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说话了,言宸逸又道:“你可知罪?”
“草民知罪。”
“认罪书签了吧。”
那人从善如流,乖乖摁了手印,被带了下去,入群中不知怎么的又是一阵骚动,言宸逸又是一排惊堂木:“肃静!”
言宸逸这边乱糟糟的,风随心这里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没想到节度使留下的烂摊子这么难收拾。
眼下,节度使旧部都集结在一块找他麻烦呢。
“我们节度使呢?是不是你杀了他?”副将喊道。
“你猜。”风随心坐在台上,一袭红袍随意撩起,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握着方天画戟撑在地上,真真的一个鲜衣怒马少年郎。
“兄弟们,杀了他,为节度使报仇!”副将大喊一声,后边的将士就往前冲,乱哄哄地挤了上来。
风随心站起身来,方天画戟在他手里打了个转,往地上一扫,扫倒了前边那一片人。
风随心挠挠头:“我说你们啊,好好说话行不行啊,怎么张口闭口打打杀杀的。
“我们都是江觅百姓,又同为武将,何必……哎呦……”
一把凤翅镏金镋直奔风随心面门而来,风随心向后弯腰险险躲了过去。
风随心退后几步,一手提起了方天画戟,一手扶着腰叫唤道:“哎呦喂我的老腰啊~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个样呢?”
不得已,风随心翻身与那副将缠斗起来,没几个回合,副将就败下阵来。
风随心看着被削去半缕头发坐在地上的副将扶摇头叹气:“我都说了要好好说话,你怎么就不听呢。
“你看看你们,成天打打杀杀地成何体统。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啧啧啧……”
一句话还没说完,风随心将身一转,方天画戟挑开了刺过来的剑,方天画戟直指来人胸口。
风随心一手扶额,摇头叹道:“你说说你们,让我把话说完行不行。这养让我很没有面子啊。”
“你想怎样?”副将捂着胸口问他。
风随心嫌弃地看了一眼他:“我又没打你胸口你捂什么胸口……看着我恶心是吧?
“我不是说了吗,你们节度使暴毙而亡。但是他死了,训练不能断啊。所以在新的节度使来之前,由我带你们。”
“我们节度使犯了什么错让你们如此对待!朝廷的走狗!弟兄们,我们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为节度使报仇!”
“誓死为节度使报仇!”
誓死为节度使报仇!”
???
风随心脑门青筋突突地跳,这人莫不是脑子有坑?好说歹说听不进去,一意孤行,怕不是个聋的?
他什么时候说过他害的节度使?他们莫不是得癔症了?还一个传染俩的?
风随心抬起方天画戟,架在了副将脖子:“我说你们烦不烦啊,报你大爷的仇啊。
“你们搞清楚怎么回事了吗就嚷嚷报仇?你们节度使,草菅人命,贩卖私盐,加害同僚,欺上瞒下。
“老天爷看不过去,就收了他,我啥时候说我害他了?
“再说,桩桩件件,都是实打实的死罪,都是动摇国之根本的罪,你们报哪门子的仇?难不成你们跟他一样是同犯?
“你们都想死是吧?连带着三族一起死?”
底下一片死寂,将士们面面相觑。风随心收回了方天画戟,叹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我理解你们的心情。
“你们跟了节度使那么久,他对你们又不错,你们自然是敬重他的。他自裁,你们一时接受不了,我都能理解。
“因为我也是从小兵做起的,我也有我敬重的将军、敬重的元帅。但是凡事你们得讲道理啊。
“我和你们都是武将,但武将不一定就是粗俗无礼之辈。你们做事不能动不动打打杀杀,要考虑后果。
“你们要记得,你们不是一个人,你们身后还有你们的妻子儿女父母,还有整个江觅。
“我们所学的本领,不是用来指向自家兄弟的,而是应该用来保家卫国,抵御外贼的。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将士们变得严肃起来,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体。
风随心厉声道:“声音不够大,再来一遍!”
将士们铿锵有力地道:“听明白了”
“不错……你们现在有事可以问了,一个一个的问。”风随心挥挥手,道。
“将军怎么称呼?”
风随心一拍脑门:“啧啧啧,瞧瞧我这猪脑子。说了那么多居然把最英俊潇洒的我给忘了。
“咳,我在这里说一下。我叫风随心,你们可以叫我风将军……哎不对怎么听着像疯将军呢。好傻呀。
“算了,你们可以叫我小风,也可以直接叫我将军。”
底下一片寂静。
“呀……我怎么会这么没有名,好尴尬啊……”风随心摸着脑门子自言自语道。
底下有小兵小心翼翼地问:“您就是那个十六岁一战成名,一年荡平匈奴,战功赫赫,扬我国威。风流倜傥举世无双的风随心风府二公子宁远将军?”
风随心被自己这一串名称搞的有些晕头转向,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自己,愣愣地点点头:“咳咳咳,你这么说我,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哗啦”下面的士兵一起跪下了:“卑职参见宁远将军。”
风随心被吓了一跳,道:“都起来吧。”
早知道“宁远将军”这个称号这么好使一上来就抛出来不就省事了嘛。
宁远将军这个名号虽然官职不大,权利不多,但在民间,那可是天神一样的名字。
哎,真是脑壳痛。
“将军……说我们节度使草菅人命等等那一堆罪名……可是真的?”一个士兵小心翼翼地问。
风随心点点头:“其中细节,我不能细说,但是罪名他已经认了,你们也好自为之,不要学他。”
“谨遵将军教诲。”将士们异口同声地道
衙门地牢。
“说说吧。”言宸逸撩起衣袍,坐了下来,对跪着的那个盐贩子道。
“罪名我都认了,你还要我说什么?”
“你妻子身怀六甲,你父亲重病缠身。”然诺站在一边,抱着胳膊道。
“你……你怎么知道?”
“你猜。”
“小诺。”
言宸逸喝住了阮然诺,不是为别的,修道之人本不该过问俗事,又用推算之术来……言宸逸清楚,这样会毁修为的。
况且,她本该是那纤尘不染的天上仙,怎可变成双手染血的刽子手,有些事,他的来做就好。
然诺叹了口气:“没事的。反正我干的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言宸逸蹲下身来,对那个盐贩子道:“有没有人告诉你,出来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就最好不要有软肋。”
盐贩子咬牙切齿地看着二人。许久,才吐出一口气来:“好,我说。姑苏是总舵,分舵一个在临安,一个在吴江。
“大部分的私盐都在那,我们每十天联系一次,如果联系不上,就说明出事了,然后通知没出事的那个赶紧跑。
“你们现在追也没有用了,信号已经发下去了。”
碧霄楼。
“他恃着屠龙手气冲天。谁想道骑虎势行山险。他做了萧望之逢石显。他做了赵宣子遇屠奸。
“他做不得亡家远窜的穷张俭。怎学得辟谷归山的松子仙。早知道功高望重招谗也。争似桑田十亩闲……”
“王爷觉得这戏如何?”卫吟松问道。
一个时辰前,然诺问言宸逸为什么不去追盐贩子,言宸逸道何千云带着龙紫军已经去了,难怪她今日没见着师兄……
古有萧何月下追韩信,今有师兄月下追盐贩子,传出去又给说书人提供了瞎编的素材。
言宸逸说这个不急,眼下还有一件事——这几日百姓前来告状,除了告刺史告节度使告官府和鸡毛蒜皮的小事,告的比较多的还有一个思贤帮。
思贤帮是姑苏民间的一个组织,势力强大,但是这跟官府和江湖门派都不一样。
这个组织没有官府的权力,但手段比官府狠辣,得罪官府的人好歹都是按律处置,而得罪思贤帮就是生不如死;
不是江南首富,但是揽财方式比过去的陈家家更广。
比如说陈家只做丝绸、瓷器、大米等等这些买卖,而思贤帮除了普通生意外还做走镖、拿钱杀人等一些旁门左道。
没有江湖门派的义气,但是谁若是动了思贤帮的一个人,那么他全家都得倒霉。
总之不是个好相与的。
思贤帮建成已有一百多年,根深蒂固,加上在民间威望极高,朝廷无法连根拔起。
所以这些年来只要思贤帮没碰到朝廷的底线,朝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么多年朝廷和思贤帮一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如今姑苏刺史暂时缺失,就打破了这种微妙的平衡。有的人就蠢蠢欲动想打朝廷的主意了。
再加上这几日百姓告思贤帮闹事的事,而且思贤帮的帮主是他的旧识,言宸逸不得不走这一趟。
这些都是言宸逸告诉然诺的。
见贤思齐焉,思贤,呵,真是讽刺。
“曲儿是好曲儿,角儿唱的也不错,不过这故事未免太悲了些。”言宸逸浅笑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