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在身后
前几天同学聚会,有个男生说来不了。
这很正常,我们的聚会他很少露面,不来是常态,因为他是艺人,天南地北的去演出,时间不定。
他不是我们班同学里唯一从事演艺工作的,这样一想,我们这个普通中学的普通班,艺术细胞还挺充盈的。
他是对自己从事的事情最执着的,相对于这几个同学同行而言。
他喜欢他的艺术,在还未成年的时候,组乐队,留长发,练霹雳。上学的时候,翘课,即便在课堂上,也萎靡不振,一副永远也睡不醒的样子。
上学的时候,翘课,即便在课堂上,也萎靡不振,一副永远也睡不醒的样子,这是我知道的。他喜欢他的艺术,在还未成年的时候,组乐队,留长发,练霹雳,以及翘课的时候为朋友打群架,这些都是我所不知道的。
陆陆续续的听同学说起一些关于他的事,感觉和我认识的他,除了名字是那个名字,人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他在我的记忆里,是一个看着作业就发呆的,从来不着急,也从来不大叫大嚷的孩子。是传统意义上的不好好学习的,让老师和家长都操心的孩子。
在不好好学习的孩子里面,他的优点是,从来不和老师顶嘴,也不在课堂上接下茬,至少我没有见过,仿佛天生的好脾气。
我们的同学聚会,不是从毕业起就连续不断的,而是在失散了三十年之后,托现代通讯的福,大家才聚拢在一起。
第一次大聚会,我们接来已经八十高龄的老师,老师并没有颤颤巍巍,但是开怀大笑的时候,门前只有一颗牙了。
那一次是人最齐的一次,他没来,在外地演出。
后来几个人又约,我们小聚了一次,大约来了七八个人。我和他不熟,但是那次还是去了。因为我太好奇了,那样安静的一个男生,从事了这样一份不安静的工作,我实在是想象不出来。带着十万个为什么去见见他,见见他的地盘儿。
写这个文章的时候,正好播放着矮大紧的一个访谈节目,屏幕上,吴秀波慢慢的,轻声细语的和主持人聊着。
这种慢慢的,轻声细语的聊天方式,和他有些类似。
比起吴秀波,他更加平静,多么激动人心的话题,他都能用一种舒缓的语气谈,永远带着一副严肃的表情说着很兴奋的事。
他是搞艺术的,但肢体语言却不多,每次聚会,他都坐在那里,静静地喝酒,聊天,只有伸手弹烟灰的时候,胳膊才会抬起,只有敬酒的时候,才动动身体。
这和他从事的工作非常的背道而驰,那是一种最狂热的艺术,热烈而喧嚣的。他的同行们大多是张扬的,他们表演的时候常常是人山人海,震耳欲聋。
我没看过他的现场,在视频里偶尔见到。舞台上的他,站在一侧,除了弹琴的双手,和偶尔抬眼应和一下主唱的节奏,从始至终,身体几乎一动不动,这倒是和他舞台下的样子非常一致。
对于摇滚,我知道的很少很少,听过一首《无地自容》,还有郑钧的《灰姑娘》、《**裸》,但我不确定后面两首是不是属于摇滚。
我想,我们这些同学都是佩服他的。
他在十三四岁喜欢的事情,努力追寻,没有懈怠过。扎进这一行,这么多年没有离开过,现在可以说是元老了。
我们那次见面后不久,一个朋友说,咱们去看展览吧。
我俩那一天看了几个小型的展览,包括两个类似于发布会的现场。穿过一座商厦的时候,看见玻璃上贴着一副不大的广告,是关于一个摄影展的,就在附近,朋友记下了那上面的地址。
接近天黑的时候,朋友带我拐进一个鳞次栉比的开满店铺的街巷,人也渐渐多了,不宽的街巷显得有些拥挤。迎面时时会走过来打扮怪异的姑娘,我才想起,这一天是西方的万圣节。
我对朋友说,咱们回去吧。朋友说,还要再看一个展览,就是大厦玻璃上张贴的那个摄影展,就在前面。然后她和我谈起关于这个摄影展的事,并说这是她之前就知道的,也打算去看一看的,今天正好碰到,顺路过去,很方便。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凑巧正好碰到,是不是真的顺路,因为我们那天逛了好几个地方,最后一站是这个街巷,也许我这位朋友一开始就打算过来看的吧。
在一个装饰简单的入口处,我们买票进去,是个关于摇滚音乐人的摄影展。看着介绍,我想起了我的那个同学,觉得他应该会出现在镜头里。
展厅刷着朴素的白墙,像是刚建好的毛坯房,记得好像是里外两个展室,我俩一路看过去。很多照片被处理成黑白的颜色,可能是为了突出这是一段不短的岁月,是记录一种音乐形式在中国的成长历史。
我看到那个同学出现在照片里,年轻,开朗,还留着那个年代里摇滚青年们标志性的长发。
来看展览的人很多都和我们年龄相仿,也有一部分年轻人。我和我朋友的感受肯定是不同的,她的状态和周围的观众是一样的,带着探寻,带着好奇,还有略微的敬仰。
请原谅,当时的我有些想笑,是会心一笑。因为我脑海里冒出的,是那天同学聚会时他和几个男生聊起的,关于他们翘课被老师堵在家里的样子,关于放学后被认错了人而差点儿招来一顿打的样子。我们的班主任是个男的,还教过体育,那时对他们几个恨铁不成钢。曾经他们中的一个,课间跳霹雳正在兴头上,被班主任一脚踹倒在地。
总之,他和他热爱的事被记录在别人的镜头里,照片被贴在墙上。曾经的不羁少年,现在成了业界的前辈。
我们班的另一个同学,也是搞艺术的,起步要正规得多,考进了现在年轻人都梦寐以求的那个艺术院校。我还看过他早期的一个影片,和至今仍非常有名的一位大牌女明星一起演的。他们是院校的同学,影片里还很青涩。
后来我的这位同学被社会的变化裹挟着,转移了兴趣,离开了演艺圈,这么多年兜兜转转,现在又回到这个圈子里。
他说,有些后悔,应该一直留在那里,他看见许多不如他的,只是因为坚持得久,现在都混得很好。
坚持,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蒋方舟说,她妈妈认定她有写作的潜质不是因为她的第一篇文章文笔有多好,而是因为,觉得这么小小的年纪,能为了一件事坚持很久直到完成。
演艺圈,据说是离开了再回来就是新人,你的观众已经有了新的喜好,更重要的是,你荒废了你的技能。
解放前的艺人是这样说的,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同行知道,三天不练,观众知道。
常听到人们说,演艺圈是吃青春饭的,我觉得这话没错。但是,我认可的青春,不是颜值的青春,是技能的青春。
梅兰芳蓄须明志的时候已经人到中年,如果拼扮相,拼嗓音,肯定有更好的京剧名伶。但他是梅兰芳,他代表的是高超的技艺,绝大多数人望尘莫及。
常香玉抗美援朝期间义演筹款,当时的她也不是一个妙龄少女了,纵然是为了保家卫国,但是仅凭一腔热血,是不会有那么多的观众来掏钱看演出的。她是常香玉,想起她,人们就想起她令人陶醉的舞台技艺,那也是绝大多数人望尘莫及的。
老百姓喜欢葛优,一切善意的,欢乐的事都愿意和他联系在一起。那个著名的“葛优瘫”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他在那个镜头里瘫了二十来年了,跨越了两个世纪。但是没有成为一个社会热词,没有成为现象级事件。
始作俑者是另一位妙语连珠、口若悬河的演艺界小前辈。他在访谈里说到bj人的小习惯,并身体力行的在众人面前演示,其中就包括瘫软在椅子上的姿势。
视频被传看被点击,热度长久不衰。但是当人们给这个动作命名的时候,却绕过他,找到葛优这一姿势的同款,并命名“葛优瘫”。
葛优在演艺行业里认真演戏,从来没有闹出什么和演艺无关的大事件。葛优在他的一亩三分地里做和这片田地有关的事,直到收获的季节。
那个演艺界的小前辈观众也很喜欢,但他还在播种和开花,还没迎来丰收的季节。
坚持很重要,是什么让我们离开了我们曾经热爱的人和事?是我们不热爱但别人热爱的那些人和事转移了我们的视线。为什么我们的视线会被我们不热爱的人和事吸引?因为真正热爱他们的那些人的热情影响了我们。尤其是那些真正热爱的,又能持之以恒,最终取得了成果的人,像是成功的标杆立在那里,让我们产生了错觉,离开了自己该走的路,以为下一个标杆就是自己,却忽略了成为标杆之前最关键的一个环节,持之以恒。
我那个搞乐队的同学,我想,他大约是看到了他喜欢的音乐之后,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了。忠实于自己的理想,把自己活成了自己想成为的那个样子。
祝福每一个坚持理想的人,尤其是那些还在路上的人,你们可要坚持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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