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莫顿不可置信地看着先生,而先生的表情却一如既往的平静。身体上的痛苦远比不上心理,让他绝望的不是自己快要死了,他绝望的是先生想要杀了他,而且,还是用着这一副……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为什么……”伊莫顿有些艰难道,目光里的脆弱让先生眼神微闪。
“因为只要我不能获得永生,你永远也不会放弃,而我也只有在你变成人类血肉之躯的时候才能杀死你,对吗?”先生平静道,从来都杀伐果决的他现在握着审判之矛的手竟然有些轻微的颤抖,他知道如果将这利刃从伊莫顿腹部抽出来,伊莫顿就会立刻死去,所以他没有动。
“……所以,你想让我先死,是吗……”伊莫顿苦笑了一下,忍不出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先生雪白的长袍。
先生瞳孔微缩,随即,他笑了,是十分无奈的那种。“伊莫顿啊伊莫顿……”他脸上竟然露出了一种哭笑不得的表情,“你果然不知道,你果然忘记了。”说着,他俯下身,在他嘴角落下一吻。
“我的诅咒,变成了,从现在开始,我手上每增加一条人命,我要背负的,就不仅仅只是50年,而是他原本生命的时长。”先生贴着伊莫顿的唇瓣,慢悠悠道,“如果用《太阳金经》杀死你,那准确来说,你是死在太阳神而不是我手里,不过当你变成血肉之躯的时候……伊莫顿,你的时长,是多少呢?”
……永生。
伊莫顿愣住了。
“很抱歉,当众神意志将诅咒改成如此的时候,我就想到了这一点,但是我从来都不想将它付诸实践。如果,你没有尝试着让我永生,而只是简简单单地陪着我的话……”说到这里,先生叹息着摇了摇头。
伊莫顿沉默地看着先生的面容,他突然扣住了先生的后脑勺,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将他往自己面前一带,用力吻了上去。口里的血腥味和唾沫纠缠着,他突然伸出手,握紧了先生的手掌,猛地将自己腹部的利刃拔了出去。
一口鲜血混合着唾沫,流入了先生的嘴里。
“下一次,没这么简单了……”伊莫顿轻声道,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
先生看着伊莫顿的尸体,轻叹了一声。在如此严苛的诅咒里,竟然出现了这么大一个漏洞,先生可不会相信这是众神意志不小心所致。他们是故意的,这是先生在想到如何获取永生的下一秒就意会到的问题。
所谓的人间疾苦……也包括爱情吗……先生轻笑一声,众神意志还真是好心,特地留了个空隙给他钻让他有机会和伊莫顿在一起?多么慈悲,不愧是一群高高在上的神啊……先生眼神微暗,说什么惩罚和诅咒,其实都是他们无聊时的打发而已,他们只想看看一个永生的人类的痛苦,以及面对永生的诱惑他会如何选择而已,说不定还下了注赌他会不会杀死伊莫顿。
先生内心嘲讽着,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亡灵黑经》,就连伊莫顿都不知道,这本经书在他手里。
不可否认,虽然先生已经活了五千多年,时光磨平了他的棱角,沉淀了他的心性,但是他永远也无法脱离人类的身份,因为他有情感,他不可能完全做到冷漠无情,他有在乎的人,显然伊莫顿就是他在意的,虽然他从来都没有将这个在意很明显地表现出来。
他无法真正抛弃伊莫顿,因为当他考虑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情感波动很明确地告诉了他,他可以抛下任何人,但伊莫顿不行。先生是理智的,他知道怎样才是最正确的做法,所以有些时候会看起来不近人情,看起来根本不在意伊莫顿,就如同现在。
对于一个有正常情感的人来说,无论他捅刀子的做法是否正确,感性上都会不高兴,甚至还会愤怒。先生知道这一点,但有时候,如果你想活下去,你首先就应该选择死亡。理智驱使了先生做出了最残忍也最正确的事情。
所以在回家的路上,伊莫顿一言不发,也是情有可原的。
先生坐在骆驼上,默默地跟在伊莫顿身后,伊莫顿走在前方,背对着先生,先生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不过他也能从这侧脸看出来,伊莫顿的心情并不好,他始终绷着脸,没有扭头看先生一眼,或者询问他是否需要休息。
先生默默叹了一口气,将似乎察觉到两人气氛有些不对劲而冒出来的蛇头按回去,轻轻开口:“如果你想杀了我的话,我不会还手的。”
这句话就像一个火花,瞬间点燃了导火索,伊莫顿猛地拉住了缰绳,调转骆驼面对着先生,脸上爬上了一层可怕的晕怒。“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气愤什么?!”这句话是被伊莫顿厉声吼出来的,“杀了你?你到底把我想得多么幼稚,以为我想报复回去吗?!费舍尔里拉,就算我想报复,我也不可能像你这样冷血无情!你到底是真的蠢,还是在故意给我装傻?!”
先生第一次见伊莫顿发这么大的火,不由得愣在了原地。“我……”先生刚想开口,伊莫顿就打断了他的话。
“是的,我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我知道你的过去,记得吗?”伊莫顿的声音平静下来,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从前,高高在上的你除了你自己外什么也不在意,现在,任何东西,包括你自己,你都不在意了。我知道你从来都不曾喜欢过我,我知道你并不爱我,我知道你并不在意我,所以你什么也不愿和我分享,对。”
先生看着伊莫顿,渐渐沉下眼,良久,他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骆驼,轻轻道:“你需要冷静下来,伊莫顿。”
“不,我很冷静,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冷静过,先生。”伊莫顿冷笑了一声,“我这一路思考了太多东西,我觉得我们需要静一静。你对这一块太熟悉了,对吗,先生,因为你早就了解了魔蝎大帝的传说,你早就计划了一切,我只是你棋盘里的棋子等着被你摆弄而已,一直都是这样,从来都没有在意我的感受。”
伊莫顿自嘲地丢下了这段话,就和自己身下的骆驼,一起消失在这片沙漠里。
先生默默地看着自己前方的骆驼蹄印,没过多久风沙就将他面前的蹄印覆盖,没有留下任何存在痕迹。看来伊莫顿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先生有些苦恼地皱起眉。他倒不是什么小女生,被男朋友抛弃在半路就气得要分手,可以说,他的脑回路跟普通人不同,所以,他担心的,但是伊莫顿。
“看来暂时只剩我们了。”先生摸了摸骆驼的鬃毛,太攀蛇又将自己的脑袋探出来,这一次它脑袋上还顶着那只黑蝎子。“水和食物不多……嗯,如果我死了,黑蜇,带着衣服和小攀找到我,别迷路了,我会等你们一天,但……”
先生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那意思非常明确,如果它们没能找到他,那么他就会抛下它们直接离开。先生从来都没有在原地等待过谁,永远飘忽不定的生活让他变得有些淡薄。不过他从来不担心黑蝎子会迷路,因为它从来都不曾迷路。
其实事情也没有先生想象中的那么严重。没过多久他就在荒无人烟的沙漠里找到了一个破败的房子。他记得以前这里是一个类似于客栈的地方,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河流过,周围的树木不算多,但也可以被称为绿洲。可是现在多年过去,黄沙已经将一切生机掩埋,只剩下一个还能遮挡一点风沙的破石房。
鉴于天已晚,先生决定在这里休息一晚上,但是他没想到,这里已经有人了。当他推开“吱呀”作响的门,一个围着破旧斗篷的男人蜷缩在石墙的一角,他浑身看起来脏兮兮又风尘仆仆,嘴唇干裂,较长的头发遮住了眼睛,远远站着都能闻到一股怪异的味道。
几只老鼠围在地上,对进来的先生和缩在角落里的男人不为所动。太攀蛇看到了那几只肥硕的老鼠,眼睛都绿了,直接扑过去,咬住了一只后,又用身体绑住了两只。因为它突然的动作而从它头顶摔下来的黑蝎子气愤地挥舞着双钳,尾巴甩过去直接刺向太攀蛇的身体。
“现在可没几个人喜欢随身携带这种毒物了。”窝在墙角的男人看到了这一幕,意味不明道。他说的是埃及语,也许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喝水,他的声音十分低沉和沙哑,就像牛皮纸磨过坑坑洼洼的沥青路。
“是的,但是世界上这么多人,总有人会有稀奇古怪的癖好。”先生笑了笑,在男人的对角线方向坐了下来,拿出水喝了一口。
“看你的样子十分稀罕,东方人?”
“我来自中国,一个美丽的地方。”
“中国?”男人似乎很少听说这个国家,所以他有些疑惑地舔了舔嘴,“越来越多奇怪名字的国家出现了,战争以后世界变得越来越小,这些变化总让人不安啊……”
“是啊……”先生叹了一口气,“想当初……这里还是一个绿洲。”
“也许阿努比斯不想让这里继续生机盎然了。”男人发出了一阵难听的笑声,又咳嗽了几下,用下巴指了指先生手中的水袋,沙哑道,“能给我一点水吗?自从我迷了路,我已经有两天没有喝水了。”
先生微微一笑,将水袋丢给了他。“全给你。”他说。
“那么你呢?我可不认为你可以只用一两天的时间就走出这里。”
“无所谓。”先生琥珀的双眼里盛满了笑意,“我只是一个游者而已,无论最终倒在了哪里,都不重要。”
男人顿了顿,然后也笑了,露出了一口白牙,和他脏兮兮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我喜欢你这中国游者。”他爽朗道,灌了一大口水之后,又将水袋扔到了先生面前,“我也是一个游者,随便走到哪,都能成为我永眠的地方。我是阿诺比,你叫什么?我想想,你们东方人的名字应该不绕口……”
“费舍尔,叫我费舍尔就够了。”先生善意道,“我的根在中国,但我在英国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了。”
“费利,不介意我这样称呼你?”
“无所谓,阿诺比先生,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哦那我更应该叫你无所谓先生。”男人说着,自己先开始笑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