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西林一剑刺伤一名敌人后,刚想转身退至明朗身边,不防水中又窜起一人,趁着船向一侧颠簸,镇西林站立不稳之际,“唰”地一剑电射而出,正中他的小腹。他闷哼一声,身子一歪,跌落水中。水面立刻泛起一片血红。
仇万里大呼:“老镇!”扑过去要抢他,哪里来得及!刺客一击得手之后,士气大振,又有数人“唰唰”跃起,向他们扑来。
泰然意识到己方的劣势在于下盘不稳,于是退至船舱中央,与仇万里、明朗三人背靠背,将嫣然护在中间,竭力维持小船的平衡。
嫣然自然不肯眼睁睁看着。然而她空有一身轻功,却从未练过兵器,真是毫无办法。转头看着舱内拿着梅子核偷袭敌人的侍剑拾书,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此时水中袭击者也损伤了几人,尚有五六人在船舷和船头与泰然等打斗。她仰头看看风向,从三人背后跃出,跳到船尾。大喊道:“蹲下,闭息!”
明朗大惊,不知她是何意。但泰然一听到“闭息”便已明白,随即将明朗仇万里往下一按,又喝令拾书侍剑也捂住口鼻,自己扑在了小哇和阿忽达身上。说时迟那时快,嫣然将手中一个纸包迎风一洒,一团灰绿色粉末飘出,随风“呼”地扑向因忽然失去对手尚在船舷呆的敌人脸上。
眨眼功夫,那些人的脸上泛起了绿色的小泡泡,他们扔下了手中武器,捂住脸惨叫起来。可是手一接触皮肤,一块一块的皮肉就掉了下来,露出了森森白骨。接着惨叫声戛然而止,扑通扑通数声,五六个人都掉下了河。
水面上立即泛起了一片浓腻的冒着油光的绿泡泡。被滚滚水流挟裹着,稀释着,慢慢向下游流淌而去。
嫣然身子一软,趴在船尾大吐特吐起来。她被自己的毒药恶心到了。
泰然将她扶起,用袖子擦净了她嘴角的污渍,掌心抵着她的背心,输了一点真气与她,她的脸色才转过来。
仇万里顾不得给明朗裹伤,自己操起船桨划起来。好容易将船靠了岸,十八勇士和众护士纷纷跃上船,将各自的主子抬上岸。
他们在岸上目睹了一切,却毫无办法。十八勇士虽有弓箭,但在混战的时候,谁敢保证不伤着自己人?
跨上岸后,嫣然从侍剑那里取了包裹,找出自己带的伤药和纱布,替明朗将伤口包扎好。
明朗因镇西林的战死,心内的痛楚已经过肩上的疼痛。血的教训面前,他终于意识到阴谋的可怕,处境的危险,意识到自己的恣肆轻狂是多么不该。可惜,他已经无法挽回镇西林的性命。
阿忽达上岸之后渐渐摆脱了晕船的难受感,又活了过来,为自己没能在这场战斗中有所表现感到很郁闷。十八勇士也纷纷叹气。对他们来说,没架打,比没饭吃更难受。有架打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是比死还难过了。私底下他们恨不得那帮刺客能卷土重来,好让他们表现表现。
泰然照例净手、换掉身上溅了血的衣服。他不能容忍自己身上有一点污垢。
稍事休整后,泰然明朗和仇万里一番商量,决定立即出。对方一旦知晓鹿鸣河刺杀失利,一定再次出手。所以,无论如何,越早回朝越好。
一群人继续出,向长隆国京城黄州行进。
因马车无法过河,留在了对岸,所有人都骑上了马。泰然自然是带着自己的闪电神骏的,他和嫣然共乘,疾驰在队伍的最前方。明朗带着小哇紧随在后。
黄州西郊。落凤坡下的一座院子里。
一个黑衣蒙面人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身前跪着两人。
“主人,是属下办事不力,计划失败,请您责罚。”
“失败原因总结了吗?”半晌,蒙面人开口问。
跪在右侧的人说:“禀告主人,是杀手三号未到时机就忽然现身,而且改变刺杀目标,导致我们只好仓促上阵,整个计划因此失败。”
“杀手三号何在?”
“已经被断臂。”左侧的人头也不敢抬,战战兢兢地回答。
“挖心,喂狗!”蒙面人森然道。
“是!”
“损失如何?”
右侧的人答:“伤四人,死七人。”
左侧的人道:“主人,刺杀时机虽然不对,但我们的计划本来依然可以成功。不料目标人群中原先并不起眼的女医生竟然会使毒,瞬间毒杀了五人,才导致我们最终的失败。”
蒙面人起身,转身看向窗外。
窗外是落凤坡,此时天空阴云密布,笼罩着落凤山,呈现一片肃杀之气。
“他们今夜会在何处歇息?”
“禀告主人,属下判断,他们今夜会到青螺镇落脚。”
“带上巫姜,将女医生也列为必杀目标。按计划行事,不可再出意外,否则,你们也不用来见我!”
两人以头触地,齐声应诺。
黄昏时分,明朗一行到达长隆国边界的青螺镇。
他们并没进镇,在镇子外的一块荒地上的小溪边安下了帐篷。
此地遍布碎石,地势平坦,视野宽阔,便于警戒;一旦有敌来袭,他们撤退的选择余地也大。
仇万里行事稳妥,经验老道,已然成了这群人的实际领。
总共五顶帐篷,嫣然和达丽占了一顶。
安排巡逻,埋锅做饭,无论是十八勇士还是明朗的护卫,都是熟门熟路。
简单吃些晚饭之后,嫣然来到溪边。这里因湿润,两岸边稀稀拉拉长了好些杂草。嫣然习惯使然,看见花草就想去辨认。不知不觉手中采了好些。
她看见一株顶上开一朵小黄花的植物,觉得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它的名字。急忙从怀中掏出《毒经》,一对比,惊讶地叫出了声:“无情花!”
毒经上记载,无情花一茎三叶,顶开黄花,只能生长在旱地的湿润处,对干湿的要求极为特殊,所以非常罕见。它的花有强烈的致幻作用,只需一朵,就能令人绝情忘性,痴怔迷糊。所以叫做“无情花”。
而据毒经所载,世人不知道的是,无情花致幻,它的三片叶子却是至宝,能解百毒,功效不输于仙鹤草。
嫣然欣喜若狂,急忙将花采下,收入怀中。又找了好久,竟然再也看不到一株无情花。
天色已暗,她不敢走远,握着一把药草往回走。帐篷内达丽卸去黑色战衣,穿一身家常绿色衫裙,倒显出另一种慵懒之美来。见嫣然回来,她急忙凑过来:“阿错医生,你一个人出去的吗?怎么不见你哥哥?”
嫣然笑嘻嘻地说:“我哥哥没跟我在一起。要不,我去叫他来?”
达丽又羞又喜:“这样啊……也,也好,我,我换件衣服。”她急急忙忙起身,从自己的包袱里翻找,想寻件好看衣服。
嫣然拔腿溜出去,往泰然的帐篷走去。
晚饭后就没看见他出来,按理他一定会紧跟在她身边的。
走近帐篷,见里边亮着灯,却没有声音。悄悄掀开帘子,地上铺着一张毡子,泰然正坐在毡子上闭目打坐,而侍剑和拾书则在一边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见嫣然见来,刚要开口,嫣然伸出手指朝两人“嘘”了一声。
她脱了鞋,轻手轻脚走到泰然面前跪坐下来,见他闭着眼,眉毛锁着,薄唇抿成了一条线,仿佛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难道他又受伤了?
她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侍剑。侍剑嘴角一撇,几乎哭起来。
拾书瞪了他一眼,压低了嗓子在嫣然耳边悄悄说:“心疾作了!”
什么心疾?为什么我竟不知道?
正想追问,泰然已经睁开了眼。
嫣然急忙问:“哥哥,你患的是什么心疾?是不是很疼?”
泰然握住她的手:“五年了,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犯。”
“怎么会得这个病?为什么我不知道?找人看过没?”
侍剑拾书悄悄地退出帐篷。
泰然看着她,目光越温柔,却又有挥之不去的悲伤。“五年前的今天,你不记得了吗?”
嫣然一愣。慢慢地,双眸弥漫出水雾。
她伏进泰然怀里:“哥哥,五年前的十月初二,我从断肠崖上摔下。三天后,十月初五,你找到了我。今天是十月初五。”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泰然的衣襟里。
她带给他的痛,竟然这么深这么深。
泰然平静地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今年好多了,以后就不会再疼了,因为你已经回来了。”
嫣然伸手抓住他的左手,现他的脉息平稳,方才放心。
擦干了眼泪,她朝着泰然一笑:“哥哥,有个人还在等着你呢!”
“除了你,谁等我也不去。”
“走吧,去看看。”
泰然被嫣然拉着,来到了小帐篷前。掀开帘子,却现达丽不在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