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府主是真傻,还是在陈某面前装傻?”陈圣轻笑,目光落在那个老仆身上,问道:“前辈该不会认为,以你的修为便能够横行仙宗吧?”
轩叔冷哼一声,并未开口反驳。
魏鲲脸上流露笑意,望向陈圣的眼神中亦没了敌意,轻笑道:“那晚辈也该叫您一声小师叔了。”
陈圣瞳孔微缩,“看来你是真的想死?”
“公子快退!”轩叔一步挡在魏鲲身前,挥袖击溃剑气。
老人用修为将魏鲲牢牢护住,凝视陈圣,沉声说道:“即便我家公子说话有不妥当,也不至于下如此狠手吧?”
若是被这一剑入体,以魏鲲的修为境界,都有极大可能重伤。
更令他惊骇的是,陈圣看似随意的出手,竟都有着金丹巅峰的杀力。
陈圣蓦然起身,道:“龙府势力强横不假,可总要讲些规矩,二位态度如此强硬决绝,是打算彻底撕破脸皮?”
“还是说......魏书易点头让你们来的。”话音未落,剑光已然飞掠而出。
陈圣一手握剑,另一手出拳。
魏鲲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他出府之事确实经过父亲首肯,然而对仙宗的态度上,却并非如此。
老人亦是有些变化,在龙府中都算得上尖端战力,他知晓的事情远比魏鲲要多,自然明白这些年历代府主并非不想入世,而是囿于某种神秘规则,不得而出罢了。
手上与陈圣对招,轩叔心中更是坚定了某种猜测,带着魏鲲急速飞退,凝声问道:“敢问可是白家子弟?”
陈圣面无表情,实则心底并不平静。
他虽不是白家人,手上这柄仙剑却是正儿八经出自白家。
如今看来,与母亲行踪相关的白家,似乎与龙府是同等级别的存在。
否则出身龙府,又有着元婴后期修为的老人,不可能表现出这般明显的忌惮神色。
“既然是白家人,那这姚郗与你又有什么关系?”魏鲲声音变得尖锐,看向陈圣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猜忌与质疑。
陈圣将剑横在胸前,第一次仔细打量这柄仙剑,剑身轻薄透彻,隐隐可看见对面主仆二人的神情。
老人脸色凝重,神识一直在周遭扫过,那魏鲲则大胆的多,定定的望着陈圣,等待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突然把剑悬回腰间,陈圣漠然道:“此事还轮不到你来过问,龙府所谋我也不会管,只是姚郗......你们别打她的主意。”
要解如今的局势,最好的方法就是让魏鲲知难而退,否则一旦双方真正动起手来,陈圣自有办法保住姚郗,却难免会给某些包藏祸心之人钻了空子。
浑身裹着黑裙之下的姚郗缓缓走出,身旁跟着长老吕竺,此刻的他气息圆满通达,身上透着股淡淡的威压,是随时可能破镜的征兆。
姚郗朱唇轻启,“各脉家主答应二位的,我这个圣女并不会在意,更不会阻止你们达成这笔买卖,只是少府主所求的联姻之事,还是算了吧。”
“为何?你觉得本公子配不上你?”魏鲲双目微红,心中有一团怒火,修行数十年,还是第一次有女子如此决然拒绝他。
陈圣眼眸低垂,心神一直挂在那元婴老人身上,今日之事,关键还在此人。
姚郗盈盈一笑,眼中有着无限柔情,看向身旁的小师叔。
“懂了!”魏鲲满脸黑线,圣女都做的如此直白,他若还看不出来,岂不是白白纵横了这么多年的花丛。
魏鲲轻挥袖,道:“轩叔,咱们走!”
入仙宗的第一要务终究不在此处,他还需要去见许多人。
老人离去之前,深深的看了眼陈圣,皱了皱眉头。
二人离去之后,吕竺才松了一口气,笑吟吟打量身旁一对少年少女,啧啧道:“倒真有几分相配,以陈兄的天赋也不算辱没了郗丫头。”
姚郗乖巧的站着,瞧见陈圣的古怪神色后,轻吐了吐舌头,显得十分俏皮可爱。
手臂突然感受到几分柔软,陈圣扭头,微怒道:“这是打算拿小师叔做挡箭牌?”
“谁让小师叔厉害呢。”姚郗嘿嘿笑道,手上攥得更紧了许多。
陈圣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人都走了,你也不必如此。”
吕竺走出,脸色微沉,说道:“此事不会这般简单,原本有着圣女这个筹码,各脉家主与龙府合作的代价不大,可如今......”
“你的意思是,接下来会有某些老人下场?”陈圣皱眉,如果是这样,或许还真会有不小的麻烦。
姚郗眼中欢喜神色悄然退去,精致俏脸上布满了阴云,显然她也没想到如此深的层次。
陈圣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道:“别怕,小师叔有办法。”
“当真?”吕竺两眼一凝,提醒道:“即便是一些太老的家伙不出手,各脉的实力也是极强的。”
陈圣神色淡然,太老的家伙指的自然是仙宗底蕴存在,那是根基,不到宗门生死关头不会动用。
各大家族即使出手,也只会是元婴境界,绝不会有化神老怪出现。
想到这,陈圣心中不由叹息。
当年他入仙宗之时,寻常元婴连出门迎接的资格都没有,一些闭死关的老化神都现身陪同,如今却要为一群元婴修士烦恼。
“小师叔,可否请卢师叔前来?”姚郗眼珠打转,想到一个可能破局的方法。
陈圣哭笑不得,卢大管事此刻怕是直想骂娘,原本李衡在时还好,现下只剩他一人打理宗门,不在背后戳陈圣这位山主的脊梁骨就算不错了,还想让他帮忙。
嫌命长不成?
“无妨,若真到了那个时候,我有把握带着郗儿离开仙宗。”
当年亲手炼制的逃生符箓,要送一个人离开不难。
说完这一句话,陈圣向吕竺问了个方位,便御剑而去。
吕竺神色古怪,喃喃道:“他去吕家做什么?”
姚郗茫然的摇了摇头,反身遁入宫殿,她如今的修为也不过金丹,面对仙宗大势,根本无力抵抗。
吕家脚下,有一道偷偷摸摸的身影。
“我说小子,你这法子未免也太阴损了。”天机子撇嘴,有些不屑道。
正忙于开凿阵法的陈圣翻了个白眼,以薛长生所传的秘法,窃取护山大阵的符纹,据说当年他能离开吕家,便是多亏了这门秘法。
作为其关门弟子,这也是薛长生为数不多能教授给陈圣的东西。
将一处阵壁掏空,又以点睛笔绘上足可以假乱真的符纹,陈圣才满意起身,轻笑道:“这也是无奈之举,若是吕家之人不出面,我并不会做什么。”
天机子心头一惊,“听这话的意思,你小子是打算将仙宗各脉都走个遍?”
陈圣笑着摇头,道:“前辈说笑了,我可没有这本事,能够破坏吕家法阵,也是仰仗前人之功罢了。”
天机子对他的话显然不太在意,自顾自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你真打算等他们出手,为何不直接将那丫头带走?”
在他眼中,一个如此境地的仙宗圣女,还真不如去往掩日峰,哪怕只是做个寻常弟子都要好得多。
陈圣只是笑了笑,毕竟在此地修行多年,一些东西是抛不开的。
更何况,即便是姚郗愿走,也会有人阻挠。
在宗内任你如何闹,都是自家事。
圣女叛逃,性质可就全然不同了,仙宗必定会全力追杀,一些老古董亦会坐不住,届时会有诸多麻烦。
感觉到陈圣的心绪,天机子嗤笑一声,重新归于沉寂。
自从问过那个问题,听到陈圣的答案后,天机子主动现身的次数变得极少。
陈圣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淡然一笑,飞掠回到圣山之上,如今唯有积攒实力才是关键。
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离开后,陈圣之前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吕如松伸手触摸阵壁,随即轻咳一声,当日他在仙门大会上的举动,终究是造成了不小的后果。
虽不至伤及修行天赋,但从此体魄变得十分孱弱,唯有入金丹境之后,才有可能借助一件家族秘宝重铸。
“如松,你在此处做什么?”来人是吕灵槐,这位吕家长老终究还是不忍心,收了吕如松为徒。
“师尊。”吕如松几乎在一瞬间收回手掌,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神色,道:“弟子修行累了,下山走走。”
说到这个,吕灵槐突然想起最近名声极大的那位少年,轻叹道:“恨他吗?”
“恨?”吕如松自嘲一笑,“说到底,还是怪弟子心性不坚,才会落到这个下场。”
见唯一弟子如此模样,吕灵槐露出几分怅然,递过一瓶养气丹药,道:“努力修行吧,将来再站到他面前,讨回这一局就是了。”
吕如松默不作声,近日的传言他亦有所耳闻,对曾经对手如今的实力自然清楚,吕如松深知此生是没有希望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伸手接过丹药,取了一颗吞下腹,咧嘴笑道:“师尊放心,弟子定会早日结丹的。”
吕灵槐微微点头,脚步匆匆去往别处。
由于吕遗风的死,他受到的牵连极大。
望着师尊的背影,吕如松眼神落在阵法之上,嘴角掀起一丝弧度。文学大
似乎这伤,受的并不算吃亏。
.........
“林家主,我想知道,您为什么没有派人去王家?”魏鲲看着草庐前的男子,忍不住皱眉。
堂堂仙宗一脉之主,元婴境大修士,就住这种地方?
难道外界传言都是真的?
林家,是唯一一个没有向魏鲲递信,从头到尾保持缄默的家族。
即便是魏鲲亲自前来,这位名声不太好的林氏家主,似乎也不打算开口说话。
林钧半眯着眼睛,手中有一支紫玉材质的鱼竿,竿上缠着极为纤细的丝线,线的尽头无钩。
魏鲲脸色一沉,语气重了些,“林家主如此姿态,是在藐视我龙府。”
似乎是为了配合他,身后老人向前踏了一步,一股无形气势在山巅荡漾开来,将云海击散。
林钧眼皮轻抬,瞥了眼老人,又看了眼魏鲲,随口说道:“我是在藐视你。”
“还有,让你的老狗不要乱撒野,我林家之人脾气不好。”说话,林钧手掌一挥,原本散开的云海顷刻间复原,甚至比之前更加浑厚广袤。
“你!”魏鲲神色一凛,他几时受过如此毫不掩饰的侮辱,当即就要开口呵斥。
却见身旁老人,闪电般出手,将自家小公子拖回身后,如临大敌般看着林钧,沉声喝道:“如此对一个晚辈出手,林家主不觉得有失身份?”
林钧冷笑:“有失身份?你问这个小子,他究竟有没有将我当做前辈?”
轩叔心中微凛,他深知魏鲲的性子,只有面对少数几人,才会保有一丝敬意,显然之前的林钧并不在此列。
“滚吧,你们之间的腌臜事我不想掺和,回去跟魏书易说,下次换个能入眼的儿子来拜山,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林钧说罢,二人还来不及反应,便已经出现在了仙山之外。
魏鲲眼神闪烁,看向身旁老人,涩声问道:“什么境界?”
老人眼中有种劫后余生的心悸,一字一顿道:“至少半步化神。”
半步化神,虽然只比元婴巅峰高了半步,却宛如一道天堑,将许多天资卓越之辈拦在门外。
便是龙府公认最为年轻的化神修士,都费了足足百年,才参透了这一重境界。
跨过了这一步,意味着林钧已经占尽优势,完全有资格藐视他们,甚至是龙府。
“走吧。”魏鲲神色重新归于平静,他心中再骄傲,也不会认为自己有资格在未来的化神修士面前张狂。
轩叔点头,裹着魏鲲一掠而逝,十分小心翼翼。
有了这林氏家主的前车之鉴,即便是他,也不敢再轻视仙宗各脉。
山巅上的林钧看着二人离去,刚要落座,就感受到一股狂乱的气息,横冲上山。
来人正是那位传言与他不合的林家主母,是为一看就很精干的女子,她满脸的紧张神色。
“你来做什么?”林钧错愕不已,望向这位多年不见的妻子,露出几分笑意:“楠儿又偷跑了?”
确认丈夫气息顺畅之后,那妇人才松了一口气,以手平定呼吸,没好气道:“一回家就惹事,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
林钧轻笑:“这不是没出事吗?”
妇人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们父子俩,就没一个好东西。”
在家族许多事上杀伐果断,被誉为女阎罗的妇人,眼中升出几分柔情,轻轻走到林钧身边,轻柔的为其整理衣冠,笑吟吟说道:“你闹出这么大动静,怕是要惊动一些老家伙。”
“那又如何?”林钧眼色凌厉,双手将妇人抱在怀中,笑道:“躲了这么多年,难不成到了如今的境界,还要让夫人与楠儿那般幸苦?”
听着这番蕴含了无尽柔情的话,妇人心中那点委屈,以及多年与丈夫二字聚少离多的酸楚,不觉间散去了许多。
两人紧紧抱了许久,林钧才有些无奈道:“夫人,该办正事了。”
怀中妇人抬起头,双颊微红,轻骂道:“老不羞,大白天的。”
林钧错愕不已,指着一旁的茅屋,道:“这房子我可住够了,该下山去当几天真正的家主了吧?”
明白自己相错了的妇人脸上更加红润几分,娇嗔着打了丈夫胸膛几下,才恋恋不舍的放开。
夫妇二人飞掠下山,这一日过后,有心思细腻之人发现,许多原本隶属于林家几个重要人物的手下,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家主林钧刚回归,便宣布了两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林氏封山十年,期间不允许进出,亦不接纳访客,而那位漂泊多年的林氏少主,正式成为家族继承人。
听到这个消息后的陈圣久久无言,林家如此态度,显然是不愿意再理仙宗事务,隐隐有分裂之局。
“陈兄觉得如今的仙宗如何?”吕竺突然出现,带着几分讥讽问道。
陈圣摇头道:“说到底还是仙宗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不好插手。”
吕竺露出古怪笑容,道:“你若愿意,老夫不介意你成为仙宗之人。”
“我与郗儿只有师叔师侄这层关系,前辈莫要再说了。”陈圣满脸黑线,脚下匆匆,几近落荒而逃。
陈圣离开后,吕竺望向一处,叹道:“你都听见了,还是早做谋划吧。”
姚郗沉默不语,眼眸深处一点光芒却逐渐变得暗淡。
归根结底,只要姚郗不肯离开仙宗,陈圣不愿留下,这就会是一个死局,将来很长一段岁月里,圣女姚郗都会是一尊傀儡,任由那些人摆布。
两人并不知道的是,在极隐匿的某处,陈圣正看着她们,神色平静,一如光洁海面下的风云涌动。
“三日,好急的性子。”陈圣冷笑,手中攥着块玉牌,是被人以大修为送来的。
三日之后,为圣女姚郗公开择婿。
陈圣犹豫了一下,手指发力,将这块材质不俗的玉牌碾碎,然而当他转身离去的一刹那,姚郗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
“小师叔,你都知道了?”姚郗努力昂着头,不让泪珠滴下。
陈圣点头,轻声说道:“不过是一场比试,他们既然要办,师叔去就是了。”
说罢,他笑着揉了揉姚郗的脑袋,一如当年初见时的场景。
身子化为长虹而去,陈圣竟是直接去往那座比试擂台,朗声喝道:“既要比试,何必等到三日之后,陈某在此,挑战仙宗诸位。”
“好个猖狂的少年。”有老一辈看到这一幕,语气不善。
也有年轻一辈的天才修士,自仙宗各处走出,去往那一座擂台。
各座仙山之人,都有人在观望,多是些被长辈禁足不出的年轻人,其中有些甚至触碰到了元婴境界,依旧不被允许去挑战陈圣。
因为据传仙宗最高处,有一位少年天骄走出,要与那近来声名鹊起之人一战。
“想不到连那几位,都被龙府动摇了。”林钧亦在观望,他此刻忍不住皱眉。
圣地,仙宗记载中的圣子圣女,几乎九成都是出自那里,各个家族间有祖训,需对圣地之人退避三舍。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仙宗根基般的势力,竟也会被那魏鲲说动,答应了许多苛刻条件,甚至派人帮其抢夺姚郗。
杨尧神色平静得近乎淡漠,冷冷的看着陈圣,宛若看着一只跳梁小丑。
“杨兄,此人就是陈圣,有可能来自白家。”魏鲲站在一旁,身后却没有轩叔的身影,显然对这少年的实力非常信任。
“白家?”杨尧提起几分兴致,问道:“是隐世圣地白家?”
魏鲲笑着点头:“正是。”
杨尧缓缓起身,说道:“既然同为圣地弟子,我便先去会会他。”
一道人影急速坠落,杨尧站在擂台中央,饶有兴致的看着陈圣,冷冷问道:“你的修为很弱,当真是白家之人?”
陈圣淡笑,并未承认,而是果断拔出仙剑,能够明显感觉到眼前此人的特殊。
见陈圣如此桀骜,杨尧咧嘴,“看来不会假了,寻常金丹在我威压下没有你这么大的胆子。”
杨尧手中凭空出现一杆大戟,点指陈圣,笑道:“让我看看你白家,配不配的上被称为圣地。”
陈圣冷笑,身形爆射而出,面对使用重戟的对手,竟是选择了最为狂暴的战斗方式。
“来得好!”杨尧眼睛发亮,他平生最喜欢做的,便是以压倒性的力量击败敌人,陈圣此举可谓是正合他意。
一击之后,陈圣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杨尧的修行功法似乎极为特殊,甚至可以说与他有几分类似,除去浑厚的修为之外,尤有一股巨力蕴藏其中。
“你的肉身似乎不错!”杨尧双瞳猩红,虽说有着仙剑在手,但那一戟的余震也足以压垮任何金丹修士,而陈圣却能做到面无表情。
这一切只有一个解释,眼前这个看似瘦弱的少年,有着如同妖兽一般坚韧的肉身。
陈圣收敛心中惊骇,左手握紧拳头。
“便先与你对上几招!”杨尧见状,竟是单手握戟,另一手与陈圣相对锤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