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房在阿旁宫里守着岁月度过。
他每日都来看她,看她日渐消瘦,看她逐渐瘦成了竹竿,看见她站在阁楼之上,好像随时都能乘风而去。
她看着窗外摇晃的树木,看着被赵玄玉下令种满的翠竹逐渐生长开来。
阿旁宫里不缺笙歌曼舞。
她听说赵高大人终于成为了秦二世的义父,她听说胡姬被赵玄玉赐死,是他亲手杀死的胡姬。
说胡姬高声尖叫说她是秦二世的母亲,是大秦皇太后。
赵玄玉只是命令左右把她私藏的男宠面首拉了出来。
秦二世赞同赵玄玉的命令,处死胡姬。
胡姬死的那一天,猎鹰盘旋而下,最终衔着新鲜的血肉辗转而去。
这才是命运啊。
阿房不想笑,不想哭。她瘦的如同纸片,她望着远方的秦皇陵。
忽然对竹息说道。
“你替我去给父皇上香,然后便再也不要回来了,好吗?”
竹息仰着头看着瘦的几乎看不出肉的主子,含泪的点头拜别而去。
阿旁宫的宫人们被他换了一波又一波,玉溪早就回到了他的身边。
她只有一个人了。
或许还有人,是笙歌曼舞,沉迷于香草美人的胡亥,还有战战栗栗苟且活着的侄子,子婴。
她见过子婴,子婴生得眉目清秀,很像那时候的皇长兄,皇长兄那样满腹经纶的贤德公子,最终死在了无人问津的长郡,就连尸身都没有回来。
她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倒也不在乎什么容貌什么身份地位。
他赵玄玉把她囚禁在这阿旁宫,不就在等她低头么?
她从来也没想过低头。
她这一生啊。
她忽然响起来那一年初见时,她坐在秋千上,看见不远处来了一个看上去十分好看的小郎君。
她红着脸,却还是让侍女把自己发髻上的簪花解了下来,然后抛撒出去。
他接住了簪花后,她从秋千上一跃而下,他接住了她,一双眼睛里满是惊慌失措的水光,那一刹那的温柔足够她这一生都铭记终生。
可是阿房知道啊,她不再是曾经的苏凉月,她是赢阴嫚,是大秦帝姬,是秦始皇的一女,是栎阳公主。
哦,不。
却如今该叫她镇国大长公主殿下。
那又如何?
她这一生就在初初年岁被写下了判词。
年少的画面如同一帧一帧的在眼前放过,那时候俊美无双的少年骑着高头大马前来。
“阿月阿月……”
年少俊朗的少年漆黑如玉的眸子里都是她的影子。
阳光灼热,她差点被这光晃瞎了眼睛。
“今日赵大人在大殿之上指鹿为马?”
有小宫人躲在柳树下乘凉,窃窃私语道。
她们怎么会知道柳树上有个瘦弱的纸片人在浅眠。
“指鹿为马?这可是大笑话。没人嘲笑他么?”
“赵大人问陛下是鹿是马?”
“陛下怎么回答?”
“陛下自然说是鹿。”
“那赵大人说是马么?”
“是啊,赵大人见陛下不信,又问大臣们是什么?”
“大臣们听谁的话呐?”
“当然是赵大人,可也有人摸不准赵大人的意思,据实说话。”
“那是怎么地?”
“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