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府尹为难的回头望向总管,小声劝道,“总管大人你看……韩将军与苏大人都在,楚家再都城也不是一般的人家……不如大家都各自让一让,走半边儿道?两家都是大婚,何必为了此事伤了和气?”
总管也是个人精。楚家虽然不是朝堂中人,但也是开国元老之后,哪怕大街上打了个照面,安王也是得客客气气。况且还有朝中文武大臣送亲,为了个没有前途的庶子与朝臣交恶实在没有必要。只要这亲结成了,想必安王也不会计较他们到底走的哪条道。
“成吧,那就各占一半道,井水不犯河水!”
韩钊杀气太重,府尹实在承受不起,只得转而望向苏仲暄,语气里也已有了几分哀求的意味:“苏大人,大家都是娶亲,再这么争执下去,只怕要误了吉时!您看,各占一半道可好?”
“也只能这样了。”
苏仲暄点了点头,府尹总算活过一条命来。韩钊扬了扬手,迎亲队继续向前走。花瓣飘飘,都飘到安王的迎亲队上来了。
总管大人嫌恶地将花瓣拍开。楚家人多势众,一个不留意就将他们挤到了路边,轿夫跌跌撞撞,李晓香坐在轿子里一颗心本就七上八下,这会儿差点没吐出来。
就在双方的花轿相交之时,寿仙阁上不知道谁放炮仗。
噼里啪啦,惊得迎亲队里的马匹开始嘶鸣,马蹄高高扬起,不受控制。
特别是韩钊的马,差点踩在安王府总管的身上,吓得总管大人抱着脑袋趴在了地上。
眼见着轿夫也被马匹冲撞得抬不住轿子,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
炮仗还在继续打,寿仙阁上的苏流玥撑着下巴眯着眼睛,笑得悠闲惬意,顺带还招了招手道:“小骡子,再去换个一百零八响的,吉利!”
苏流玥身边的林氏狠狠拍了他一下,“差不多就行了!万一真的惊着了马,伤着了晓香妹妹怎么办?”
“放心吧,大哥的马那可是见过大场面的。这几个炮仗还能吓着它们?只有大哥叫它们撂蹄子,它们才撂蹄子呢!这叫做久经沙场训练有素!”
马匹终于脱离了控制,在迎亲队中乱窜起来,吓得所有轿夫左躲右闪。两个轿子正好并排,谁也绕不过谁。撞来撞去,终于翻了过来。
李晓香摔趴在了地上,差点没吃个狗啃泥。就在她要将盖头掀起来的时候,风四娘赶紧将她扶出了轿子,“新娘子未入洞房前千万不能掀盖头!这可是大大的不吉利!”
晕了个七荤八素,手掌膝盖差点没摔破,还讲究什么鬼吉利不吉利!
“还不快点将轿子扶起来!麻利点儿!”
“韩将军——看住你们的马——哎哟!哎哟!”安王府管家的叫声不绝于耳。
李晓香被人这边拉来,那边拉去,整个一晕头转向。
“小心!让开!”韩钊的喊叫声传来。
一直扶着李晓香的风四娘松了手,摔倒在地,“我的老天爷啊——”
“哎哟!疼死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还让不让人成亲了!”李晓香的耳边传来女人的惊叫声,她的盖头下边隐隐看见一只胳膊,似乎也穿着喜服。
妈的!楚溪这小子还真找了个新娘子?看姑奶奶不阉了你!
就在这时候,李晓香的左右被人抓住,一把将她扶了起来。
“媒婆!还不赶紧将新娘子背进轿子里!”
“知道了!这就背!”
这声音听着耳熟,可不是风四娘啊!
李晓香被人背起来,送进了轿子。
轿子外面仍旧是一片慌乱,李晓香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跳动。
一切都变得缓慢起来。
比如缓慢抬起的轿身,再比如远远传来的安王府管家的声音,还有不断响起的鞭炮声。
李晓香下意识撩起了自己的盖头,对上的是一张浓妆艳抹的脸,还有下巴上的一颗大黑痣,她整个人愣在当场。
“嘿嘿……嫂子……我是陆毓……”
李晓香傻在那里,另一个打扮好似丫鬟的少女猛地拍了一下陆毓的脑袋,“你怎么回事呢?不就是让你假扮媒婆背一下新娘子吗?不用这么急着出来现!”
“媒婆”陆毓露出委屈的表情,脑袋探了出去。
少女朝李晓香眨了眨眼睛,“嫂子,我是楚佳音!我们回家了!”
轿帘落了下来,李晓香半张着嘴,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
楚佳音……楚佳音……不就是楚溪的妹妹吗?怎么连她也来了?
陆毓这个浓妆媒婆大喇喇站在轿子前,朝韩钊打手势,看到他特别爷们儿的挥舞着手绢,苏流玥惋惜地还没有玩够,但只得让手下人停止放炮仗。
受惊的马匹渐渐平静了下来,楚家的迎亲队伍恢复了之前的气势。
安王府的总管从地上爬起身来,见着风四娘将新娘子重新扶进了轿子里,这才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
韩钊从他身边行过,在高高的马背上低下头来,一声轻哼,总管大人差点没又跪在地上。
“还不走”
“走……走……”
楚家的迎亲队浩浩荡荡地行了过去,再看看安王府,简直就是斗败的公鸡。
李晓香咽下口水,用力地按住她自己的心脏。
她上了楚家的迎亲队了!她就要嫁给他了!
只是这样的偷龙转凤到底会有怎样的后果?
当轿子在楚家大门前落下,李晓香被人扶出轿子的时候,一切都释然了。
她有什么可害怕的?
难不成安王还要到御前闹一闹吗?木已成舟,闹得越大,他安王就越是个笑柄。堂堂安王的迎亲队,连新娘子都能弄错,只怕皇上听了夜里都笑得睡不着觉。洞房花烛夜已过,她就不信安王愣能要求楚家将媳妇给换回来!
李晓香挺直了腰板。
从小到大她不拘礼数,但今日不同。
她就要嫁给他了。
她不管有什么人在看着她,她都要展现出最美好的样子来。她知道自己不是还珠格格,也从没想过要楚溪永远跟在她的身后为她收拾残局。
就在他们约定成婚的那一日,李晓香就请了林氏来教导自己成婚的礼仪。
她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楚厚风与楚夫人位于上座,四周都是前来贺喜的贵宾。
因为楚溪还“病着”,做戏就得做全套,这场婚礼的主角只得李晓香一人,所以她必须尽善尽美。
这场婚礼的司仪乃是当朝的祭酒大人,他的声音洪亮且沉厚,使得这场只有新娘的婚礼显得格外隆重。
正常婚礼最为复杂的部分就是新娘向未来的公公婆婆敬酒。
李晓香蒙着头盖,在佳音的搀扶下,每一步都做的得体大方。双腿跪地,将茶端起的高度恰到好处,肩膀平稳,手腕与胳膊的角度也是十分优雅。
一声“婆婆请用茶”真诚的敬重之中又有几分属于年轻人的甜美活泼,楚夫人捧起茶,笑得那叫一个美。
楚溪毕竟是楚夫人唯一的儿子,她心目中的儿媳应当是出身名门,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孝顺有礼,不求她端茶送水,但求她至少在外人面前决不能失了楚家的颜面。
楚夫人原本很是担心这个年纪轻轻肚子里又没有什么墨水的丫头会在这么多贵客面前有什么差错。可李晓香做的满满当当,楚夫人忽然觉得这儿媳妇是越看越喜欢了。
前来参加婚宴的米丞相摸着胡子也是十分满意,甚至还写下了四个字——天作之合送给了楚家。
米丞相是当朝有名的书法家,鲜少将墨宝赠与他人。这一次即兴提笔,引得宾客们叫好连连。
行完了礼,佳音扶着李晓香入了楚溪的房间。
李晓香只能看见门槛,一直来到楚溪的榻边。这家伙还赖在被子里,连声都没吭过一声。
楚佳音捂着嘴呵呵笑了笑,关了门出去了。
无论外面多么的热闹,这里,终于只剩下她和他了。
李晓香的心砰砰直跳。楚溪半句话不说,一动不动,挺尸似得,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喂……喂!”李晓香用手指戳了戳楚溪的肩膀。
楚溪只是躺着,睁着眼睛望着身着大红喜服盖着红头盖的李晓香。
他觉得这一切都像梦,是不是自己一掀开头盖,就会发现一切烟消云散,什么他都没握住?
半天等不到楚溪的反应,李晓香忽然害怕了起来。
这家伙装病了那么多天,躺在榻上浑浑噩噩的……不会弄假成真,真的病了吧?
李晓香正要掀开盖头的时候,她的手腕忽然被对方扣住了。
“喂!你干什么呢!这盖头在我头上一整天了,气儿都快透不过来了!”李晓香动了动,可对方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傻瓜,哪有新娘子自己掀盖头的?当心未来的夫君不疼你。”楚溪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小心翼翼的意味,仿佛怕将什么脆弱的东西给震碎了。
李晓香的眼睛莫名地发酸,“你没病呢!老半天不说一句话是吓唬人吗?”
“不是。你做我楚溪的新娘子只有这一天。所以我希望它慢一点,再慢一点。能够永远停下就最好。”
李晓香笑了,眼眶里湿湿的。
“谁教你的甜言蜜语呢?上辈子你怎么没这么会说?”
楚溪的手指将盖头缓缓揭起,他第一眼看见的是李晓香小巧的下巴。楚溪的脑袋微微前倾,轻吻在李晓香的下巴上。
盖头抬高了,露出了李晓香的嘴唇。楚溪闭上眼睛,碰上她的唇。
他的温热随着他的气息涌入李晓香的唇缝,撩动着她的思绪。她下意识向后闪躲,楚溪却紧随而至。他十分用心地亲吻她,仿佛这是他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
当盖头抬高到了她的额头,楚溪在李晓香的鼻尖上轻轻咬了一下,李晓香耸起了肩膀,引来楚溪的低笑声。
直到楚溪完全将盖头取下,他吻在了李晓香的眉心。
刹那间,他成为了她的天长地久。
“你今天可真漂亮。二嫂挺有本事的,愣能将你这只丑小鸭打扮成了白天鹅。”楚溪托着李晓香的脸颊,毫无顾忌地看着她。
她是他的妻了,全世界只属于他一个人。
“你错了,楚溪。丑小鸭不需要被打扮成白天鹅,因为它本来就是天鹅。”李晓香抿着唇,眼角眉梢笑意动人,“还好今日你装病,若真的行拜堂之礼,我脑袋上这些东西只怕都要砸下来了!”
楚溪坏笑了起来,“要不我这就出去,跟他们说我病好了!我们行夫妻跪拜之礼?”
“神经病!你盖头都掀了,还费那个力气做什么啊?”
李晓香赶紧拦住楚溪,楚溪却忽然向榻上一躺,顺势将李晓香扯了过去,“那不用行礼,咱们就洞房了!”
“什么?洞房?”李晓香的脸烫了起来,“喂!你有没有搞错啊!你这才几岁呢就想着那些东西!”
楚溪看着李晓香那一本正经的模样,笑得更开心了,使坏捏着李晓香的脸说:“你真当我饥不择食呢?你现在这么小,我怎么咬得下去啊!看你这样子就还没长成呢!基因铁定不好,生出的儿子铁定有缺陷!”
“你才基因不好呢!一肚子坏水!”
听他这么一说,李晓香按下心来。可楚溪却忽然在她的脸颊上用力亲了一下。
“现在不吃,以后再吃!要怎么个吃法呢?红烧?清蒸?干煸?”
“你还玩!你就不担心安王会和你们楚家不对付!你就不怕你做不成第一富豪了?”
楚溪脸上的笑容缓缓收起,只剩下唇角的凹陷缱绻而深邃。他将李晓香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上,轻轻搂着她。
“傻瓜,从我们楚家拒绝借银两给安王修管道开始,他就打定主意要与我们不对付了。多你这个新娘子不多,少你这个新娘子也不少。安王再大的本事,真要撼动我们楚家,除非他坐到了那个位置上。我们楚家,从来都是量力而为。如果楚家挡不下安王,我早就跟着你卷铺盖私奔,离开都城了!”
“私奔了之后呢?我李晓香还能做些女人用的东西卖钱,你会做什么?”
“我啊……我就吃软饭啊!”楚溪的回答十分肯定。
李晓香别过脸去,呵呵笑了起来。方才的担心一扫而光。
“不要想那些假设的事情了,不如想一想明天、后天、大后天我们做什么?”
“我要看电影。”李晓香闷闷地说。
“皮影戏可以有。”
“游乐园呢?”
“大夏以前没有,以后可以有,我给你建一个。”
“你还能建出过山车来不成?”
“过山车没有,旋转木马可以有——不过是人力的。”
“切!”李晓香眯着眼睛笑得很开心,“那爆米花有没有的吃?”
“这个可以研究一下。说不定还能大赚一笔呢?”
李晓香侧过脸,看着楚溪。他望着头顶,眼睛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雀跃与幸福。
李晓香闭上了眼睛,靠在楚溪的肩头。
这也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第二天的清晨,安王的脸都要绿了,派了总管来敲开了楚家大门,前来质问楚家接错新娘之事。
原来是昨夜,王家小姐直到被掀起了头盖才发觉自己入错了洞房。不过安王的次子发觉王家小姐姿色实在不错,而王小姐也觉得若能搭上安王府也是不错,于是两人天雷勾动地火。
一夜之后,安王的次子食髓知味,王小姐榻上的本事实在了得,他怎么样也舍不得这位阴错阳差的便宜夫人。
安王气到直接将茶杯连通滚烫的茶水砸在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身上。如若洞房之前,他前来告知新娘弄错了,也许还有拨乱反正的机会!谁知道这个没用的东西竟然还享受了一晚。
就算安王知道王小姐在嫁过来之前就已经是残花败柳了,可过了一夜有谁还相信她没被自己的儿子睡过,这就是送都送不回楚家了。
而自己还得了一个早就“声名远播”的媳妇,少不了被人在后面指指点点。
但是他还是派了总管前去楚家,他想要知道,这一切是不是楚家计划好的!
楚厚风亲自见了安王府的总管,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却仍旧是客客气气的。
“原来是安王府的总管大人,失敬失敬。阁下前来,可是为了新娘子的事情?”
没料到楚厚风竟然直入主题,总管大人的背脊有些发凉。这楚厚风能拒绝安王的借款之约,想来腰杆子就很硬。而且能将楚氏银楼发展到今日的规模,决计不是省油的灯。
“看来,楚老爷也是知道新娘子弄错了?这怎么也不派个人来安王府知会一声?”
“楚某这不正要去知会吗?我们也是到了半夜才知道怎么回事。”
“半夜里?这不可能吧?”总管皮笑肉不笑地问。
“怎么不可能?”楚厚风冷哼一声,“整个都城,就是皇上也知道犬子重病不醒。新娘子来到我楚家,行了奉茶之礼后,就被送去了喜房中。犬子又不可能去掀新娘子的喜帕,新娘子就只能坐在榻边等着。直到半夜里,新娘子熬不住了,自个儿将喜帕掀了起来,这才发觉上错了花轿入错了洞房!等到下人们火急火燎地前来告知楚某,楚某当时的脸都不知道往哪里搁。米丞相、韩将军、苏大人父子、林栋、陆家、钟大人、赵大人当时还没走呢!全都看见了!新娘子都哭了!听说安王府与我楚家的迎亲对在路上碰上了,出了些岔子,连轿子都翻了。你说新娘子上错了花轿,可安王那边洞房的时候难道没发现?王家小姐虚长犬子两岁,今年已经是双十之年了。可李姑娘呢?刚刚及笄,难道安王的儿子都没发觉有所不妥吗?”
“这……事到如今……不知道楚老爷作何打算啊?都城上至皇上,下至百姓,可都知道安王府迎娶的可是李姑娘,而你们楚府迎娶的是王小姐啊……”
总管仔细端看着楚厚风的表情。若是他说将错就错只能如此,这多半就是楚家早就谋划好的。
楚厚风冷哼了一声,“难不成都过了一夜,安王还打算将王小姐送回给我们楚家吗?犬子是躺在榻上连眼皮子都没睁开过,昨夜李小姐掀了盖头发现不妥,我们夫妇二人就将她送到了府中偏方暂住了。倒是王小姐,只怕已经在安王的驿馆里生米煮成熟饭了吧?”
也就是说,整件事情下来,他楚家做得光明磊落,没有占人家新娘子一点便宜。但是他们安王府可就不一样了。
“这……如若不然,楚老爷就将李姑娘还给我们安王府,至于楚家的损失……王爷定然会禀明圣上,为楚家安排一门绝对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安王殿下可真是想得周到啊!李姑娘要,王小姐也要!就不怕天下人说他太贪心吗!总管大人不用费心,安王毕竟是皇亲国戚,我们楚家得罪不起。”
楚厚风话锋一转,总管大人略微松了一口气,莫不是楚厚风发发脾气最后还是得妥协。
但下一句话,总管大人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
“所以楚某已经请米丞相将此事报知皇上,事关安王殿下,楚某断然不敢私下决定。一切就交给皇上定夺吧!”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老爸因为甲状腺肿瘤要开刀入院了,现在只能趁着入院前加油存稿。开刀之后守夜是必须的,所以万一稿子存的不够某天更新不了,我会向大家请假的。
因为本文离完结也没有很多章了,所以大家不用担心我会坑掉。本人也没有什么坑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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