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
师生二人相对而坐,起码有半分钟都没有开口,罗耀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余杰也感到尴尬,学生来看自己,本应该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可是缘由让他羞愧。
“喝茶不,让你师母给你沏一杯送进来?”余杰终于开口了,他是主人,还是罗耀的老师。
“不了,老师,我不渴,您不必劳烦兴姐了。”尴尬的气氛被打破,罗耀忙道。
“攸宁,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余杰没有强求,自己学生,不是外人,他是了解的。
“老师,如果你是被人诬陷的,我必定在戴先生面前为你据理力争!”罗耀斟酌了一下说道。
“举报材料你又不是没看到,你觉得老师是无辜的吗?”余杰讪讪一笑。
罗耀摇了摇道:“举报材料中多为夸大之词,显然是有人诬陷老师。”
“我虽然没有看到举报材料,但也能猜到一些,上面纵然有一些污蔑夸大之词,但老师我挪用公款,倒卖物资赚取差价这是事实,这个的确违反了军统的家规,你就是想包庇也包庇不了。”余杰平静的道。
“老师只是挪用,并没有给军统和炼油厂带去损失,相反还增加了收入,即便是查出,最多也就是撤职查办。”罗耀道。
“攸宁,你想的太简单了,戴先生就是想找一个借口,无论我有没有犯错,他都会重办的,这一次,我怕是躲不过去了。”余杰说道,“军统可不是一个讲道理的地方,这一点你很清楚。”
“老师,您为何要这么做,其实您缺钱花的话,跟我说一声,没必要这样授人以柄,如果您想做点儿生意,没有本钱,也可以跟我说,学生的钱,也是老师您的。”罗耀当然明白,问道。
“你的钱从哪里来的,也是你辛苦挣来的,拿命换来的。”余杰淡然一笑,“我这做老师的能用学生的钱,那不是让人耻笑?”
一种作为老师的清高,以及拉不下脸的自尊。
“这又什么耻笑的,就当是学生的投资,您帮学生挣钱,自己拿干股分红,这有何不可?”罗耀道。
余杰闻言,一下子愣住了。
对呀,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炼油厂这点儿购买生产物资的经费虽说有不少,可他也不敢全部挪用,这账上肯定是要留钱的,十万块,他能挪用两三万就不错了。
罗耀这边的钱就不一样了,他可以放心大胆的使用,完全不必担心被发现后被追究。
虽然他并不太清楚罗耀家底有多少,但是从他跟沈彧的联系中,他多少也听沈彧提过。
自己这个学生很有钱,比很多外强中干的人都有钱。
罗耀只是低调,他手里的财富绝对不少,而能掌握和调动的资金更是巨大。
“老师,这事儿要是能过去,您就别从军统内退下来吧,你喜欢做生意也好,办实业也好,总好过在军统内勾心斗角。”罗耀诚恳的说道。
“嗯,你说得对,我是得考虑一下了,要是能安全退出来,倒也是一件好事儿。”余杰点了点头,他也明白,只要戴雨农一天在位,他就一天无出头之日。
以戴雨农现在的权势,想撼动他是非常难的,况且,老蒋在怎么也不会信任他这种有历史问题的人。
所以,在军统内,他的前途基本上算是到头了。
“我这一次只怕是比上一次河内行刺失败要严重多了,你师母和四个孩子还小,攸宁,万一我有什么三长两短,还请你多多照顾。”余杰认真的道。
“老师言重了,师母和弟弟妹妹们,学生一定护其周全,不会让她们受到任何伤害的。”罗耀郑重的道。
“谢谢。”
“老师,明天,我会直接去炼油厂,到时候,会对一些人进行一个调查问话,核实后,会宣布一个拘捕令,将老师先带回山城,至于兴姐和孩子们,稍后会安排他们跟着一起前往山城,六哥已经在山城找好了房子,她们在山城的生活,您就不必担心了。”罗耀道。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了,攸宁,你今晚单独来见我,回去如何跟戴老板交代?”
“实话实说,他反而不会猜忌。”罗耀想了一下,道,“我跟您是师生关系,我提前来见您,出于师生情感,这本来就没什么可隐瞒的,只要我没有在案子的调查中包庇您,其他的我不在乎。”
潜台词是,我要是那种一点儿不念旧情,连自己授业的恩师都可以随意拘捕,不留情面的人,那这种人必定是心肠极为硬狠的。
这种人一旦上位,那不是更可怕吗?
有弱点的人,才能被拿捏。
“攸宁,难为你了,老师这一次是真给你添麻烦了。”余杰点了点头,十分歉意的道。
“您到山城之后,该认错的认错,该低头的低头,但不是您的错,您也别认,外面有我和六哥呢。”罗耀道。
“我知道,我是不会乱认罪的。”
“老师保重,学生先告辞了!”罗耀起身,提出告辞。
……
“兴姐,我走了。”从书房出来,兴姐正在厨房收拾碗筷,罗耀走过去,招呼一声。
“这就走了,不再多坐一会儿?”兴姐忙问道。
“攸宁一路车马劳顿,让他会旅店好好休息一下,还有机会。”余杰悄默声的解释一声。
“哦,好,那阿杰,你送一送……”
“我省的。”
余杰一直将罗耀送到门口,望着他身影从巷子口离开,这才关上门返回家中。
从厨房出来,摘下围裙,察觉到丈夫脸色有异,关切的问道:“攸宁在山城好好的,怎么突然跑到遵义来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你想多了,哪有那么多事瞒着你。”余杰不想多说,直接就上楼,一个人关进了书房。
……
回到旅店,洗洗就睡下了,第二天一早,罗耀领着杨帆三个吃了早饭,然后在遵义城内稍微逛了一下,这才前往军统设在遵义的植物炼油厂。
他要装作刚到遵义就前往炼油厂办事的样子。
受原材料物资的影响,炼油厂经常得不到开工,不过效益倒是不错,因为物资匮乏,只要是炼油厂出来的产品,基本上是不愁销路的,而且还都是紧俏物资。
在厂长这个位置上,其实是有不少油水可以捞的。
问题是余杰是外来户,他来担任厂长,那是挡了别人的路了,他这个厂长自然要受一些制约了。
厂里的生产和销售都掌握在副厂长的手里,他一个新来的厂长,人事和生产肯定抓不了,只能抓财权。
余杰管不了厂里,只能从厂外想办法给自己挣点儿外快贴补家用,因此,挪用了一部分货款,购买一些紧俏物资,囤积起来,等到这些物资价格涨起来,他在将其出售,赚取的差价就归自己,本钱再还回去。
这当然是不允许的,个人怎么能够动用公款为自己挣钱,这是挪用公款罪,那怕时候一分不少的还上了,就能当什么事情没发生过吗?
副厂长侯大江(杜撰)对此自然是不满了,一来是余杰挤走了他的位置,本来老厂长一走,他就直接升任的,结果来了一个半道截胡的,把厂长的位置给弄走了。
二来,他也嫉妒余杰的头脑和他的那些门路关系,总能在低价买进物资,高价卖出,一进一出,不花自己一分钱,就能赚上一大笔吧,这还比自己偷卖厂里的生产物品来的安全。
于是一合计,收集相关证据,实名举报。
余杰也没太在意这个侯大江的动作,自己原以为没什么问题的事情,军统内这种事儿很常见,基本不会被追究,何种根本连贪污都算不上,那把公款挪用赌博,输了一个精光的,现在还官员亨通的大有人在。
直到侯大江悄悄的把一封举报信递到了山城局本部后,他才警觉起来,这可能要坏事儿了。
可是,明白过来已经晚了,就看戴雨农会怎么样看待了,他要是早就不把他放在心上的话,也许直接把举报信转给他自己处理。
可如果他内心还有芥蒂,甚至忌惮的话,那就这一点儿小错误,很可能就会让他再一次身陷囹圄。
他的分析中,最差的结果就是自己被撤职查办,然后被关起来,过些日子再释放。
至于会派什么人来调查,最有可能的是沈彧,只要是沈彧,那说明情况不太糟糕。
如果是跟自己有过过节的人,那就麻烦了,他这一次不死也要脱一成皮。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戴雨农把罗耀给指派过来了,这些他明白戴雨农的险恶用心了。
这是让他他们师生对立,甚至反目成仇,然后,也让罗耀背上一个“亲手抓捕恩师”的污点,无情无义的名声就给扣上了。
那跟余杰关系还不错的人,以及门生故旧,会怎么看待罗耀这个关门弟子?
对待自己的恩师尚且如此,那对其他人呢?
这还不是让罗耀彻底的从余杰的圈子孤立出去,这一招够狠,打击了他的威望不说,还无形中断了他弟子未来在军统中可能的助力,让罗耀日后只能听命于戴雨农一个人。
如此险恶用心,不愧是戴雨农。
问题是,这件案子,罗耀推不了,他若是推了,戴雨农直接给找一个跟余杰过去有过节的人过来,那余杰就惨了。
这不是没可能,而是一定会这样。
沈彧是可以来,可沈彧不能来,他总不能直接去求戴雨农,让他姐夫的案子交给自己吧?
不行。
这个案子戴雨农未对外公开,他就不能去求戴雨农。
第二天一早,余杰像往常一样陪家人吃了一个早餐,然后穿戴整齐,取了公文包,准备前往厂子里上班。
厂里的汽车过来接他,几乎与罗耀一行人一前一后进入了炼油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