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自城中归来,瞧见自家妹子面对瞎眼老道的态度,简直可说是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小女童,乖巧的站在老道身旁,笑吟吟看着自家摸不着头脑的哥哥。
陈圣咧嘴,轻声问道:“打听到了?”
少年有些羞愧的低下头。
“没打听到?”陈圣展颜一笑,“那也无妨,这消息本就没那么容易得知。”
他让少年打听的,正是有关那阴山老人的行踪,从伏龙州地域图来看,此处距离东海数万里之远,短时间内陈圣是无法赶到的,既如此倒不妨先从这阴山老人下手。
“道长此话,可就有些瞧不起我有间了。”一道浑厚嗓音响起,门口处站着一位青衫文士,笑呵呵指着少年,道:“道长所打探的消息过于重大,我担心这小子知道了不好,便自作主张来一趟了。”
陈圣愣了愣,摇头苦笑,“先生请进。”
只怕是那暗处监视之人,要坐不住咯。
文士走进院内,与陈圣联袂迈入其中一间房屋。
屋外兄妹盯着紧闭的房门,面面相觑。
少年扭头,瞧见自家妹子手里扶着道长的幡旗,疑惑道:“小柔,仙长都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要收我为徒,不收你。”小女童昂着头,骄傲道。
少年怔住,而后大喜,“真假,这么说你也能修行了?”
少年只听了前半句,便已经喜不自胜,至于后半句,不重要了,反正在少年心中,唯一的牵绊便是这位年幼的妹子。
以他打杂所在酒楼的老板常说的话,像他这样的贱命,这座白骨城每天都要吞噬掉成百上千。
女童抬着头,觉得脖子有些发酸,无奈坐在凳子上,单手撑在早已收拾干净的桌面上,痴痴盯着屋内。
“也不知那仙长所说到底靠不靠谱。”小丫头心头如是想道。
募然瞟见自家兄长满脸喜意,不禁皱眉道:“哥,仙长不肯收你你还笑得出来?”
少年咧嘴,露出雪白牙齿,迎着日光熠熠生辉。
屋内,陈圣与那文士相对而坐。
“在下多嘴问一句,道长找那阴山老人所为何事?”青衫文士柔声问道,脸上神情凝重。
陈圣笑道:“我有些事情要向他打听。”
文士脸色微变,欲言又止。
陈圣斜眼笑道:“掌柜的,白骨城中生意不好做吧?”
一袭青衫的文弱男子似乎没想到这个问题,明显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苦笑点头:“道长果然神算。”
“这可不是贫道算的。”陈圣撇嘴,“若是老夫当真有如此神通,也不至于会被人刺瞎双目了。”
“那道长是如何得知?”男子皱了皱眉,百思不得其解。
陈圣缓缓起身,一身道袍迎风而动,笑眯眯道:“依你这般做生意,岂会不差?”
男子愕然,旋即点头称是,却仍是坚持说道:“若无法确认道长本领,请恕在下无法将消息告知。”
陈圣一撇嘴,细弱蚊蝇说了句:“和那家伙真像。”
而后体内传来轰隆巨响,声势浩大犹如江海翻涌,老道脚下轻点,破门直掠出院外,一双瞎眼盯着站在平地上的黑衣人。
“你果然是修行中人。”黑衣男子狞笑着,双手各执一柄短刃,身形高高跃起,而后分为数道人影。
“你不知道贫道是瞎的吗?”陈圣语气古怪,单手握拳,擂向最近的那道影子,一击得手体内江海轰鸣越发震耳。
两个小家伙探出头,认认真真观看着未来师傅的第一场战斗。
老道双拳对双刃,招式大开大合,偶尔有错漏的攻击,也被身上那件品级不低的宝衣给挡下了。
久攻不下,那黑衣男子一个闪身后退,森然道:“一介武夫,仗着几分体魄还敢与筑基修士相战,简直找死。”
随即男子身前浮现一道咒文,缓缓成型。
此咒文是位一生被囚在筑基期的前辈所创,专用以克制武夫体魄,一旦沾上任你有再大的蛮力也无法挣脱。
陈圣止住手脚,静静等他凝聚符文,也好在即将入门的两位弟子面前好好露一手。
等那黑衣男子动作完毕,陈圣才一步跨出,身子已出现在数丈之外,左右双拳齐齐挥出,一者轰向那道符箓,一者打向男子面门。
“愚蠢!”见他此举,黑衣男子嘴角露出讥笑,一双短刃刺向右拳,竟是将左边全然放空。
与两个小家伙一同趴在门边看得青衫文士,见状扶额叹气,“要败了。”
女童愤然扭头,娇憨道:“你说谁要败了?”
这位在城中有着一座店铺的男子,没来由气势弱了几分,扯了扯嘴角,“自然是那黑衣男子要败了。”
“那还差不多,我的师傅怎么可能会输。”小姑娘哼了一声,无比骄傲。
青衫男子笑了笑,定睛看去。
陈圣拳头打穿那符箓,去势果然被止住,而后在两个小家伙焦急与黑衣男子洋洋得意的注视下,右拳再次提速,那股被堵住而蓄起来的江水一发不可收拾,摧枯拉朽般落在男子胸膛。
筑基后期修士的刺客,如今胸口凹陷半寸,一张干瘦的脸庞淌着鲜血,满脸的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一介武夫怎会有如此强的力道。”
刺客说完最后一句话,便闭上了双目。
两个小家伙似乎是没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给吓得脸色煞白,即便是少年也有些心悸,白骨城虽一向号称能吃人,但他还从未见过哪位筑基修士会死的这般惨烈。
“道长,真武人也。”青衫文士凑近,啧啧称奇,这可是筑基后期的修士,却被一个武人活活捶死,若非亲眼所见,他怎么也不敢相信。
陈圣笑了笑,问道:“现在我有资格知道那个消息了吗?”
文士皱着眉头,面露难色,“那人可是金丹真人,道长有把握?”
筑基与金丹可谓云泥之别,他能看出,陈圣击杀这筑基刺客,多是靠的出其不意,否则也不会如此轻松。
陈圣挑眉,笑道:“无妨,我门中尚有长辈,大不了让他们去就是了。”
文士愕然,说不出话来。
陈圣一瞪眼,打趣道:“怎么?怕贫道的长辈是个羸弱不堪的老朽不成?”
被震撼的不轻的文士只得苦笑,递出一枚玉简,“此物珍贵,便收道长八百灵石。”
“啥?”陈圣大喊,“就这么一个消息就要八百灵石?”
文士无奈,“那便打个七折,五百六十颗便可。”
陈圣咧嘴,笑而不语。
“五百,不能再少了。”
随手抛出一个袋子,陈圣戏谑道:“你这性子,未免也太像那位崔公子了,赚不到钱的。”
“道长认识我家少爷?”
陈圣摇头,哈哈道:“不认识,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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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咱们接下来去哪?”
等陈圣走进院内,少年已经背好行囊,咧嘴笑道。
“咱们哪也不去,你急着收拾东西做甚?”陈圣神色古怪,揶揄道。
“啊?”刚背了一大包东西从门里挤出来的女童闻言,满脸错愕看着两人,最终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冷哼一声,鼓起腮帮子闷闷不乐。
少年赶忙丢下行囊,跑过去细声细语道:“小柔,别生气了,都怪我不好,我帮你把东西都放回去。”
“那你保证都放回原位?”女童斜了他一眼。
少年虽没有信心,却仍是梗着脖子点头。
陈圣走近,笑着说道:“放回去倒也不必,迟早是要走的,长则一天,短则半日。”
随后两个小家伙似懂非懂的点头,将包裹放在房间地下,与这位未来师傅一起静静等待。
“师傅。”
“嗯?”
“咱们在等什么?”
“没等什么,只是觉得这日头看着颇有几分嚼头。”陈圣淡笑,一步跨上院墙,手里拎着幡旗。
在日光的照射下,这道原本佝偻老朽的背影,此刻在二人眼中,有如神明。
可惜这神明形象没持续多久,柳鹤便出现在视线之内。
“道长,深藏不露啊。”
“好说好说。”陈圣淡笑点头,目光中既无惧怕也无轻视。
柳鹤泰然拔剑,“看来那东西确实在你手上了?”
陈圣跳下高墙,无奈摊手,“即便是我否认,你也不会相信了,不是吗?”
淡淡点头,到了如今这一步,柳鹤已经不能放过任何一丝可能性,更何况现在看来,眼前这位盲眼道人,可不像是个寻常江湖术士那般简单。
“我背后院子里有两个孩子,他们与此事无关。”指了指背后,陈圣手中幡旗一展,‘代天批命’四个大字,无比张狂。
柳鹤笑了笑,道:“只要他们没有知道不该知道的,我还不至于滥杀无辜。”
“那便好,那贫道就出招了。”
话音未落,陈圣身形已出现在十丈之外,柳鹤身前一丈处,手里幡旗直直捅出,竟是要以纯粹体魄硬撼这位修为不俗的金丹真人。
柳鹤手掌微抬,便轻易握住旗杆,手腕扭动,带着道人身子在空中盘旋。
指尖弹出一道剑气,柳鹤心中虽然并未轻视这瞎眼老道,但仅仅凭借一些武人手段,难以入他这位金丹修士的法眼。
修士看待纯粹武夫,向来没有什么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