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暗香燃尽,在昏睡了一日后沈玉珠终于醒了过来。得了下人消息的谢琞瑱并未先行探看,倒是让人先告知对着护卫大发雷霆的沈玦,与他同去沈玉珠室内的还有休息一日平安无恙的荀萱。
“阿珠,阿珠,你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啊?”荀萱手腕上还有被草木树枝划伤的痕迹,眼圈一周红红的肿肿的。
沈玉珠嘴唇粉□□白的,侍书喂了她几口茶,润了喉才开口:“我没事……”哪怕游侠就要追上的那一刻,她也不觉得绝望,她最害怕的是自己大仇未报,冤仇未了就这么白白浪费了一世机缘。
“你还说没事,阿珠你的脚腕都红肿了,当时我若不肯走开就好了!”荀萱此时眼泪又流下,心中一阵担心后怕。
她身后沈玦也是忧心非常,见荀萱哭了,瞪了她身边的丫鬟香茗一眼,昨晚已哭了一夜了,若还哭下去还不伤了眼。香茗被他浑身戾气吓的一震,随即硬着头皮轻轻拉开她家女郎:“娘子,还是先让沈娘子先用点吃食吧,可莫在掉水珠子了。”
哄了自家女郎,身后慑人的视线也没了,香茗轻轻舒了口气,沈家大郎的气势当真凌厉啊。
沈玦见荀萱坐在一旁抽抽噎噎的,拿着帕子拭泪,也不继续哭了眉头微松。他招手示意丫鬟端来刚温好的汤药,道:“阿姐,先来用药,待喝完药了再喝粥,医郎说你受了惊吓,一日未用食,不宜吃太荤的,是以着人煮了粥让给你暖暖胃。”
听见阿弟的声音,沈玉珠略略恍惚,映入眼中的少年郎似乎又与以往不同了,明亮的双眼幽深了不少,倨傲精致的面容上布满了冰霜般的冷厉,好似一夜长大般。看着自己的目光闪过愤怒和心疼,最后归为柔软,这是她的阿弟,看着看着她胸腔疼的厉害,湿润了的眼睛都模糊了。
突然一阵惊呼,沈玉珠喷出一口鲜血,血花四溅在白梅刺绣图案的锦被上和侍书衣裙上,梅花被血覆盖如雪地红梅一样让人感到艳丽和心惊。
室内传来荀萱和沈玦的咆哮和呼唤:“医郎呢?医郎何在!快叫他滚过来!快!”
被泊松恨不得一手提着过来的中年医郎气喘吁吁的提着医箱赶了过来,在众人的注视中给沈玉珠把脉。片刻过后放下手腕,医郎站起身来对沈玦道:“少郎君,大娘子乃气血攻心造成的,如今血从口中化出来正是淤血融化的现象,身体已无大碍,只要大娘子静心休养一阵就会痊愈了。还请少郎君派人同小人去我那药铺抓药。”
紧盯中年医郎举动的沈玦稍稍柔和了冷冽气势,道:“多谢,泊松陪医郎去吧。”
一旁候着的泊松示意医郎同他出去,并带上了给医郎看诊的费用和赏钱。
“阿珠为什么会气血攻心?”看着又昏睡过去的脸色苍白的沈玉珠,荀萱一边拿沾了热水的手帕轻轻为她擦拭脸颊,在医郎出去室内丫鬟除了侍书香茗等人后突然轻声问道。
负着双手站在床榻边的沈玦冷声问:“花林游戏那日,除了与阿姐一起的愫娘知晓不对劲以外,为何沈云楼会早早离去?”
“我亦不知。”荀萱慢慢回想,道:“本来大家正玩的尽兴,她却推辞说要一边休憩,带着贴身丫鬟边说是赏花越走越远,我当时只觉得她身边的丫鬟脸色不对,眼神似乎很是惊惶,便想跟上去。只是被徐娘子拖住一小片刻,待我再寻她时,已没了她的踪影,途中遇上落单的游侠才知道出事了。”
沈玦越听脸色越阴沉,俊美的五官看着让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凶气,他咬牙一字一句道:“她既然提早知晓,为何不主动告诉阿姐,我沈家哪里薄待了她。”
室内下人头低的厉害,不敢在听了这话之后露出半点异样的神情。
这话说的的确是实话,本来沈玉珠有所防备,沈玦也已安排了护卫,只是没想到去的游侠并非只是游侠那么简单,索性除了损伤数个下人,贵女们都无大碍。但凡沈云楼有些良心,就不应该只为自己保命弃众人于不顾,这样的所作所为,简直让人不耻!
也就在沈玉珠在云曦庄休养的两日后,终于得了沈云楼和愫娘子消息。也是沈玦过来同她说的,当日沈云楼带着丫鬟自己跑了,愫娘子也是跑进了山中,众人寻了好些时辰都未找到她们的踪影。
直至今日才被下属发现了踪迹,原来沈云楼不敢回晴杏庄,又在山中迷了路躲到了一农户家,哪晓得那家农户是几个穷苦兄弟,见了沈云楼和她的丫鬟起了不应该的心思,只是山间野户根本没有对贵人礼待的意思,幸而沈云楼色厉内荏的震住了她们才保住了最后一丝贞洁,半日后愫娘子同样由山中闯入了这家农户,结果不言而喻……
待沈玦的下属去过去时,三人只差里衣了,若不是沈玦下令封嘴,怕是这等丑闻都要漫天飞了。
乡野村夫哪动敬畏之心,对待娇娇柔柔的贵女不懂怜惜,不听话的沈云楼被扇的脸都起了红血丝了,挣扎间更是被狠摸了好几把身子,那愫娘子还好,二人都叫着要让那几人先动衣物褪去大半的檀雪,才不至于落入他们手中。至于这几人的下场,自然是被护卫一剑毙命,暴尸荒野了。
被救回来的愫娘子心中有鬼,当时又推下沈玉珠做挡箭牌不敢有所抱怨,又被乡间野夫吓的神不附体,一时乖巧安分了不少。
倒是沈云楼,整个人被恶心的快要疯了,半路到云曦庄时已经吐的快精神分裂了,恨不得马上洗澡搓掉自己身上几层皮,想到那些人恶臭的嘴和唾沫还有那狠狠揉搓她身体部位的脏手,就已经红了眼睛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们。而那些人被护卫杀了以后,她总觉得不管是谁看她的眼光都不对了,她现在倒是清楚的不得了,这是古代,她的名誉没了,她毁了!她毁了!
都是沈玉珠,都是沈玦!都是他们!为什么不早点出现,为什么要来晴杏庄踏青,为什么要让她被那些肮脏的人碰!好恶心,好恶心!
若不是檀雪……檀雪……她死了。那个丫鬟她死了,不是被自己害死的,是被那些男人,被沈玉珠害死的,如果不是她被玷污了,下一个绝对会是自己,还有那个长公主的女儿,口口声声叫那些人碰她,自己则死死的躲在角落里哭,凭什么凭什么!
躺在床榻上梳洗干净的沈云楼死死咬着被褥,这耻辱让她怀恨在心,让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清晨。
露水从花瓣上滑落,沈玉珠梳洗更衣后,并未精致装扮自己,医郎说她还要休养一个月方能痊愈。是以,在云曦庄待了不了几日便要回京都了。
众女郎无事被好好安抚后,有了儿郎解闷安慰芳心,倒是不去计较山中遇到游侠的事,她们倒是运气极好,逃跑时都并未遇上游侠反而有人来寻她们,得知受伤最重的是晴杏庄的主人沈玉珠,纷纷过来问候。
愫娘子同她亲姐一起,对山中的事只字不提,胆子也小了很多,只是这次事后对同在云曦庄的林小郎表兄倒是缠的越来越紧了,也不知那林小郎是何意,居然也不拒绝,举止诸多暧昧,似乎花前月下习惯了,不少女郎和儿郎都知道他们关系不一般,只是碍于二人身份,也并未大肆议论,各自心中知晓罢了。
这几日都是荀萱陪伴她,沈玉珠一口淤血吐出来着实感觉身体虚弱不少,但也像整个人都被疏通了般精神好了许多,沈玦也不知去做什么事了,只从泊松那里得了消息说是与谢九郎在一起也不知在议何事。
倒是今日过来告知自己,食过午饭便准备回京都,众人都已准备好了。
“阿珠,今日就能回京都了,真好啊。”荀萱轻轻趴在她的腿上感叹道。
这几日跟做梦似的,莫说年纪小,便是经历这一遭,不少女郎都比来之前要稳重多了。
沈玉珠眉眼柔和的看着她,淡淡道:“哦?原来阿萱这般不欢喜我的晴杏庄。”
荀萱吃了一惊,赶忙解释:“不是的,不是的阿珠……”待定睛一看,好友正一脸笑意,才发现自己被取笑了,荀萱无奈便是这样也无法同好友计较。
她受伤的事,有贵女过来问候看过一番,沈玉珠一一应付她们后才发现不见沈云楼。“阿萱,你可有见到沈云楼来过?”
荀萱眨眼,摇头:“没有,便是你睡着了,也不见她过来。”
虽然知道沈云楼受辱的事,可毕竟被沈玦压了下去,知晓的人除了那群护卫与愫娘子,便是自己,阿萱和阿弟了。
照沈玉珠对沈云楼的了解,她绝对会对所有知晓她这等丑事的人怀恨在心。
之前她身边伺候的丫鬟檀雪受尽侮辱,自己在回庄子的半路上便咬舌自尽了,怕是沈云楼是极不好受的吧。她一直自诩自己善良,正直,可仅是这样的事便将身边的人当做挡箭牌拉了出来,也是对她的一种心理打击了吧。
忠心侍主的侍书得到了沈玦的奖赏,也被沈玉珠更加看重,可以笃定她回到京都沈府后,便是嫡女院中的丫鬟中的领事了。
呈上新鲜茶点的侍书同她家大娘子道:“我方才路过楼娘子那里,隔着极远都能听见她在屋里生气,似是服侍的丫鬟不尽心呢。”
心有余悸的侍书心中感慨道,这主子当真还是有区别的,就是楼娘子那样的人,便是个极虚伪的,表面上将身边的下人多当人看呐,遇着危险,第一遭殃的便是她身边的人。瞧着那檀雪不就是如此,偏生回来后的楼娘子变得脾气暴躁,也不如以前那样对着下人装模作样了,背地里更是对大娘子和大郎绯言绯语的。
若非大娘子和大郎并未真的要拿她如何,怕是会过不了好日子的。这样的楼娘子,当真让身边服侍的下人心寒。
沈玉珠默默听着侍书徐徐道来的话,对沈云楼的猜想也在意料之中。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是实话,但若谁先有害人之心便会害人害己,这是咎由自取。
茶点的香气让沈玉珠和荀萱细细品尝起来,侍书也不再谈论沈云楼了,见大娘子和萱娘子吃的颇为尽兴便转了话题,拿好听的说。
两个时辰后,沈玦派人过来,让她们准备上牛车,启程回京都了。
晴杏庄被远远跑在后面,牛车轱辘滚啊滚,相比来时的复杂,沈玉珠褪去了烦躁换得了心中一片清明,这一回去便是要在京都好好静心养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