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上好像有什么重物压着,好沉,好沉。
挣扎了半天,好容易张开。
入眼的却是金樽的一张脸。
那双咖啡色眸子很关切地望着我。
“哥……”我的声音很虚,身体也觉得乏力。
“醒了?”金樽的眼睛闪了一下,静静地冲我笑,然后手就抚上我的额头,“别害怕,只是有点感冒”
我轻轻咳了两声,才看见我手腕上连着透明的管子,透明的液体正一滴滴汇入我的血管。
“我……”我挣扎着要起身,感觉身体软软的使不上力气。
一双手按上我的肩膀,“好好躺着,我会让榔给你请假的。”
我重又躺好,心里安宁了许多,金樽的话总是淡淡的吐出,却给人一种镇定的效果。
我瞄了眼床旁的钟,已经八点半了。
难道金榔还没去上学吗?
这样想着,不觉又看了眼金樽,他轻轻抚着我的额,很怜惜地拨着我颊边的乱发。
一种愧疚感从心中升了起来。
如果昨天我照他嘱咐的做,或许就不会……
只是这个大哥把所有的事都想的太周到,有时未免会让处于青春期的我产生一些逆反心理。
这时,该是他最忙的时候吧?
可是,他却陪在生病的我身边。
“哥”我有些心虚地碰碰他的手,“你……去忙吧,我没关系,现在我感觉好多了……”
金樽勾勾唇角。
“傻丫头,乖乖躺着,什么也别想。如果连陪生病的妹妹的时间都没有,那平时的忙都没有意义了……好好闭上眼睡会儿”
一双手盖在我的眼睛上,我的世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但这却是另人安静,让人安心温暖的黑暗。
我轻轻闭上眼睛。
这时,门开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是阿香。
房间里静静的,只有我有些浓重的呼吸声。
我有些疑惑地张开眼睛,透过金樽手掌的缝隙。
看见阿香垂手低头站在我卧床的对过,金樽的目光正静静地停在她的头顶。
那目光是如此的温和,却让人半点感觉不到温暖。
金樽是很少发怒的,特别是对下人也格外和蔼。
只是他淡淡面容的背后,却透露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仪。
昨天的事,阿香已经尽了本分,只是我的原因……
我咳嗽了几声,抓开金樽的手。
“哥,我……”
金樽将目光自阿香身上移开,手重又盖回来,声音轻的不能再轻。
“别说话……睡吧……”
我只得将眼睛重又闭上。
不解释也罢,他不见得猜不到……
只听金樽又开口道。
“你下去吧,四小姐这儿有我看着”
隔了一会儿,只听阿香淡淡应了声“是”,就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房间里重新静下来。
我的眼皮也越来越沉,一股沉沉的睡意袭来。
意识也渐渐模糊。
突然“咣!”一声,我激灵一下,刚刚涣散的意识重新聚起来。
“哥,她怎么样?”几声脚步响,一股风冲到我床前。
不用睁眼我也知道那是谁。
他果然还没去学校。
眼前一亮,金樽的手拿来了。
他站了起来。
“嘘,榔,你总是这样鲁莽,小声些儿,楣楣又刚睡着”
“又睡了?”那声音降了几度,“哥,只是感冒吗?”
“嗯……别耽搁了,都迟到了,别忘了替楣楣请假”
“噢……真是麻烦精……”小小声的抱怨。
“榔?你嘴唇怎么了?”
“啊……让狗咬了一下……”
这个家伙,竟然说……
我咬住嘴唇,尽量将目光聚集起来瞪过去。
金榔很敏感地转向我,他咧开嘴冲我扮了个鬼脸。
似乎扯动了嘴角的伤口,他又大大地皱眉。
活该,我心里咒他。
“看来二哥真是魅力不小,连狗都喜欢,不过榼儿还是觉得那更像哪个女孩子给二哥留下的记念吧”
我一惊,金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门口。
他轻轻摇动椅柄,轮椅轻轻滑到我的床前。
一双担忧的眼睛望过来,我赶紧闭上眼。
“你……”金榔咬牙的声音,又突然笑开“呵呵,看来小毛头要长大了……连这个都懂……我要上学了,唉,我可怜的书包没‘妹妹’抱了……”脚步声远去,声音也隐在了门外。
空气又静下来。
我的头昏昏的,却被方才金榔搅得再难入睡。
良久。
“大哥,你去忙吧,我来陪她……”
“……可以吗?”
“嗯”
“好……”
一双手拨了拨我额前的发,然后那双手离开了。
一阵轻轻脚步声,门被轻轻掩上。
接着,一块柔软的东西落在我眼睛上,鼻间传来淡淡的干燥青草的气息。
我张开眼。
一片朦胧的青绿色,点缀着蓝色的光影。
那蓝色慢慢在我眼前汇成一个字:楣。
那是一条帕子,好熟。
我想了想,终于想起来。
那是和榼送我的那条一样的……
生病的几天里,意识都是不甚清楚的,总是想睡,醒的时候少。
但模糊的意识里,眼前总是晃动着一些影子。
最多的是金樽的,还有金榼,干爹,甚至金榔和路平蓝。
终于有一天醒来,眼皮不再沉重,身上轻了,轻得想蹦起来。我下楼去吃早餐的时候,所有的人都露出会心的微笑。
楼里静悄悄的,金樽和干爹去了公司,而我本来吵着想去上学,可我那个大哥却说我身子还虚,须得再静养两天,干爹也自然同意他的说法。
整个大楼里似乎只剩下我自己,让我感觉有点百无聊赖。
正在卧房里闲得发慌,门响了。
以为是阿香,打开门,却是金榼。
“在做什么?”金榼将轮椅摇进来。
我伸头看了看门口,见林妈在门口探头探脑,我立刻走过去,“砰”地关上门。
然后走回卧床,将腿搭在床外,卧床就像秋千一样荡啊荡。
金榼看了看卧房门,笑了笑。
“很无聊吗?”
“嗯”我点点头,“干妈呢?”
“去录节目了,要晚上才回来”
“噢”我低着头,却从睫毛缝里偷看金榼。
金榼长高了不少,如果他站起来,大约和金榔不相上下,但他的美丽削弱了他身材的气势,坐在轮椅上的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如花般阴柔的美少年。
一只比女孩子还要纤细的手伸过来,在我眼前晃了晃。
“在我面前还发呆?”
我抬起头来,偏着头看他。
他纤美的脸颊拂着柔软的金黄色碎发,西湖水一般湿漉漉的双瞳几乎可以将人溺毙。
“见到我很奇怪?还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他摸摸脸颊。
我歪歪头,冲他神秘地眨眨眼“都不是”然后继续晃着我的“秋千”
金榼莞尔一笑,抓住床角的铁环轻轻晃着。
“三少爷”不知什么时候,林妈将门开了小缝,她的头探进来“十点了,该温书了……”
金榼停了手,唇边的笑容也消失了。
他眯眼看着林妈。
“太太吩咐了,十点钟,少爷该温书了……”林妈眼睛躲闪着说道。
“出去”停了一会儿,金榼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
林妈怔了怔,“三少爷……”
“出去!”金榼抬高了声音。
“是……”林妈缩了缩头,不甘心地带上了房门。
金榼转过头,我们两个对视了一下。
我“卟”地笑了,故意学着林妈的口气说道:
“三少爷,你该去温书了”
金榼瞪我一眼。
“有这么好玩吗?……在一个屋檐下,却不能常见面,不能多说话……”
我眨眨眼,“谁说的,这不是见面了,不是说话了?”
金榼看了我一会儿,才说道,“那,为什么刚刚我进来你还那么吃惊?”
“……”我张了张嘴,低下头。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只能在用餐时见到金榼,这什么只能偶尔会在晚餐后各自隔着阳台的隔断说会儿话,甚至才说了几句,金榼那边就寂寂的没了声音。
其实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路平蓝几乎霸占了金榼所有的时间。
金榼不是个温顺的孩子。他有自己的主张,想什么就会怎么做。
可是他却极听路平蓝的话。
在路平蓝面前,有时候觉得他像只顺从的绵羊。
可是为什么呢?
路平蓝为什么要这样?
………………
“是不是很闷?”见我不说话,金榼晃着铁锁,低声问道。
“嗯,很闷……”我低头闷哼。
“就知道你在家是呆不住的……可是,我呢?我在这个家已经呆了十四年……”金榼轻声说道。
我心里一震,抬起头来看他。
金榼将头扭开去,弧形完美的侧颜上,那对浓密卷曲的睫毛轻轻颤动着,而那睫毛掩盖的淡淡眸光里锁着一抹深重的忧郁。
从没见他这样过。
从没发现这个美丽少年的青春是如此的寂寞,荒凉。
“榼”我将声音放的很轻快,“见过海吗?听说海边好美好美,而且这么美丽的海还有非常广阔的胸襟,它从来不会生气,也不会伤心。如果谁有忧伤,可以把它写在纸条上,放进瓶子里,然后把瓶子扔进大海,热心的大海就会把这只瓶子送去海中间的‘无忧岛’,‘无忧岛’上住着好多好多的仙女,她们会打开一个个的瓶子,将所有的‘忧伤’释放出来,然后再施加仙法将它们统统消灭,而且她们还会祝福那些放出‘漂流瓶’的人们,让他们从此再没有忧愁……”
“海中间真的有‘无忧岛’吗?”榼问。
“有”我很认真地点点头。
“如果住在‘无忧岛’是不是就可以没有忧愁了?”
“……嗯……是吧……”榼的问题好多啊。
“我记得有本书的名字叫‘漂流瓶’”榼又说道。
我舒了口气,连忙答道。
“是啊,那里面好像写一个男孩扔进海里的漂流瓶漂泊了几万公里,最后被海对岸的一个女孩捡到,女孩打开漂流瓶,然后她爱上了那个男孩……其实‘无忧岛’的仙女也都很善良,其中总有一个最善良的仙女被某个男孩的忧伤所打动,然后她会化身为凡间一位美丽的少女,而那个男孩将会得到一份最美好的爱情……”我看了眼榼,这么美丽的‘童话’应该会打动他吧?
只是榼已经转身背对我,只留给我一个纤细而忧伤的背影。
“榼,要不要试试?”我对那个背影试探地问。
“不要”金榼淡淡地说。
“为什么?”我坐直了身子问道。
原来想逗榼开心是这么难的一件事啊。
金榼转一下椅柄,将身子面向我。
他的眼睛看着我说道,“我怕,那个最善良的仙女动了凡心”
我皱了皱眉,不解地看着面前的榼。
他的眼睛雾濛濛的,遮住了原本真实的表情。
为什么呢?仙女动了凡心是坏事吗?
织女动了凡心才会爱上牛郎啊,才留下一段美丽动人的“神话”。
榼为什么要说“不”呢?
“可是……男孩不是都会憧憬被仙女爱上吗?”
“不是每个都会”金榼看了我一眼,又转开身去。
那一眼……榼在生气吗?
我眨眨眼,回想了一下刚才说过的话,真的想不起是哪句得罪了他。
“真的不要试?”我又问。
“不要”榼头也不回地答道。
还真是少爷脾气,这么犟,又这么难哄。
可是谁叫他是我的哥哥呢,我多么希望他快乐一些。
因为每次看到那双忧伤寂寞的眼睛我的心就会痛。
我跳下卧床,跪在榼的面前,双手抓住他的轮椅。
其实是怕榼再次转开身去,怕他把忧伤只留给自己。
我仰起脸,尽量让自己笑得灿烂。
“榼,其实……我说的那个最善良的仙女的事是瞎编的啦,仙女怎么会那么简单就动了凡心呢?不可能嘛,不过我说得‘无忧岛’的事可是真的……现在,你要不要试试?”我瞪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榼低头看了我一会,轻轻嘘了口气。
“好吧,就信你一次”
“呵呵,你同意啦?”
“嗯”榼点点头,捏了捏我的脸,笑了。
呼~~总算笑了。
我把纸和笔准备好,又从抽屉里拿出两只好看的玻璃瓶,放在桌子上。
我们俩开始埋头在纸条上写字。
很快,我的写好了,我将纸条折成一颗星星装进瓶子里,塞好塞子。
回头看榼,他仍拿着笔在写,脸上的表情还蛮认真的。
我心里窃喜,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刚猫下腰,榼就抬起头来。
“砰”正撞上我的额头。
“我写好了”榼拿起纸条斜了我一眼。
“唔~~”好疼,我捂着额角瞄了瞄他,榼还跟没事人一样。
难不成他的头是铁做的?
我噘着嘴拿来那只还空着的瓶子,向他举了举我手中那只。
“瞧,要折成星星才行呢,还是我帮你……”我取过他手中的纸条。
榼伸手又拿回去,“不许偷看……”
说着,他低下头,纸条在他纤细的手里旋转,不一会儿,就变成一颗饱满的星星,甚至比我那颗还要漂亮。
榼伸手拿过瓶子,将星星装进去,小心翼翼地盖好塞子。
“好了”他抬起头,“现在,我们要去海边吗?”
“什……么?”我愣了。
“下一步不是要到海边放走瓶子吗?”榼奇怪地看着我。
“……啊……是呀……可是海离我们很远呢……”我暗自皱皱眉,怎么忘了这个了,“噢,其实……海也可以由游泳池代替……”我小小声地说。
“什么?”这次换榼愣住了。
“走吧,走吧,我们去‘海边’放走‘漂流瓶’吧”我过来推榼。
总不能真的去海边吧。
“好吧”榼看了我一眼,将手中的瓶子递给我,转动椅柄。
打开门,只听得“哎哟”一声,一个人迎门摔进来。
定睛一看,却是林妈。
林妈爬坐起来,抓了抓头发,左右看看我和金榼,脸上悻悻然。
“我……那个……”
我和榼相视一笑。
“林妈,你在学崂山道士吗?”我觑着林妈说道。
“崂……山道士?”林妈舌头有点打结,显然脑子还没转过来。
“是崂山道士的穿墙术”榼轻轻一笑解释道。
林妈拉着一张脸站起来,掸了掸衣裳。
“三少爷……”
“榼,是不是有个成语叫‘隔门有狗’的?”不等林妈说完,我抬眼问榼。
榼望我一眼“记错了吧,应是‘隔墙有耳’”
“噢”我拍一下掌,伸出食指不经意地点着,指尖却正对了林妈,“对哦,不是‘隔门有狗’,是‘隔墙有耳’啊……记住了,谢谢榼啊”
榼嘴角隐隐浮出一条笑纹。
再看林妈,一张驴脸像盖上了一块大红布。
“榼,我们走吧”我向着榼挥挥手中的玻璃瓶。
榼有些莫可奈何地看着我,点头。
“三少爷……那是……什么?”林妈狐疑地盯着我手上装着星星的鼓肚圆口瓶。
“炸弹”我恶狠狠地向着林妈挥了挥。
“啊~~”林妈连忙抱住了脑袋。
“呵,呵,呵……”我再也忍不住一气笑起来。
榼摇头看着我也撑不住笑了,“楣楣,别闹了……”
林妈放开了脑袋,恼羞成怒地瞪我一眼。
我冲她扮个鬼脸,林妈的脸都绿了。
“三少爷,太太吩咐过十一点钟少爷该吃药了”林妈又防备地看了看我手中的玻璃瓶,转向榼说。
榼脸上的笑消失了,淡淡道“那种药……不吃也无妨”
“三少爷……”
“去叫福伯吧,我要下楼”
“可是,太太吩咐……”
“去叫福伯!”榼抬起眼盯住林妈。
林妈看了看榼的脸色,缩缩身子,不敢再说什么,悻悻地下楼去了。
怎么,脸上又阴了?
我低头想了想,一下子跳到榼面前。
“铛~~”我将两只瓶子举起来,吊到榼眼前,“榼,忧伤弄混了就不灵验了,可又不能打开塞子,因为,听说忧伤的主人一旦封紧塞子,就不能再打开,否则忧伤就会扩散开来,越聚越多,但……怎么办,哪个才是你的?”我嘟着嘴很为难的看着榼。
榼看了看两只瓶子,伸出手,拿走了左边那只。
“这个”他向我举了举。
我撇撇嘴,这家伙,心情不好眼力也还不赖嘛。
“什么嘛,这个明明是我的”我伸手夺过来,搂在怀里,“我的星星比较胖啊,喏,你的这个是瘦瘦的”我举起右手的瓶子在他眼前晃晃,然后塞给他。
榼看着我,眼睛亮了亮,花瓣一样的嘴唇终于弯起来。
“这个是我的吗?”他拿起瓶子瞅了瞅,然后又瞥瞥我手中的瓶子,“是啊,我的星星很苗条呢,看来你的该减肥了……”
什么……?我看了看榼,他湖一样清澈的眼睛在闪烁。
“我骗你的啦”我慧狤地向榼一笑,迅速将彼此的瓶子掉了个个儿,我指着我手中的瓶子,“这个瘦瘦的,是我的,因为我的忧伤比较简洁”
还以为榼会狡辩,不料-----------
“是啊”榼垂下眼,“是我的忧伤太重了,所以把它的身体都充满了,它再也轻不起来……”
哎呀,我真是多嘴。我转开身子,揪着自己的嘴巴。
“四小姐……?”
抬起眼,见福伯正站在楼梯口,奇怪地看着我。
我连忙放开手,扯开嘴角笑。
用手指指背后。
“福伯,我们要下楼”。
开阔的泳池里,蓝汪汪的池水映着蓝天、白云,一波一波地荡漾。
被微风吹起的亮晶晶的粼光非常悦目,诱人。
让人忍不住想跳进去。
“榼,我喊到三,我们就一齐把‘忧伤’扔出去”我看了看榼说。
榼点点头。
我向四周看了看,不远处一颗脑袋迅速湮灭在雪松后。
我扭回头,“榼,如果林妈去做侦探,说不定会是中国的福尔摩斯呢”
金榼却照样安然,“别去管她好了”
“嗯,说的是”我看看榼,“准备好了吗?我要计数了”
榼眨眨眼睛以示同意。
“一……二……三!”我扬起手。
这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呃……?”我张大眼睛望着榼。
榼的脸离我好近,他湖水一样微蓝的双瞳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我的影子映在他的眼波里,在一点一点地荡。
“楣楣”他认真地说,“我们去海边吧”
我愣了,榼的眼睛好认真呵,那湖色的眸子里甚至有些祈求。
“可是……”我嗫嚅。
碰上那双眼睛,就不忍心说出会让他伤心的话,可是海离我们好远,好远,况且,我们两个怎么可能去海边呢,金家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就一次,就我们两个,放走了‘漂流瓶’我们就回来,不管以后会怎么样,至少有这一次就够了……”榼看着我说,眼睛里有致命的忧伤。
是啊,我要放走榼的忧伤,让那些载着忧伤的玻璃瓶漂去无忧岛。
我希望榼快乐,也希望带给他快乐,如果我不能够做到,那么,哪怕一次也好。
我上楼进了卧房,将书包里的书倒掉。
浅紫色书包,花仙子的卡通图案,这样的书包对于六年级的我显得有些幼稚可笑,可是,书包不知换了多少个,金樽买给我的却总是这一种。
金樽,他疼我,关心我,可是我猜不透他。
在我眼里,他总是那个平和而优雅的大哥,可是他做的每一件事,又好像觉得没有事情表面那么简单。就如他送我的这个书包,他是想告诉我些什么呢?
我咬咬嘴唇,才发现自己又发呆了。连忙把梳妆台的抽屉打开,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放进书包。
好像没什么了,我拉好书包拉链,低头看看空荡荡的抽屉,又忍不住将手伸进抽屉深处摸索。
那是什么?我的手触到一些纸张,掏出来一看。
却是一只黄色的本子,封皮上有三个大字“日记本”,捧着那个本子,我有些发愣,那居然就是妈妈的日记本!
我怎么竟忘了。
曾经那个不识字的小女孩是多么想解读这个本子里的秘密,她坚信这个本子里藏着她的身世之謎,所以从她四岁进孤儿院起,她就如宝贝一样珍藏着它。
可是转眼四年过去了,日记本里的字再也难不倒她了,她的身世之謎早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揭开,可是她却再没碰过这个日记本,而是将它尘封在抽屉深处。
甚至几乎忘记了它的存在。
是真的忘了吗?我摩挲着本子的封皮。
心中总是有些预感,妈妈的日记会让我知道些什么。
只是知道那些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并不是那么迫切,那么重要了。四年来,虽然也会有小小的缺憾,但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过的幸福,我害怕破坏掉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而这个日记本如同一颗不定时炸弹,埋在我心头,于是在下意识里总会想将它驱逐出记忆,但秘密不会永远都保留,总有一天它会被戳穿。
我把日记本装进书包,决定从海边回来以后再也不要逃避了。
我和榼在金家大宅外汇合,榼顺利地摆脱了林妈的“监视”,看着榼带着微笑向我“走”来,再一次感觉到榼并不像外表那般柔弱。
只是当榼那双西湖水一样的眼睛充满忧郁时,是那么让人怜惜,我想任何人也无法抗拒从那花瓣一样的嘴唇里发出的请求吧。
我和榼在金宅门口拦了出租车。
司机大叔将榼抱上车,眼神怪怪地看了我们一眼,问我们要去哪儿。
“海边”我和榼异口同声。
车子发动了,金宅渐渐被甩到身后,直至看不见。
我舒了口气,转头看榼,榼也在看着我。
我们两个会心而笑。
榼的手伸过来,握住我的,他的手纤细柔软却是冰凉的。
我反过来用双手包住他的手,希望将体温一点点传给他。
榼淡淡一笑,抽出手又握住我,握的紧紧的。
还真是少爷脾气。
好吧,这次无论榼怎么样,我都会由着他。
我依在坐椅上,乖乖地任榼紧紧握着我的手。
慢慢的榼的手心变暖了……
司机大叔一直从后视镜中观察着我们两个。
他一定在想,这两个奇怪孩子到底是什么关系吧?
榼仍穿着平常所穿的白衣白裤,柔软轻盈的面料衬着他娇嫩如雪的肌肤以及纤美的容颜,恍似神话中的王子。
而我则是一身月白的印着淡紫丁香花的衣裤,衣角酒器与玫瑰的标志恰恰与榼衣角的标志相辉映。
乍一看,我们两个的衣服很像的情侣服。
司机大叔也一定猜测我们俩是一对小情侣吧。
只是我们两个都太年青了。
我看到司机大叔在皱眉。
这时,感觉榼的手握得更紧了。
我和榼下了车,司机大叔发动了车子。
车窗摇下,他重又将头探出来。
“你们……是什么关系?来……海边做什么?”他迟疑地看着我和榼问。
我和榼相视而笑。
他终于问出来,这个问题一定折磨了他一路吧。
只是,向别人澄清两个人的关系有这么重要吗?
我们俩向他挥挥手,向海边走去。
“大海,我们来啦!”我扔掉书包,奔向大海。
“嗨,海~~~楣楣和榼来啦”我挥舞着手臂,又笑又叫地在海边奔跑,湛蓝的海水一波波涌向我的脚面,打湿我的裤角,我却乐此不疲。
转过身,榼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我。
我走过去,喘嘘嘘地一屁股坐在榼身前的海滩上。
榼伸出手,拨开我颊边汗湿的发。
“有时候……你还真像个野小子”他笑。
“如果我是野小子,那榼就是美少女”我回嘴。
看着榼眼中的笑容消失,我立刻后悔自己的失言。
“三哥”我轻轻摇摇榼的手臂。
榼转开身,给我一个背影。
“不要用哄二哥的方法哄我”
什么?我哪有。
金榔还需要我哄吗?
“榼,是你先说我的”我可怜兮兮地说。
榼还是背着身对我不理不睬。
好小气,明明是他先说我是野小子的,该生气的应该是我才对。
“榼,你再不转身,别人都会以为是我再欺负你哦”我故意生气地说。
“你……”榼转过轮椅,明明板着的一张俊脸有些哭笑不得。
“明明就是嘛,你瞧,大家都在看我们”我伸手指指左右。
“好了”榼拨开我的手,“这次饶你,以后不许再这么说”口气好严肃,“还有,以后也不许叫我‘三哥’,我不喜欢你这么叫”
还真是怪。
“好”我点头。
果然是金家三少啊,表面上柔柔弱弱,其实骨子里照样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