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加齐把车再一次开到凌小萌楼下的时候速度已经放得很缓,事实上他刚才已经在考虑是不是真的要在今晚再见她一次。
他不想急于求成,直觉对这个女孩子绝对不能操之过急,凌小萌就像一只惊弓之鸟,稍稍一点响动就会振翅飞得无影无踪的感觉。
或者她过去所发生的某些事情对她影响巨大,但他并不关心那些,也不想探个究竟。
谁没有过去?过去就是过去,而他,只关心将来。
凌小萌住老式的里弄房子里,临街的一栋,抬头就可以看到那个小小的露台。沿街栽满了梧桐,夏日里枝叶浓密,一直要探进那露台似的。
太晚了,整条街除了偶尔路经的匆匆车辆之外声息渺然,路灯被掩在绿色的重重叶片之间,晕黄一点,而她所在那栋小楼却早已灯火全息,每个窗口里都是沉沉的一片黑暗。
她睡了吧?习惯了夜里的精彩,原来这城市里还有很多人跟他的生活完全不同,都已经到了楼下,这一秒钟裴加齐却好像一个情窦初开的17岁少男,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了。
天窗还开着,耳边突然有发动机的闷响,然后一辆黑色的车从树后转出来,速度奇快,连车灯都没有开,转弯的时候险险擦着他的车身而过,惊险万状的一瞬。
他身体反应比平常人快许多,这时也只来得及转头匆匆一瞥,那车速度太快,又是在一片黑暗中,眼角只扫到一个侧影,对方就已经凭空失了踪影。
下车去看是否擦到,身后有零乱的脚步声,有些奇怪,他立在车边侧头看过去,看到凌小萌。
凌小萌是跑过来的,很吃力的样子,姿势也有点奇怪,到了街沿边就停下,手撑着膝盖,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呼吸声在静夜里很远都听得到。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裴加齐是有些惊喜的,这种惊喜让他忽略了她出现的种种不可思议,笔直走过去打了一声招呼,“嗨,小萌同志,你不是每次都这么千里眼顺风耳的吧?”
听到声音她仿佛被吓了一跳,转头看过来的时候眼睛睁得很大,看清是他之后才把惊恐之色褪尽。
原本想笑的,笑她胆小如鼠得可以,既然如此干吗半夜跑出来?可是取代那一瞬惊恐的是另一种陌生的目光,透过他的身体,苍凉而遥远。
眉头皱起来了,裴加齐又往前走了一步,靠得近了,终于看清她的狼狈。
看清她红肿的眼睛和嘴唇,还有膝盖上的擦痕,他最多离开了一个小时,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变成这样?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低头去检查她的膝盖,她不说话,两只手掩得很紧,后来慢慢在街沿边坐了下来,低头开始哭泣。
很低很低的哭泣声,细碎得可以,还有模模糊糊的句子混杂在里面,“你走吧,不要看我。”
月光水一样洒在地上,她也是水一样的,仿佛一眨眼就要融化在这样的光线里,再也抓不住。
他没有移动脚步,弯腰仔细看了她一眼,她的脸埋在自己的肘间,只露出一点点白色的额头,像一只肤色稀有的鸵鸟。
叹了口气,他也坐下来,就在她的身边,听着她绵密不断的啜泣声,很耐心地观察云彩在月亮上投下的变换阴影。
“请你走吧。”凌小萌不抬头,声音模糊得只能靠猜才能理解。
他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她的,“你要哭到几点钟?明天的计划不是给杂志社拍照?你要你的家具旁边出现的是一只猪头吗?”
啜泣声突然停了,然后肤色稀有的小鸵鸟终于对他露出了半张脸。表情是震惊的,不知是因为他所说的哪一部分,拍照还是猪头?他很好奇。
这么想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弯起嘴角笑,然后笑着继续吓她,“再看,再看我又要亲你了。”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表情是濒临崩溃,可是裴加齐很满意,崩溃好,崩溃比刚才那个苍凉的眼神好太多了,更何况她现在的目光绝对是实实在在地落在他的身上,再没有半点穿透的可能。
心里有个声音,刚才响起过的,现在又放大了一些音量。
谁没有过去?过去就是过去,而他,只关心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