校,甚至没来参加期末统考。老班找了她几次,估计也没什么结果,所以老班总是叫我有空就到她家里看看她。我一次也没有去,只是往她家里打过几通电话。不为什么,我说过我最怕女孩子哭。并且我觉得,正如江兵说的——或许让她安静地待着更好。
再往后,我听说她退学了。
……
庄宁看我傻呆着不说话,笑着碰了碰我说:“诶,你真没打算去找我?”
“你?”我呵呵笑着裹紧身上的风衣,“我压根就没觉得你会想不开,你是乐天派嘛。再说,家里有你爸妈盯着呢,也轮不到**那闲心。”
“呵呵,要说老班还真信任你,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托给你办。你可辜负了老班的信任啊。”
“信任个屁!老班是没得选。”我说,“咱们班就张容和我跟你家熟,不托我托谁?那几天张容是个什么衰样,你也看见了。——活死人
一个!”
庄宁点点头:“也是。”
我叹了口气:“诶,怎么倒霉的事情都挤在一起过来了。”
——张容能为了什么事发愁?还不就雷雨那小丫头片子!
张容终于跟雷雨告白了,就在圣诞节后不久。具体他哪来的胆子用了什么破烂方式告的白,至今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反正结果是很凄惨
的,从此张容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眼睛里再没显过一丝活气。
老实说张容告白失败着实令我们有些意外,雷雨并不像是讨厌张容的样子。起初还怀疑是不是张容的告白方式不对,后来仔细一想也不大可能。一来那小子谈过恋爱,知道那一套;二者张容向来行事谨慎,不到时机成熟断不会轻易出手——就像他踢球一样。最令人费解地是雷雨拒绝张容的话“……我不想欺骗你,我早有喜欢的人了~~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他了……”——这也是我们所知道的唯一细节。
江兵听了这话后跺着脚骂:“操!她早有喜欢的人干吗还老跟着张容混在一起?!我就不信她真傻到一点看不出张容喜欢她!”
“那她到底图什么?”我问江兵。
“这还不明摆着?跟着张容就等于跟着我们,跟着我们就等于傍着杀手。有杀手做后台,咱吃喝玩乐啥时候花过银子?——这个贱女人!”
“不会吧?要真那样她没理由拒绝张容啊?难道她找到比咱更好的摇钱树啦?”
“谁知道!——我估计就是!她能找到我们,自然也能找到别人。”
从此之后“雷雨”在江兵嘴里成了贱人的代名词,大家轻易不敢在他面前提起那两个字,以免听到他喋喋不休地污言秽语。
要问我怎么想?我不觉得雷雨是那种女孩,感觉上就不是。但,感觉的东西谁能说得准?况且我还能找到其他的理由来解释这一切吗?我希望找到答案,可我找不出。我同情张容,真的,我几乎能感受到张容听到那句话时的痛苦——仿佛,那句话也是对我说的一般。
很庆幸,我不是张容。我应该可以把“雷雨”这两个字渐渐地从记忆中抹掉。应该……
“希望张容能很快振作起来。”庄宁叹着气说。
我摇摇头:“张容跟我兄弟不是一两天了,我了解他。——要说还真是造物弄人,初中那会他就为感情的事毁了自己,现在又这样。难道是个轮回?”
“扯。”庄宁笑说,“佛说轮回有六道,哪那么容易轮一圈。我们不是和尚,别瞎研究这些。我相信张容会好起来的,一定。”
我说:“那样当然好。其实我也想着,没准他趁着放假在家,当真参透了情这本天书,化悲痛为力量,一飞冲天……”
“要说一飞冲天……”庄宁眨了眨眼睛,“耗子,听说你这次统考飞得够高啊。冲到第三了吧?跟上黄欣和江兵了,了不起!”
“哼哼……”我冷冷笑道,“有什么用?其实我根本高兴不起来。”
“为什么?”
“仅仅一次撞狗屎运的前三能证明什么?我……”我说得很坚定“我既然上去了,就绝不能下来!”
庄宁笑着说:“还记得我以前说你什么吗?”
“什么?”
“我说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是不服输的。我没看错啊,你果然是个‘狠’角色。”
“你有说过吗?”……
或许真是吧,我现在已经相当倦于去回忆以前的事情了,那会加重我的罪恶感。自从看到老爸那张木然的脸,我突然发觉从前的自己,不仅在慢性自杀,更在缓缓地扼杀这个家庭唯一的希望。
老爸下岗了。从那个光荣得差点养不活家的垃圾岗位上下岗了。记得以前看《我爱我家》,有一集说贾志国下岗(那时候叫“优化组合”),觉得挺逗,没想到这荒唐事竟活生生套到了咱老爸身上。
老妈擦着眼泪骂老爸:“早叫你别干那缺德事,不听!遭报应了吧!”——说老爸去年负责拟订他们厂下岗计划的事。
老爸抽着烟不语。
“你找厂长谈过没?你跟他求求情啊!浩凡马上要读大学了,要花好多钱,你下岗了靠我那点工资哪里够?”老妈带着哭腔絮叨着。
老爸还是不说话。
“万一浩凡没考好,咱们还得花钱给他复读。现在到好的学校复读光赞助费就得好几千,加上学杂费,补课费,估计得上万。你跟那姓朱的(老爸厂长)说说啊!实在不行,咱们给他送礼……”
“闭嘴!”老爸突然吼道,“我这辈子没做过那丢人事!”
老妈被老爸这么一吓,眼泪更是止不住了。我安慰老妈道:“算了妈。那猪头厂长就不是什么好鸟!他自己开奥迪包二奶,下面的弟兄饭都吃不饱……”
老爸冲我来了:“你听谁说的?你懂什么?”
“我懂什么?我肯定懂得比你多!我至少知道那头猪的就是一tm的王八蛋!你们厂有一半的钱存在姓朱的户头里!别问我怎么知道的,这个小区里不只住着咱一家机修厂的人!”——生平第一次跟老爸顶嘴,生平第一次在老爸面前如此放肆地说脏话。
老爸蹭地站起来想抽我,老妈赶忙把我拉到身后,冲着老爸喊着:“你想干吗?!”
老爸叹了口气,猛地一脚踢翻茶几,从沙发上拿起大衣:“我不回来吃饭了。”——甩门出去了。
那晚老爸回来得很晚,回来后倒在床上就睡了,没说一句话。第二天老妈告诉我,老爸是到那猪头家送礼去了。好说歹说,那猪头同意给老爸再安排个岗位。早上厂里人事科干部打电话来,让老爸过几天到后勤科报道——给他们厂看大门。老妈说好歹是个职位,一个月光工资也能拿几百块钱,遇上效益好的月份,奖金待遇与其他职工一样,怎么说也比在家拿低保强了。
我听了呸呸地骂,老爸那身技术去守大门?活该他们厂完蛋!
老妈叹着气说:“有什么办法?官大压死人。怪只怪你爸学历不高,又没心计,老好人一个。不欺负他欺负谁?算了,老人家说这叫‘寄人篱下’,能给你口饭吃就不错了。”
“厂子又不是他姓朱的,是国家的!他凭什么那么跋扈?那个猪头,早晚遭报应!”
老妈淡淡一笑:“管它是谁的。爸妈其实只想你好,只要你有出息,再苦再累也值。这次你考得不错,老妈还没奖过你呢。改天你爸心情好了,妈催他给你买电脑……”
“先别买吧。”我说,“——这台电脑,等我考上了大学再收!”
老妈一阵惊讶:“呀?这是我儿子说的话吗?”脸上却是幸福的表情。
我说:“妈,以前我不懂事,希望现在清醒了还不晚。我不能让家里最后的希望破灭了。”这辈子从没说过的话,以前觉得十分造作恶心的话,那天从我嘴里说出来,竟是发自肺腑的。当然,这话只能说给老妈听,说给自己听,但决不会说给外人听,因为他们没有必要听到。
庄宁一直在夸我,夸得我惭愧:“你其实是很有实力的,就是少了那么一点自信。现在终于找到自信了,谁还拦得住你?呵呵。”
我苦笑。如果5个月后我真的创造了奇迹,那么功臣绝不是那悬虚的什么“自信”,而是我悟到了,原来自己根本没有退路。套用电影里的一句话:如果我始终要死,那么我希望骄傲地在战斗中死去!
天色渐渐亮了,身子也越发地暖和起来。我越来越喜爱山顶日出的美了,在地球上生活了十几年,竟一直忽略了造物主赐予我们的这一伟大艺术,实在是莫大的浪费。上帝是仁慈的,即使是你被逼上绝路时,仍然可以看到无处不在的美。
“现在每看到日出我都在想……”我缓缓地说,“原来新生的伟大不在于代表着希望,而是上帝在用新的方式,教导着我们这些顽固不化的纭纭众生,什么是美。”
“在我面前卖高深?”庄宁坏坏地一笑,“对了,今天打算怎么过啊?”
“今天?年初四……不是什么好日子啊。”我说。
“呆!今天14号。”
“情人节?”
“恩。没有女生约你?”
我晃着脑袋:“哪来那么大福分哦。打算继续闷在家看书。”
“你也不怕闷死!”庄宁掐着我的胳膊说,“找人陪你上街逛逛吧。”
“找谁?张容估计还在家里装死人;江兵有薛芳芳了哪还容得我这个灯泡……”
庄宁眨眨眼睛:“找李丽呗。”
我立马拉出个苦瓜脸:“这诽文咋还在传哪……”
“好好,不说了。”庄宁做了个鬼脸,“待会我想去网吧泡泡,你来吗?”
“我~~还是回家闷书……”
庄宁猛揍了我一拳:“不许推辞!不来就跟你绝交!”
庄宁领着我来到网吧,替我开了机子,并且管了我的早饭——网吧柜台买的面包牛奶。说:“耽误不了你多久,我九点钟就回去。”
“倒不是耽误不耽误的问题了,今天花了你的银子,兄弟我心里过不去……”
“知道是兄弟啊?那就少废话,到九点一定还你自由。”
——得,大过年的就这么让兄弟给绑架了。
算起来也有些日子没上网了,甚至电视都少看,整个人似乎都与世隔绝着。到各大网站论坛转了一圈,收获还真不少。什么春晚丑闻啦,国足备战啦,拉登老兄啦……不管是对是错,逮着风就是雨,众网络大虾们一阵胡吹乱侃,整个世界好不热闹。之前还抱怨这个春节太平淡无聊,看来是我忽略了它的精彩之处。有意思,真有意思!
“怎么不开q?”庄宁凑着脑袋过来问。
“懒得开了,就这么看看新闻挺有意思。”
“是有女的缠你不敢开吧?”
“我开我开,行了吧。”服了庄宁,怕她又拿李丽开我玩笑。
“乖~~”
打开qq,里面除庄宁没一个活人,也没人留言给我。也许都在忙着过春节吧,大家暂时忘却了我这个闭门清修的兄弟——感觉有一点失落。
庄宁呼我了,打开看见里面是张笑脸。我回话:“~~这么近,浪费资源。”
庄宁:“开了不用才是浪费。怎么样,心情好点了吗?”
我:“此话怎讲???”
庄宁:“大家兄弟,我还不知道你?你的心情是写在脸上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不希望你像张容那样,为了什么而把自己封闭起来。整天悲观地从镜子里看着自己,是没有用的,生活需要积极的态度,需要适度地放松。”
我:“你打字真快啊……”
庄宁:“^_^”
我:“就为这个把我拐来网吧?”
庄宁:“怎么?不爽么?”
我:“~~我只是想说~~谢谢了,兄弟!我今天很开心。”
庄宁:“什么时候玩腻了再回去吧。老班也教育我们,读书要劳逸结合。”
我:“恩那!!”转头看了看庄宁,她调皮地冲我笑了笑。
我把鼠标移到qq的右上角想关掉它,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似乎我今年还没给兄弟们拜过年呢。补拜总比不拜好吧,要不等开学了他们定要批斗我。可拜年说啥呢?诶,就“恭喜发财”吧。这年头,啥都不发财实惠。先写好一份,然后复制——粘贴——粘贴……江兵、杀手、死人张容、薛芳芳、李丽、邱晓洁、拉登、帮主、阿飞、主任、院长、雷雨……
雷雨?哼哼,我居然也发给她了。
刚准备接着发后面的,雷雨的头像突然亮了,冲着我不停闪。我没理她,但那滴滴滴的声音实在吵得我心烦。
打开雷雨的头像,看见她在对话框里连着发了好几条相同的信息:“在吗?”
“在。”我冷冷地答道。
雷雨:“好久没见你们了,大家都还好吗?”
能好到哪去?张容都死掉半条命了。我回道:“你自己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雷雨:“你~告诉我。张容现在怎么样了?”
我:“你认为呢?”
雷雨不语。
我接着打字:“你不喜欢他就应该早些回绝他,这样他可能会好受些。”
雷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你应该去跟张容解释。”
雷雨又沉默了。我也没再理她,就这样挂着q看网页。
不知过了多久,雷雨终于给我回了条信息:“我要下了,昨晚通宵到现在。”
我:“赶紧睡吧,身体要紧。”——无聊的客套。
雷雨:“心里很乱,睡不着。”——是为了张容?
我:“喝杯牛奶吧,那东西很管用。”
雷雨:“今天你有空吗?”
我:“什么事?我不知道哦,可能没有空,我最近比较忙。”
雷雨:“我知道,今天我生日,想找你们一起聚聚。”
对哦,雷雨是情人节生日的。我:“我跟大家商量吧,可能我就不去了。”我才不会和大家说,找骂吗?
雷雨:“我家小区外的‘王子ktv’,到了打我电话,我买手机了,号码是……。”
我:“恩,知道了。”
雷雨:“我下了,88。”
我:“88”
关掉qq,我自言自语地说:“买了手机?看来真是傍了个比我们款的。”
“什么手机?”庄宁侧着身子问。
“哦?”我摇着脑袋说,“没什么。”
“哦。”庄宁似乎没怎么上心,继续看着她的网页。
我斜着眼睛看她的屏幕,是几条招聘信息。“你要找工作?”我问。
“随便看看。这有几家杂志和新开的网站,要找一些写手。我想去试试,老这么闲着人要憋坏的。”
“挺好。”我说,“好歹是你喜欢做的事。”
“恩恩。”庄宁快乐地点着头。
回到家正好到午饭时间。老爸也没追究我跑哪野去了,自从老爸下岗那事之后,他仿佛和气了许多。没了老爸的厉声责骂,我反而不大习惯了。今天老爸下厨,搞了不少好菜。我啧啧叹道:“太阳从西边出来啦,老爸今天大放血啊。”拈起一块排骨往嘴里送。
老爸踢了我一脚说道:“瞧你那狗爪!拿筷子夹。”
“听你爸的。”老妈乐呵呵地坐了下来,“老头子手艺大有长进哟。”
老爸嘿嘿一笑:“你们先等等,还有节目。”
“什么节目?”我和老妈一头雾水。
老爸冲进厨房,提了个黑塑料袋子出来,走到老妈跟前,猛地从袋子里掏出一束玫瑰花,结结巴巴地说:“老~老婆,情人节快乐。”
我当场吐血!捂着肚子狂笑,指这那黑塑料袋子说:“老爸,有你这么送花的吗?我还以为是袋垃圾……”
“去去。”老爸红着脸冲我龇牙。
老妈也红着脸,骂老爸道:“诶呀,七老八十了搞这个干吗……”
我说:“那您收不收啊?”
老妈收过玫瑰,拍着我的头说:“吃饭吃饭!”老爸笑呵呵地坐下了。——居然看到了老爸的可爱一面。
我说:“老爸,想不到你还挺洋气的。我们年轻人的这一套你也会。”
老爸说:“什么你们的这一套。我告诉你,你给我好好读书,年纪轻轻你要敢搞对象,老子打断你的腿。”
“放心啦,也不瞧你儿子长什么锉样。”
老妈说:“谁说的?咱儿子人不错啊,是不?”
我喷饭:“得得,你们俩慢慢浪漫,当我透明就行了,别扯上我什么事。”
老爸喝了口酒,缓缓地说:“儿子啊,老爸不是不让你找朋友,只是怕你耽误不起啊。老爸没用,这个一家之主没当好。这些年来苦了你妈了……老爸不求你什么,只求你能有出息,对得起你妈为你付出的辛苦……老爸,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妈。”
“老头子,你说这些干吗!”老妈不乐意了。
老爸继续说:“我~~跟你妈结婚十几年了,一朵花也没送过她。我心里~~愧啊。你要争气,将来你妈过上好日子就靠你了。”
“少说两句,吃饭!”老妈夹了块肉,塞住老爸的嘴巴——眼睛里隐约闪着泪。
我没说话,低头扒着饭。老爸使劲抚了抚我的头,也没再说什么了。
什么是伟大的爱情?电影小说里的跌宕起伏生离死别纵然刻骨铭心,如美酒一般给人以感伤的回味,但毕竟不是完美,衬不起伟大二字。生活中的挟子之手与之白头,虽像清茶一样平淡而略带着涩涩的清苦,却似乎于天长地久中更配得上伟大的赞颂。老爸说得不错,十**岁小屁孩有几个真正懂得什么是爱情?不过是在玩一些过家家的游戏罢了。——爱情,它能是一场游戏吗?
吃完饭我回到自己的屋里,思绪好乱,仿佛在冥冥之中被什么东西牵绊住了,完全静不下心来学习。打开抽屉,想找几盒磁带来舒缓一下自己的情绪,竟发现了那张在七彩山庄买的cd——邦乔维的。
或许就是它了,我该给自己来个了断。
那个“王子ktv”很好找,硕大的霓虹招牌异常招摇。排场、奢华程度虽比不上杀手的“火矢”,但在本市也算比较牛x的了。
我在门口踱着步,没进那ktv。为啥?因为我忘了把雷雨的手机号记下来,又没问清楚她包的是哪个厢。只好在门口等着,说不定能碰到她。可老在人家大门口闲逛也不是办法,前台的接待小姐三番五次请我进去,我心虚地搪塞她们:“我等人。”估计我的样子长得不像善类吧,说的那理由压根没让姐姐们信服,一个貌似领班的姐姐还是把保安招来了。
保安倒是很有礼貌:“先生,需要什么帮助吗?”
帮助?我的忙您老也帮不上,想赶人就明说嘛,越拐弯抹角老子越不走。我还是那三个字:“我等人。”
“您定了包厢吗?”
“我朋友定的。”
“请问您朋友的姓名。”
操!跟tm审犯人似的:“雷雨。”我没好气的答。
旁边的领班姐姐翻了翻名册,笑着说:“对不起,您的朋友没有定厢。”——废话,我当然知道了。雷雨还没满18岁,哪能报自己的身份定厢啊。
我说:“不是那个朋友定的。”
保安的脸色没那么好看了:“先生,您站在这里会妨碍我们的生意。请您站到旁边去等。”——终于直说了。x的,在他门口等人的又不只我一个,不就瞅我穿得穷酸点嘛,嫌碍了他们的门面。要不是特殊情况,老子才不到这个破烂地方来,“火矢”的老板可是咱哥们!
正气着,雷雨竟奇迹般地出现了。
“耗子?!”——听得出,我给她带来了不小的惊喜,“你怎么不打我电话?”雷雨从门厅里冲出来。
我撒谎道:“刚来,正准备打。”
雷雨笑着过来拉我:“快进来吧。”
我说:“不了,保安大哥让我走呢。”
雷雨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保安。那哥们一脸郁闷,啥也没说,整了整帽子扭头走了。领班姐姐也灰着脸,撅着屁股跟在后面。
“怎么了?”雷雨问。
我笑笑:“没,逗你呢。”
雷雨乐了,拉着我说:“怎么就你一个人?江兵他们呢。”——她没提张容。
我轻轻挣开她,说:“大家都在忙,其实我也是。一会我还要去补习班……”
雷雨很惊讶的样子:“那你~~马上就要走?”
我点点头。
“你们怎么都这样!”雷雨生气了。
我说:“对不起,要怪,你就怪高考吧。”——我觉得拿高考来做挡箭牌,很合适。
“你走吧。”雷雨低着头,轻轻地说,“以后我不会烦你了。”
我掏出邦乔维的cd,递给雷雨:“七彩山庄你看上的那张cd。张容让我带给你,顺便跟你说~~生日快乐。”
雷雨拿过cd,看了看,突然莫名其妙地冷笑起来,笑得我挺寒!雷雨抬头瞪着我,说:“张容为我买的?”
“恩。”
“什么时候买的?”
“就十一在七彩山庄买的呗。他偷偷买的,没让你发现。”
“撒谎!”雷雨狠狠地说。——她怎么知道?!我瞢了……
“雷雨!怎么啦?”——一个熟悉的声音。天!竟是赤木!“你?”赤木认出我了,随即冲上来揪住我的领子,“你来这干吗?”
我推开他:“操!想打架?!”
赤木还想冲过来,被雷雨拉住:“林杰!”
“你别管。他是我仇人。”赤木对雷雨说。转而又指着我咆哮:“有种别走!”
“你喝多了林杰!”雷雨已经抱住他了……x的,这么亲密~琢磨了半天雷雨到底看上谁了,原来是赤木这王八蛋!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
赤木掏出手机要打电话,嘴里还叨叨着:“你等着!等着!”,指着ktv里说“我弟兄都在包厢里……”
雷雨一把夺过他的手机,带着哭腔喊道:“你们两个究竟是怎么回事!今天我过生日……”——终于哭了。
赤木慌了,安抚雷雨道:“雷雨,别~别哭。我不揍他了。”看着我一阵恶心。
我冷冷地说:“雷雨,我先走了。”
“等等。”雷雨擦着眼泪,定了定神,“你转告张容,谢谢他了。另外——是男人就不要那么懦弱。”
我还是冷冷地说:“没必要了。我发誓他会忘了你的。”转头走了。
过年真好啊,街上就是热闹;情人节真好啊,到处是火红的玫瑰。本是喜庆的节日,本是一个人的生日,而我却荒唐地见证了寿星的眼泪,荒唐地替兄弟挨了一句“懦弱”,荒唐地和某个讨厌的人合伙为自己暗恋的人,上演了一场闹剧。没错,我算是在心里彻底承认暗恋雷雨了,第一次承认。既然是要做个清晰的了断,我不希望她在我心中还是那朦胧的定位。——不过已经没所谓了,过去了。
荒唐啊~没想到是在最后一刻,在最后一刻我才在心里承认了这段暗恋,还只是在心里……懦弱。张容敢向自己喜欢的人告白,都还被骂懦弱,那么我呢?
虽然我对雷雨说,没必要再跟张容转告什么了,但后来我还是在电话亭拨通了他家的电话。我觉得,这场了断,他应该有分享的权利。
张容接了电话,还是那有气无力的声音:“喂。”
“我,耗子。”
“耗子啊,什么事?”
我开门见山的说:“今天雷雨生日。”
电话那头一时没了声响。许久之后,传来一声长叹:“诶~算了。”
“我刚跟她见面了,替你送了张邦乔维的cd。”
“是上次七彩山庄那个版本的?”
“恩。我还骗她说是七彩山庄张,你那时偷偷买的。我连签名都仿了个给她。”——我没说就是那张,怕他算钱给我。
张容呵呵一阵笑。我问:“你笑什么?”
“咱们~~咱们穿帮了。”笑得差点喘不上气。
我就郁闷了:“怎么讲?”
“还记得圣诞节我送她的礼物吗?”
“记得,见过的。”
“里面就是一张邦乔维的cd,和七彩山庄那张一模一样,只是没有签名。我也骗她是七彩山庄那张,说签名被我弄丢了。”
“x的!没那么巧吧!”——我也乐了。
“你啊,帮倒忙了啊。哈哈。”
“得,算我害了你。虚的我也不说了,改天请你吃烤肥牛赔罪。”
“算了算了,都过去的事了。既然她有喜欢的人,我也不想强她所难。”
我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张容:“你知道雷雨喜欢的人是谁吗?”
“我哪知道。”
“你认识的。我们都认识他。”
“谁?”
“——赤木。”
张容又是一阵沉默。
“你怎么想?”我问他。
他呵呵笑着:“算了,既然她是这种眼光,那我还有什么好难过的。难道要跟赤木那种人为伍吗?”
“你这么想最好!失恋嘛,你又不是第一次了。看开点啦。”
“行了!改天出来踢球吧。别被赤木那小俩口坏了我们的生活。”
“你说他跟谁小俩口?雷雨还是小太妹?”
“哈哈……是哦,他还有个小太妹咧!不知道追上了没”
……
张容总算好起来了,好得比预想中要快,看来人果然是在失败中成长的。要我说,感谢赤木吧!换了别人,保不定张容就一辈子活在自卑里了。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相比张容,我损失了什么?实际上什么也没损失。不就是一场临到最后才承认的失败的暗恋吗!——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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