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伴着夜的嘶哑怒吼不绝,雪在凄厉的哀嚎加持下更加显得迷蒙磅礴,东北的雪霏山终归归于沉寂与平淡,再无一声人语与脚步,唯几重雪压碎枝头的干,飒飒跟风凿地。
东南一方,大司命在首,身侧两边分别是少司命与鲁七儒、公输仇两位大师,在她身后,先是外门三人,而后紧随着内门五剑,其余则是归剑门剩余外门弟子。
“风大了几分呢……”
少司命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痴痴呢喃细语道。
“这天说变就变,倒也低估了西极二字,不过变来变去,也脱不得雪字!”
大司命嗤笑一声,扬了扬手,示意身后的弟子跟上步伐。
归剑门井然有序地走着,无人发出一声音响,也无一人出语抱怨,不仅仅是大司命在前领头的一众警惕万分,就连走在最后的几名弟子也是将自己的飞剑持手,仔细打量周围树林的细微末节之处,小心翼翼地行走。
“算算时间,寅时了已经,望仙山与归剑门已经动身了,只是不知山中直道虚实,不过我们这边恐怕不会简单!”
“大司命眼光确实长远,老朽无能,却也懂得这雪霏山两侧陡峭,适合伏击,若是猜的不错,散修一众只怕已是凶多吉少!”
“矮鲁七所言非虚,前方就要行至山坡头,翻过去便上了山,而这周遭茂林丛生,虚实不清,若是至伏在此,嘿嘿,那……”
公输仇此次再没和鲁七儒吵架,他沉着深邃的目光,细细观察一下周遭,不由思付。
“赵松何在?”
“弟子在!”
大司命忽地停住脚步,抬手一扬,身后的人跟着扬起手,做出止步的动作。
赵松听闻大司命呼唤,无奈地从凋兰身后抽身离开,将苦寒吟负于后背,拱手答应。
“吩咐下去,散开警惕备战,徐徐潜行,不要发出一丝风吹草动,山上恐有埋伏!”
赵松轻声应了一下,赶忙转身召来自己的两个兄弟,三人围着商量两句,便立即起身,从各个方位将消息传递下去。
林中深处,一处被雪覆盖看不清的杂草丛里,絮絮叨叨地听着有人语在响。
“冻死我了!你说什么还不见人上来!”
“鬼知道呢!听上面吩咐就是,只管做事。”
“你俩还别说,这都蹲了几个时辰了,两手都冻僵了,也不知护法怎么安排的!”
“啊……哈欠……”
“我草,王二麻子,你鼻涕弄我身上了!”
“别吹了,早冻成冰块了,还弄你身上?”
“两位兄弟别抱怨了,不是还有妖宗的和我们一样嘛,咱不好过,他们……”
嗖!
还未等他将话说完,三人只觉后背一阵剧痛,互相在黑夜里目瞪口呆地带着惊恐望着对方,他们抖动着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是滚烫的鲜血。
嗖!
三柄剑从草丛中拔出,而从底下顺着雪地流出股股热流,隐隐可见猩红。
草丛里呼吸声渐渐消失,而流出的雪也在不多时化作冰晶,被雪掩埋。
树下渐渐走出三道人影,皆是归剑门弟子装束,三人相视一笑,不屑往地上踩踢,而后吐了口碎沫。
只听一人沾沾自喜道“嘿嘿,两位,这下功劳可有了!”
“别得意忘形了,魔教的狡猾你我不是不知道,通知师兄他们才是,定然不止这一处埋伏!”
他身旁的人显然更加稳重,扫了眼草丛,便立刻将剑握在手中,沉声道。
“是,你说的都……”
飒飒!
“噗嗤!”
扑通!
风刺破长空,随之而来的还有黑夜下泛着寒光的箭雨。
一个瞬间,三人应声而倒,跌落在草丛里,他们的血混合着之前的痕迹,渐渐成为冰晶,尸体逐渐冰冷,直至被风雪掩盖。
同样的场面在同一时间于雪霏山东南的山脊处展开。
刀光剑影,血溅五步,白雪红染。若有人就此回首萧瑟之处,必会看见如何惨绝人寰的一幕。
碎尸满地,血流成河,连同雪盖下的树根都被浸得通红,倒在雪地僵硬的人随处可见,有归剑门的,也有魔教的。
大司命挥舞着手中的烟光凝,剑刃横扫席卷一阵狂风,掀起无数白浪大雪,片片如叶,阵阵似涛。
她脚下真气一震,赫然腾空而起,举剑一挥,扬过三尺额头,低头咆哮一声“妹妹!助我一臂之力!”
少司命娇喝一声,凌空一跃,站在大司命身侧,两手一抖向侧,一柄软剑悄然入手,此剑正是暮山紫!
两人相互倚靠,目光紧紧锁定在山坡上的一处,同时厉声呵斥道“归剑门弟子速速后退!”
继而话锋一转,彼此对目,正色道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盈虚*落霄*命舛!”
顷刻之间,红色光芒在大司命手中闪烁,紫色光芒在少司命手中辉耀,随着两人将双剑合璧一碰,登时在空中以她二人为中心,瞬间掀起狂风,化为龙卷,将周遭的树,雪,地,撕裂破碎!
双剑处,两人身后,陡然有红紫两道真气汇聚,尽数凝聚成万千剑芒虚影,锋利的刃由虚幻至实质,所以从苍穹幕落而来的雪,都被这剑芒所触,断为碎屑,融为细雨。
剑起而落,大少司命身后泛起虚空涟漪,如水面一般静止在她两人身后,随着每一道剑芒飞出,身后的水镜陡然波涛汹涌,澎湃惊剧!
嗖嗖!
轰隆!
剑芒所至,山石俱裂,金石爆碎,以一股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蔓延滋长,随着剑落之处的浪起,凡是所被波及的树,雪,连同地面一起,被无数利刃斩断,发出雷鸣般的唳栗巨响!
刹那间,归剑门弟子皆是惊骇,目瞪口呆失神地望着眼前难以置信的一幕。
山坡上,原本隆起的山脊小丘,皆被夷为平地,露出裸露的棕色石块,石块残损破碎,似体无完肤与衣衫不整的乞丐,倒在那里。
远处,有许多从空飞落的残破布料,布料带红,在夜里看不清楚,但其中传来的腥味却让人精神抖擞。
众人恍然,原来在那还未翻过去的一处,是人间炼狱一般,无数魔教中人被尸解于此,可就在众人还在感慨系之时,风雪早已将其掩埋,一切似又在黑夜中恢复平常。
“呼呼……”
大司命折起袖口,微微轻拭额角的汗水,大口喘气。
“妹妹,你还好吧?”
少司命平复狂跳的脉搏,运气周天一转,稳固气息,轻轻摇头道“无大碍。”
“师父!大师父!你们怎么样了!”
凋兰一见大司命与少司命收功落地,一步而跃,奔至两人身前,眼里充满了关切和担忧。
大司命并未看她,只是仍由她扶起身,摇晃一下躯体,沉声肃穆道“告诉赵松,让门下弟子加快赶路!”
“弟子遵命!”
“啪啪啪!大司命英姿不凡,果真巾帼不让须眉矣!少司命也是飒飒风采,能顶半边天呢!”
鲁七儒携着公输仇,两人谈笑风生地走来,一边走一边鼓掌点头称是。
“鲁老与公输大师谬赞了,此番魔教设伏不过派些飞蛾蝼蚁,上不得台面,我恐他们此次所图甚大,否则必定不会如此轻易放我等上山!”
大司命与少司命互相搀扶着,同时又向后招呼一声,身后的归剑门弟子又开始紧随行路。
“我俩也不曾想魔教此次设伏竟未有一能人在此,奇怪得很,本来我二人皆是阵法已投,却被你二人双剑合璧之势尽数灭杀,唉,莫得用嘞!”
公输仇连连感叹,面做痛心疾首的样子,失望地不停捶胸道。
“二老谦虚了,此次虽皆是喽啰,数量却也多不胜数,我姐妹二人也不过杀鸡儆猴,一招威慑,不然不知此战还会损失多少弟子!”
大司命不假思索地道,随即又扫视周遭的树林,里面隐隐还有脚步挪移的声音,刀剑被风擦拭的嗡鸣,她心头冷笑,不屑一顾,心道,不过几只漏网之鱼,着实上不得台面。
“玉砌!”
玉砌冰冷的脸在雪夜里衬得更加苍白,活生生像一座冰雕。
“弟子在!”
“让五剑去,带些弟子,即使是漏网之鱼,也不能放走一只!”
“是!”
大司命眼中闪过杀机,冷冷地又扫视一眼周遭,而后便不在意地自顾与少司命还有鲁七儒两人开始谈论起关于山上的诸般事宜。
雪霏山正中的山道,雪地里悄然无声地留下数多脚印,而随着每一只脚印向前一段距离,总会有血浸染雪地,再由风雪将其掩埋。
慧智一马当先,身如轻燕,踏雪而过,众人跟在身后,不断扫视周围,只当发现一点可疑的动静,无需多言,一剑飞去,愣有人头落地,血溅三尺,不必回头,兼有落雪为其埋葬,狂风为其哀嚎送终。
一行人与树、与雪擦然而过,身从树下一跃而下,只不过在那瞬间,便已达另外一树。
雪霏山山坡上,慧智带着冷意,略加思索地对众人道“翻过这座山,他们就会看到我们的剑……!”
“哈哈哈,天冷了,喝酒么?”
李谪拿起酒葫芦向众人递了递,回应他的除了摇头还有呼啸的风。
“何不留着,待斩魔教再饮?”
“也是呢,到时候先将酒温着,我且看看,能否一剑而去,再饮一杯温酒?”
人影飘忽而散,山坡上只留下数只浅浅的脚印,随着风雪地交加,愈发浅淡,直至仅有呼呼而过风知道,这里曾留下过一群修士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