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和堂”后门。
徐济鸿开门,将易容而来的罗耀迎了进来,现在从前门走,太过显眼了,被人看见了总归是个破绽。
“他情绪怎么样?”一进来,罗耀就问道。
“还好,一个人待在屋内,也不说话,看上去很平静。”徐济鸿知道问的谁,马上回答道。
“你跟他谈过了吗?”
“还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徐济鸿低着脑袋一声,罗耀身上那种上位者的气势是越来越盛了,有时候压迫的她都喘不过气来,“再说,没有组长的命令,我也不敢跟他多接触。”
“给他送过饭了吗?”
“送过了。”
“吃了多少?”
“有一大半儿了,反正没吃完,可能是没有胃口吧。”徐济鸿道。
“嗯,我知道了,一会儿,我来跟他谈话,你来做记录。”罗耀吩咐徐济鸿一声,这是规矩,他必须遵守。
但凡被捕过的人,哪怕是没有迹象表明他有叛变的可能,自己脱险或者被营救回来,都必须要有一个甄别审查的过程。
谁都不能例外。
而谈话,就是甄别工作最重要的一部分,一般由督察部门进行,特别行动组可没有设督察的职位,因此只能有罗耀这个组长亲自过来谈话。
“组长,你会怎么处置顾原?”徐济鸿问了一声。
“要看谈话之后。”其实他也决定不了,得看戴雨农的意思。
……
“组长,这边。”徐济鸿在前面引路,来到一间屋子门前。
顾原不是犯人,自然不需要像犯人一样看管,当然,这也是对他一种考验,如果他擅自离开的话,那就很多话就说不清楚了。
这对他自己来说绝对没有任何好处,这一点顾原也是清楚的。
徐济鸿上前敲门。
“顾原,组长来了。”
片刻后,只听到“吱嘎”一声,房门从里面被拉开,顾原站在门口:“组长,徐小姐来了,快请进。”
“顾原,你知道军统的家规,但凡被捕后回归军统的人员都必须接受审查,确认没有问题后,才能重新安排工作,虽然你被捕的时间很短,但依照程序,这是必须要做的。”罗耀开门见山道。
“属下理解,属下愿意接受审查。”顾原点了点头。
“好,现在由我向你问话,问什么,答什么,不要有任何的隐瞒,知道吗?”罗耀道,“徐小姐会如实记录我们的谈话,并上报局本部。”
“明白。”
“在你将顾墨笙要对刘金宝,代号为泥鳅的组员下手的消息传递出来后,是否接到我的命令,让你立即转移?”
“是。”
“你为什么没有立即转移?”
“顾墨笙一直对我不放心,派人监视我的住处,我一旦转移,他必然会马上对刘金宝下手,因为他知道,我跟刘金宝是临训班同学,有这层关系在,通风报信完全是有可能的。”顾原回答道。
“你是说,你是给刘金宝争取了撤离时间,才不得已留下来与顾墨笙虚与委蛇,以至于丧失了转移机会?”罗耀问道。
“是的。”
“可是刘金宝还是被捕了,你怎么解释?”罗耀冷冰冰的问道。
这个问题一出口,就连徐济鸿都忍不住抬头看了罗耀一眼。
“我也不知道,老刘为什么会被捕,也许是他自信了,没想到自己的行踪早已被掌握了吧?”顾原迟疑了一下,“或者他并没有对我的警告放在心上。”
“你怎么解释你在‘汤记’的待遇?”
“我……”顾原一时语塞,“顾墨笙是想说服我落水,我没答应,他就限制了我的自由。”
“你跟泥鳅一样的身份,为什么你只是被限制了自由,而他却被送去日本宪兵特高课的?”罗耀反问道,“你又怎么解释?”
“罗耀,你是说我出卖了泥鳅?”顾原瞬间脸色苍白。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不是吗?”
“组长,顾原不是这样的人……”徐济鸿小声道。
“闭嘴。”
“是。”徐济鸿委屈的低下了头。
“组长,我知道过去我对你是有一些偏见,可是现在都已经过去了,你还成了我的上司,我对你的命令也是不折不扣的完成的,我还能佩服你的能力,能破获‘河童’潜伏小组这样的大案,在我们临训班同期学员中,你是头一份。”顾原盯着罗耀道。
“恭维的话就不要多说了。”罗耀冷冰冰的道,“你现在要证明的是,刘金宝的被捕跟你无关,你有没有出卖他?”
“组长,这个我无法证明,如果是老刘他自己大意之下,暴露了行踪被捕,总不能算到我的头上吧?”顾原委屈的眼睛都红了。
“你无法说清楚,我这边也没办法找刘金宝核实,你知道这对你意味着什么吗?”罗耀反问道。
“我……”
“别以为我是因为过去那点儿事儿而针对你,我的心眼还没那么小,要是真的针对你,上一次你擅作主张,我就把退回去了。”罗耀冷冷的道,“你要是被我退回去,按照军统的家规,你会有什么结果?”
顾原一个激灵,罗耀如果上次真是以不听命令,擅自做主,险些酿成大祸的理由把他踢出直属组,那他在军统的前途就完了,极有可能发配去看监狱,这辈子可能就再无出头的机会。
“我们这些人,谁都无法保证自己被捕后会不会叛变,每个人都有弱点,老刘的弱点你是知道的,一旦老刘叛变,后果如何,你想过没有?”
“组长,真不是我出卖的老刘,如果我出卖老刘,为什么不出卖你呢,出卖你的话,不是更直接?”顾原怒而反问道。
“也许,这就是你的算计呢,出卖刘金宝,就可以获得顾墨笙的信任,可如果你一上来就把我卖了,这功劳怕是轮不到你吧?”
“我,我,组长,你血口喷人……”顾原愤怒的站起来,怒吼一声。
徐济鸿内心可是如同惊涛骇浪一般,平时口若悬河,舌灿莲花一般的顾原,居然在罗耀面前毫无辩解之力。
“刘金宝若是叛变,损失有多大,你心里很清楚,想好了怎么跟我解释,跟戴主任解释。”罗耀冷静的缓缓说道,“若是不能让证明自己的清白的话,那就休怪我执行家法了。”
顾原一下子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被救回来,会是这样的遭遇。
“从现在开始,你的吃喝拉撒都在这间屋子和外面的院子,当然,你可以出去,没有人会拦着你,但只要踏出这个院子,就意味着什么,你心里清楚。”罗耀平静的说道。
……
“组长,你该不会真的要对顾原实施家法吧?”从顾原房间出来,徐济鸿追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那份她记录的审查笔录。
“你怎么看?”罗耀没有回答,反倒是先问了徐济鸿一声。
徐济鸿犹豫了一下:“组长,我觉得顾原并不像是叛变出卖自己人的人,刘金宝的被捕,这当中一定我们不知道的内情。”
“你觉得这个内情是什么?”
“会不会是刘金宝太过自信和大意了,明知道顾原给他示警,还是让顾墨笙的人发现了他的藏身之处?”徐济鸿分析了一下说道,“还有老刘舍不得那个女人的原因。”
罗耀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可能,可现在如何证明老刘的被捕是因为他自身的原因,跟顾原毫无关系呢?”
“这,组长,想要找到证据,太难了。”徐济鸿想了一下道。
“我也不想怀疑他,冤枉他,可是我是组长,他跟我还是同时间,同一组进入临训班的,可是我现在是组长,我得为我这一组人负责,而不是感情用事。”罗耀说道。
“组长,那是不是也不能判断顾原叛变了呢?”
“如果能判断他已经叛变的话,你觉得他还会这么轻松的待在这间房子里,还有人伺候他吃喝吗?”
“属下明白了。”
“济鸿,顾原我就交给你看管了,随时报告他的情况,尤其他的情绪一旦有异常,第一时间汇报。”罗耀吩咐一声。
“是,组长。”徐济鸿点了点头,略微带着一丝复杂的目光看着罗耀离开,随后忍不住还叹了一口气。
……
上午的营救行动顺利完成,还收获一笔不小的财富,给“河神”直属组接下来的潜伏提供了充足的经费,这自然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但是刘金宝居然被押去了宪兵队特高课,这也让他有些担心,他能否在日本人的酷刑下坚持下来。
“钉子”计划虽然都在计划之内,毕竟没有发生的事情,谁都无法说的清楚。
而对于“顾原”的处置,虽然早有腹案,但对顾原,他还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必须给他一个教训,改改他喜欢擅自做主和逞能的臭毛病。
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包括他在内,有时候也会犯错误,这都正常,但关键的错误是不能犯。
从“煜和堂”出来,罗耀直接去了阳光咖啡屋。
这个时间点,咖啡屋虽然还营业,但客人已经不多了,法租界物价飞涨,真正还有闲心坐下来喝上一杯咖啡的人太少了,加上租界与华界给日本人强行给封锁了,平时至少大半的客人都不是法租界的居民。
生意很冷清。
罗耀推门进来的时候,宫慧正在吧台后面,百无聊赖的修者手指甲,甚至连留声机里的音乐都省的放了。
打烊已经没有固定时间,天一黑,没客人就关门,很简单,因为没电了,没电,乌漆墨黑的,还怎么营业?
总不至于搞什么烛光晚餐吧?
蜡烛现在都是抢手货了,买都买不到,还是回家关上门,洗洗睡吧。
看到罗耀进来,正准备关门打烊的宫慧给一个侍者一个眼神,后者,马上走过去,对仅剩下的两名客人开始劝离。
毕竟天快黑了,再坐下也没啥意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