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贝端着盆子出来,上面盖了一个圆顶餐盖,通常用来做日常保温功能。
将这个放下后,陆陆续续又端来几盘小碟,有小菜也有佐料,不过比起那个大盘,就逊色了许多,不用想也知道,这个盖住的,才是主菜。
三人目光都集中在中央最大的那盘上,菜上齐后,查贝将盖子揭了开。
一阵白雾自盖子掀起的缝隙中冒出来,越来越多,扑面而来的还有微凉冷气,以及白雾中带着的海产的盐水味。
只是这股盐水味与寻常海风腥咸又不尽相同,润湿却让人感到清爽,两种矛盾对立的感觉综合在一起,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不可思议的,可偏偏在这里巧妙融合,给人感官上的错觉。
“这是什么?”亦涅拿着刀叉无从下手。
在他面前盘子里,分明放着一只还没打开的白海贝,完整得让人以为就是刚刚从门前沙滩挖过来,没有经过任何烹饪。
但若是这样就算了,想他亦涅什么世面没见过,生蚝也不是没吃过,既然是道菜,总有它的可取之处,就算还没打开,大不了自己动手便是,想来以他手段,也不至于吃不到。
可是。
亦涅欲哭无泪,求助看向应璀,眼神无声写道,“这小子不是在耍我吧?”
原来,这海贝不仅是闭着的,它外面还凝固了一层指甲盖后的坚冰,像牢笼一般把海贝锁在里面,想要打开海贝,还得先把冰层砸开。
“咳咳。”应璀淡定说道,“等30秒钟。”
这么说着,正要开口解说的查贝顿时眼睛一亮,眼光闪闪看向应璀,“哥哥吃过盐析海贝?”
应璀含糊回道,“了解一点。”
话落,桌上的海贝已经发生了变化。
几乎就在到达30秒的那个零界,海贝上升腾起一层烟,冰块以肉眼可见速度开始消融。
若不是离得近感受到上面冷气,亦涅差点就要以为下面放了火泥一样的升温神器。
随着冰块消失,海贝在三人期待目光中施施然张开了蚌壳,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蚌肉。
不同于加热的烹饪手法,经冰块冷冻的蚌肉呈现出一种带着光泽的水晶状态,竟让白海贝展露出可与宝石海贝媲美的色泽。
亦涅吞了吞口水,却还是很有理智望向应璀,渴望得眨眨眼,希望对方给他喂一块。
没办法,眼下所有美食对他来说都是煎熬,经实验,除非经过对方的手,不然任何食物他都没法尝出味道。
应璀额上黑线,也知道其中缘由,但喂人这种事还是算了,他伸手切下一块,连叉子一起递过去。
“唔。”亦涅接过,塞进嘴里,满意嚼了嚼。
虽说是白海贝,口感却是意外的好。
若说先前吃的宝石海贝是海味浓郁的热情,那这盐析海贝就是高贵的冷艳。
味道微咸,带着些许说不出来的清香,像是蒜末碾碎后与酱汁的融合,又没将肉质本身的鲜味掩盖,两者相辅相成,重点还是在蚌肉嫩滑的口感上,因其烹饪手法的冷处理,让人有种孤立严冬,独钓寒江雪的深远。
应璀放下餐具,回味点点头,虽然查贝说他的手艺还不到家,但不可否认,对于第一次吃这种处理海贝的他们,还是被惊艳到了。
“喀拉。”身边传来椅子挪移开的声响。
应璀手腕一紧,就被人拉着往门外走。
“亦涅?”应璀被这大动作惊了,不知道这人一声不吭又发什么疯,吼道,“要是想去厕所你拉我干嘛?!”
“财迷,帮我找个宝石海贝来,我知道你鼻子灵。”亦涅替应璀捏捏肩讨好道,“一个白海贝都能做出这味道,我好想尝尝宝石海贝是什么味。”
“宝石海贝?”查贝傻了。
看亦涅不像是开玩笑,他望向应璀,一边惊诧于对方能找到宝石海贝的本事,一边为自己可能得到高级食材烹饪而惊呼。
应璀一愣,算是明白过来亦涅的急切从哪里来了,其实他也很想尝尝盐析宝石海贝的味道,但是,就冲亦涅说他鼻子灵跟说条小狗似的,他会把这点说出来?哼哼!
“没用的。”应璀幽幽说道,给亦涅倒了盆冷水,“就算是拿宝石海贝来,你还是会吃出白海贝的味道。”
亦涅锁眉,疑惑看着应璀,“为什么?”他印象中,高级食材运用在同样的料理方法中,能将原本味道提升是不变真理。
“对啊,为什么?”查贝也很好奇,他的手艺是比爷爷差上点,但食材的优越,想必应该能做出更好的菜。
应璀叹口气道,“因为这道菜不是完整的盐析海贝,它被换了两味调料,无法调和宝石海贝的鲜味。”
这话一出,亦涅仍旧疑惑,查贝却是白了脸色,“你怎么会知道?”
“咦?”亦涅一听,就明白过来了,“真的调换了两味调料?”
查贝低头,语气沮丧和愧疚,“是的,八爪角蒜和雪线盐被我换掉了,它们都是北域雪山区才有的调料,爷爷就是因为常年采集寒气入体才生了病,爸爸也是采集时死在一次雪崩中……”
平静的叙述,让两人心同时一揪。
只为让一道独特美食传承下去,却造成了一个家庭的破碎,为此,他们除了表示敬意还能做什么?
应璀忽然就有了些感触。
有多少人会因这种看似可笑的理由付出生命?
而在这里,他相信大陆各个角落还有很多人坚持着,只为了外人眼中噗之以鼻又无法理解的信仰。
大概,这就是《美味之旅》的独特魅力了。
“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你爷爷?”应璀抬头对查贝道。
不管是为了后续任务,还是为眼前这坚强少年,他都有必要了解一下。
……
蘸冰贝屋分作上下两层,一层是店铺,二楼就是住宿的地方了。
查贝的爷爷,就是躺在二楼的床上。
拾级而上,小楼里有种尘封已久的味道。
“寒气入体,还中了雪尾貂的毒。”亦涅将探在老人脖子上的手收回。
床上,老人面色青寒,身上盖了厚厚几层被子,饶是如此,在这等夏秋交际的季节里,他眉上还是冻了一层霜,嘴唇发青。
“你还会看病?”应璀惊奇,看来这家伙除了吃,还不算不学无术,尤其当刚才面色肃然帮人看病时候,散出的气势给人一种无形压迫,“要怎么解?”
亦涅摇头,“雪尾貂的活心做引,才能把毒引导出来,不过看他病的时间,就算除了毒,也撑不了太久。”
话刚落,查贝趴在老人身上哇得一下就哭了出来,边抽噎地呜咽着,“爷爷,唔,爷爷……”
应璀别过脸,有些眼酸,看向亦涅,接而叹口气,“你最近有空吗?”
……
留下一些钱,应璀交代查贝暂时不要乱想,解药方面他们想办法,一个星期内会给这少年答复。
出了蘸冰贝屋,两人心情都有些沉。
海风吹来,呼呼擦过耳际,才心头阴霾吹散了些。
想来,他们谁都没料到就是吃顿饭的功夫,便让他们遇到了这种事。
而既然遇上了,又看不过眼了,自然也就出手了。
应璀不知道亦涅是什么想法,反正这件事他是管定了,不仅如此,还必须把老人寿命延长到半个月后,不然接下来计划便会被打乱。
一旁,亦涅手枕在颈后,悠闲散步在海边沙滩上,沉默着不知想些什么。
海潮翻卷着一个浪头打来,就将两人脚印淹了干净。
“亦涅,你晚饭想吃什么?”应璀深吸口气,打破一路来的寂静。
亦涅步子一顿,抿平的嘴角展出痞痞笑意,侧头,“怎么,想要贿赂我帮你捉雪尾貂?哎,不是我趁火打劫,我的出场费可是很高的哦。”
应璀淡定点头,想到初次见面时肉疼的100万债务,他已经做好将要被敲一顿的准备。
算了,反正都是要找猎人合作的,亦涅似乎更靠谱一点。
“喂喂,不要这么严肃吧。”亦涅被应璀一脸视死如归逗乐了,登时捂肚大笑起来,“哎呀,逗你的啦,咱们什么关系,不就是一只雪尾貂吗……”
“那就是不用雇佣费咯!”应璀瞬间眼神晶亮。
“……”亦涅苦脸,“财迷,你这么直白会让我很没成就感诶。”接着话题一转,“话说,你鼻子这么灵,再给我闻几只宝石海贝出来呗……”
“擦!都跟你说了我只能在一定范围内感觉到,又不是狗鼻子!”应璀怒,气鼓鼓涨起包子脸,龇牙,“信不信我咬你。”
亦涅撇嘴,坏焉坏焉道,“又不是要吃,我只是想把我们200佧南的入场费挣回来,赚钱不容易啊。”
“切。”应璀鄙夷看了他一眼,才不信这鬼话。可里岛上一只野兽就能卖到天价,猎人副卡里他第一次看到好多零的时候还被震了一下,现在某人说挣钱难,这里的采贝人都要哭了。
不过说起来,应璀摸摸下巴,200佧南入场费的确贵了点。
挖宝石海贝卖,这个主意他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