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庆历年间,官僚机构庞大而臃肿,行政效率低下,各级官员缺乏进取心,官员过多问题突出,人民生活困苦,辽和西夏一直威胁着北方和西北边疆。
为了解决国家的确财政危机和军事危机,富国强兵。仁宗帝决定调西北前线的正副统帅回朝掌管枢密院,其中夏竦任枢密使,范仲淹、韩琦任枢密副使。启用一批革新派官员对朝政进行改革,以重振国威。
虽然范仲淹离开朝廷已经七年了,但朝中仍有一批少壮派官员一直强烈支持和拥护范仲淹的政治主张,反对宰相吕夷简。
七年之前,范仲淹上奏《百官升迁图》议论朝政,指出吕夷简以权谋私、任人唯亲而被指为朋党贬到饶州。范仲淹被赶出朝廷时,集贤校理余靖上言为范仲淹鸣不平,因此获罪,被贬到筠州监管酒税。
馆阁校勘尹洙则声称就是范仲淹的同党,若得宰相吕夷简大怒,将他贬到了郢州。
馆阁校勘欧阳修也写信指责谏官高若纳,说范仲淹无罪被逐,高若纳身为谏官,不分是非,不向皇帝谏言,实属无耻之徒。高若纳气不打一处,立即将信件上交仁宗,结果仁宗皇帝震怒,将欧阳修贬到夷陵县任县官。
馆阁校勘蔡襄目睹言者均被贬职,心中感到愤愤不平,写了《四贤一不肖诗》五首,赞誉范仲淹、余靖、尹洙尹、欧阳修四人,讽刺奸臣高若纳。一时京城士人争相传抄《四贤一不肖诗》:
人禀天地中和生,气之正者为诚明。
诚明所锺皆贤杰,从容中道无欹倾。
嘉谋谠论范京兆,激奸纠缪扬王庭。
积羽沈舟毁销骨,正人夫从奸者朋。
主知膠固未遐弃,两轓五马犹专城。
欧阳祕阁官职卑,欲雪忠良无路岐。
累幅长书快幽愤,一责司谏心无疑。
人谓高君如挞市,出见缙绅无面皮。
高君携书奏天子,游言容色仍怡怡。
反谓范文谋疏阔,投彼南方诚为宜。
永叔忤意窜西蜀,不免一中谗人机。
汲黯尝纠公孙詐,弘於上前多谢之。
上待公孙礼益厚,当时史官犹刺讥
司谏不能自引咎,复将忆过扬当时。
四公称贤尔不肖,谗言易入天难欺。
朝家若有观风使,此语请与风人诗。
这篇诗作一出京城,士民争相传抄,大有洛阳纸贵之势。此时,契丹使者闻悉购得此名篇刊本回去,张贴在幽州馆里品赏。若干年后,大宋出使契丹的官员甚至还在契丹境内见到此诗。
过了一年,范仲淹正在知润州任上,有地方发生了地震,朝廷照例召集群臣议论灾异,史馆叶清臣上奏皇帝说:“自从范仲淹、余靖等因为言事被逐,臣民们都不敢议论朝政了,希望陛下能切实反省,引过自责,善待敢于直言之人。”
七年之中,朝廷中不断有人为范仲淹讲话,范仲淹又在西北前线立下大功,仁宗皇帝终于决定重新重用范仲淹这一批革新派官员,以改革国家弊政。
朝廷先后下旨调夏竦任枢密使,范仲淹、韩琦任枢密副使。范仲淹因为西北战事还没有结束,五次上奏要求继续留在西边前线,驻守边关,但未得到仁宗皇帝的同意。
在将范仲淹调回京城之前,宋仁宗皇帝还任命了欧阳修、王素、蔡襄三人知谏院,余靖为右正言。朝中吕夷简一派看到范仲淹的人占据谏院,便再次攻击他们私结朋党。
欧阳修怕皇上再次听信吕夷简一派谗言,特意写了一篇《朋党论》进献。在《朋党论》中,欧阳修对朋党进行了重新定义,指出,朋党也分君子之朋、小人之朋,君子结党,遵循道义,小人结党,为利所驱,因此皇上应该屏退小人之伪朋,而进用君子之真朋党。
仁宗皇帝看了欧阳修上表的奏章,觉得很有新意,非常欣赏。
谏官欧阳修、余靖和御史中丞王拱辰认为夏竦在陕西期间,畏惧怯懦,毫无建树,而且诡计多端,奸邪狡诈,一致反对夏竦任枢密使。此后仁宗皇帝连续收到反对夏竦入京的奏疏,最后不得不撤消对夏竦的枢密使任命。
当范仲淹回到京城时,发现朝廷中已经大变模样。仁宗皇帝已经免掉了吕夷简的宰相职务,改任司徒、监修国史。新任的宰相一位是举荐过范仲淹的晏殊,另一位则是章得象,另一位枢密副使富弼,是晏殊的女婿,四位谏官欧阳修、蔡襄、王素、余靖,这些人一直以来都是范仲淹改革的坚定拥护者。只有御史中丞王拱辰是吕夷简的旧党。
不久,仁宗皇帝又对宰相班子进行了调整,任用范仲淹和贾昌朝为参知政事(相当于副总理),任命杜衍为枢密使,韩琦和富弼为枢密副使。
仁宗皇帝这次起用范仲淹等人,目的比较明确。朝廷正在经历一个多事之秋,先是西北开战,接着沂州士卒王伦率众起义,张海和郭邈山在商山起义。令仁宗吃惊的是,这些起事的队伍所到州县,宋朝官吏全无战斗力,或作鸟兽散,或以兵甲为礼,迎接起事者入住县衙。
内忧外患,使得仁宗皇帝感受到了统治的危机,于是想重用范仲淹等一批有志于改革的官员来振兴朝政。
庆历三年(1043)九月,宋王室在危机面前主动要求变革,显示出巨大的勇气。改革进程中,赵祯显得非常焦躁,每次召见范仲淹、韩琦、富弼三人时,都必定要求马上提出改革方案,要天下立致太平。
范仲淹私下对人说:“皇帝对我可谓优厚之极,但事情有缓急,革除多年的积弊,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赵祯继续颁下手诏:“朝野上下都认为你们是国家人才,我寄予厚望,希望范仲淹、富弼你们不要回避,尽快拟定改革方案,陈列献上。”每天催得很急。
天章阁是宋室陈列供奉先皇画像、遗墨、御集的地方,有着神圣的意义。赵祯打开天章阁,召见范仲淹、富弼,赐座,赐纸笔,命两人立即上奏当世急务。
宋初宰相地位下降,不能像汉唐那样与皇帝坐而论道。赵祯如此举动,自认为是天大的恩赐,将振兴国家的责任交给臣子。
二人感到压力巨大,不敢就座,仓惶告退。范仲淹穷尽心力,用一个多月的时间,写成《答手诏条陈十事》,提出改革纲领。
范仲淹所说的十件事是:
一、明黜陟,严格官吏升迁考核制度。
二、抑侥幸,限制官僚子弟亲友通过“恩荫”做官。
三、精贡举,改革科举内容和程式。
四、择官长,加强各级长官的保举和选派。
五、均公田,调整多寡悬殊的官员“职田”,防止和减少贪污。
六、厚农桑,组织和奖励兴修水利,发展生产。
七、修武备,招募京畿卫士,并组织他们务农。
八、减徭役,裁并州县,减轻农民徭役。
九、覃恩信,督责地方落实执行赦令等恩泽
十、重命令,严肃中央政令。
仁宗皇帝对范仲淹提出的大多数内容予以采纳,并参考其他大臣的建议,颁布了多道诏令,实行“新政”。
十月,仁宗根据《十事》之“择官长”和欧阳修的建议,颁布了新政的第一道诏命,即选任了一批按察使,派往各路视察官吏状况。范仲淹根据按察使送上的有关各地官吏状况的报告,亲自圈选各路长官,见到不合格的,立即以笔勾去。
富弼看着范仲淹勾人都觉得心惊肉跳,提醒范仲淹说,“你在名单上勾勾画画倒是容易,这一笔下去恐怕这一家人都要哭了。”范仲淹回答说,“一家哭总比一路哭要好些吧。”
新政陆续实施,很大程度上打乱了原有的行政秩序,触动了许多官僚的利益。
“庆历新政”期间,一些滥竽充数的干部被刷了下去,一批精明能干的人登时了历史舞台。范仲淹的改革以整顿吏治为第一目标,在他的主持下,朝廷决定向各地派出按察使,专门监督地方官吏,大胆揭发各地官吏的不法行为,并要求朝廷立即罢免他们的官职。
吏治整顿如火如荼,以王拱辰为首的御史台保守派极其抵制,认为是一项苛政。监察御史包拯担心范仲淹派出的官员的素质参差不齐,而且按察使权力过于专断,有可能因人废事,因此他上奏章《请不用苛虐之人充监司》。反对新政的朝臣们以为包拯是自己的同党,也随之大举弹劾范仲淹。
改革不到半年,朝廷中对新政的措施便议论纷纷,以夏竦为首的反对派更是千方百计地攻击范仲淹为首的革新派。
公元1051年,包拯看到了“庆历新政”带来种种好处,又专门上奏《请录用杨纮等》,表态支持庆历新政改革。包拯的这次上章被宋仁宗采纳,一批改革者官复原职。
公元1057年3月,仁宗帝任命包拯任御史台最高长官——御史中丞,成为监察百官的首脑人物。
宋仁宗嘉祐四年(1059)京城开封发生一起因房屋归属产生的纠纷案。有个叫刘保衡的富商开了一家酒场,却因经营不善欠下官府一百余万文酒曲钱(税收)。
主管国家财政的三司使张方平屡次派人督催刘保衡还债,刘保衡不得不变卖家产以还债,刘保衡的房屋豪华气派,张方平在刘保衡拍卖家产时以较低的价格买下了他的房屋。此后不久,刘保衡的姑姑到开封府告状说刘保衡并非刘氏后代,而是一个无赖地痞,无权卖掉刘氏祖宗基业。
开封府派人调查后发现刘保衡姑姑所说情况属实,如此一来,当初购买刘保衡房屋的三司使张方平就成了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嫌疑极大。包拯当时任御史中丞,立即上书弹劾张方平,指责他身为朝廷大员,掌管三司使,却乘人之危强买所管辖富民的住宅,理应罢免。张方平就此被朝廷免去三司使的职务。
张方平被包拯参了下来,仁宗皇帝就提拔自己的得力爱将宋祁为三司使。
宋祁是北宋文学家,宋祁出任三司使的消息一出,包拯就坐不住了,马上上书弹劾宋祁,理由是宋祁的生活作风极差,奢靡享乐痴迷于蓄妾纳妓。
他在任益州知州时每顿饭必不少于36味菜,其中有12味荤菜,12味素菜和12味半荤半素的菜。他还养着32名侍女分别为他摇扇、捶背、敲脚。在他下榻的床边每夜都有一名丫环通宵守候照顾他的随时需要,稍有姿色的良家少女一旦被他看上,他必定千方百计地将纳为小妾。这种道德败坏的人怎么能做管理国家财政的三司使。
连续两个三司使都被包拯弹劾了,仁宗皇帝很苦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倒是谁来当这个财长合适啊?一天早朝,宋仁宗突然盯住了包拯,觉得由包拯担任三司使也是合造的人选。包拯也没多想,当场就把这个职务接受下来,他觉得这是皇帝对自己的最大信任,理当鞠躬尽瘁、为国效力。
由于包拯素来清廉,朝中百官皆无异议。就在这时,欧阳修立即写了一篇《论包拯除三司使上书》的奏章,极力劝谏宋仁宗不能签署任命书。他在奏章中指出,包拯连续参倒两任三司使而又让他接任该职,很容易让人怀疑他最初的动机,不是为了国家,而是为了让自已坐上这这个位置才这么干的。即使包拯问心无愧,也避免不了人们对这件事情的嫌疑。
这时候,包拯也觉得由自已任三司使甚为不妥,便向皇上递交了辞呈,但没被批准,只得以龙图阁学士的身份兼任这个重要职务。嘉裕六年(1061)年,才改任枢密副使。
庆历新政,范仲淹入朝而夏竦被逐一事,曾令国子监直讲石介十分兴奋。当时石介写了一篇《庆历圣德颂》,将范仲淹等人入朝称为“众贤之进”,将夏竦被逐说成是“大奸之去”。夏竦对此怀恨在心,开始想办法整石介。
富弼入朝后,石介写信给富弼,鼓励他“行伊、周之事”。夏竦得知此事,唆使家中婢女模仿石介笔迹,练成之后,篡改了这封信件,将“行伊、周之事”改为“行伊、霍之事”。伊尹、周公连称是指周朝辅佐天子的贤臣,而伊尹、霍光连称是汉朝废立国君的奸臣。
这一改非同小可,等于诽谤改革派的势力已威胁到君权。此事传出,范仲淹与富弼十分恐惧。为了避嫌,立即请求出朝巡边,不久分别出为陕西河东宣抚使和河北宣抚使,庆历新政陷入僵局。
这时,宋夏和议形成,各地的叛乱与起义也已镇压平息,仁宗皇帝突然觉得本是太平盛世,而新政只能引起纷争不断,令他厌烦。不久,富弼的岳父、范仲淹和欧阳修的引荐人晏殊罢相,谏官蔡襄和孙甫等人自求外放,新政的领袖与骨干几乎全被排挤出朝,朝中只剩下枢密使杜衍尽力保护尚在朝中的革新派官员。
然而反对派并不罢休,杜衍的女婿、进奏院的苏舜钦在一次活动之后宴请来宾,席中有位王益柔戏作了一首《傲歌》助兴,诗中有“醉卧北极谴帝扶,周公孔子驱为奴”两句。
御史中丞王拱辰得知此事,指控苏舜钦等人诽谤周、孔,犯大不敬之罪,要求诛杀王益柔。幸得韩琦及时进言,仁宗才从轻发落,将苏舜钦从官府中除名,将王益柔等人贬官了事。王拱辰等成功打击了改革派官员,甚为得意,声称“一举网尽”。
接着反对新政的一派官员继续攻击新政官员相互支援、结为朋党,仁宗又开始听信传言,对改革派的支持进一步动摇。
庆历五年,范仲淹、富弼被正式罢去宰相职位,贬为知州,杜衍罢相,韩琦也被挤出朝廷。
随着革新派官员被尽数赶出朝廷,新政的各项措施也在反对声中被基本废除。
同一年,石介也被外放到濮州任通判,未到任所便在家中病亡。当时,徐州狂人孔直温谋反,败露后被杀抄家,恰好查到石介以前与孔直温的来往书信。夏竦借此大作文章,编造无中生有的谣言,向仁宗帝报告,说石介其实没有死,被富弼派往契丹搬救兵去了。
这一招狠毒至极,仁宗帝闻讯,大为震惊,下令派官员要对石介开棺验尸,参加石介丧事的数百人集体联名上奏,证明石介已死,才幸免开棺,但石介的子孙仍被当作罪人交池州拘管。
欧阳修对此义愤填膺,认为反对派对革新派是赶尽杀绝,企图让革新派再无翻身的机会。庆历六年(公元1046年)的一个秋夜,他含泪打开石介的遗著《徂徕集》,写下了一首五言长诗《重读徂徕集》,哀悼石介,诗中写道:
当子病方革,谤辞正腾喧。
众人皆欲杀,圣主独保全。
已埋犹不信,仅免斫其棺。
此事古未有,每思辄长叹。
我欲犯众怒,为子记此冤。
下纾冥冥忿,仰叫昭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