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宁静。
桃花郡其实已经找不出多少可以歇脚的地方,除了瑶山山顶就只剩下神祈峰。阮绵在神树身上找到了个舒适的位置,抱着自家魔剑眯眼看天上的红色月亮。闻树自从被她砍掉了几根枝干后就再也没有出过声,她坐在她一根往外延展的枝干上,静静地眺望月光下泛着水光的瑶山。
区区一年多,物是人非。
月色下,一抹暗影划过。那抹影子轻得诡异,仿佛是云彩飘荡在空中,又仿佛是最轻薄的羽翼被风卷起。它一直不远不近地飘荡着,似乎是遮住月光的浮云。
阮绵呆呆看了一会儿,半天才托着下巴瘪嘴——那只鸟想监视她么?有这么……明目张胆的吗?他以为这是随风潜入夜?
她不动声色地下了树,步回房内轻轻掩上房门。透过门缝,果然那只鸟又靠近了些,最后停在了屋外的神树枝桠上无声无息地扑腾了几下翅膀。
出不去,怎么办?
阮绵在房里有些焦急,汗水濡湿了额头。她早该想到的不是么?秦思心细如尘,怎么会不知道她出现在禁地不是巧合呢?他不问,不代表不疑。好在今晚是笨手笨脚的暴躁白翎,如果是他亲自来监视,她恐怕早就毫无知觉地溜去了山洞。
屋子里点着灯,烛火明明灭灭。她犹豫片刻,随手脱下外衣,把桌上的茶壶里的水尽数倒在了上面。等外衣湿了个透才走到窗边拧干了水,当着外头那只藏在叶子里的鸟的晾在了窗外,吹灭蜡烛。
屋子里顿时漆黑一片。
阮绵的心跳飞快,透过门缝细细地看树叶丛中的白翎。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她才小心地捏起一个御风咒。
顷刻间,屋外起了一阵风。神树的金叶又铺天盖地地卷了起来,巨大的叶子几乎遮蔽了月光。
她趁着混乱从另一侧的窗户跳出,倏地躲到了屋侧。
一时间,心跳如雷。
风渐止。阮绵趴在屋外的草丛里小心地窥伺神树——那只鸟正气急败坏地梳理着自个儿凌乱的毛发,一边梳理一边恶狠狠地瞪上几眼挂着衣衫的窗户。
她低头扯了一把身上的亵衣偷笑:到底还是白翎单纯,他估计以为她脱了衣服睡了吧?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山洞里,阮绵失调的气息尚未平息。这山洞里的一切并未发生变化,该在的难题依旧在——她根本没有把握,带着姜华的身体离开这池水会不会出意外?
怎么办?
要不要……赌一把?
也许人类的骨髓中都留着不劳而获的赌徒劣根,赌一把的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一根刺刺进脑海里再也拔出不了。即使是冒险,即使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即使……可是,如果有一丝的希望呢?
阮绵控制不住自己的手——那双手仿佛不属于她,它正细细颤抖着,却异常坚决地伸向姜华的腰腹,轻轻地环住了他。
要不要试一试?
内心深处,有个声音正不断地狰狞叫宣着,试吧,试试吧……带他离开这水,他就能活下来……
最终,她在失控之前狠狠咬下了嘴唇,颤抖喃喃:“师父,要不要赌?”
池水中,姜华的长发飘散着,洋洋洒洒,流云不羁。
“绵绵!住手!”一声仓皇的喊声骤然响起,秦思一反常态的红了眼,白净的脸上结满了惊恐与愤怒,眼里却是惶然,他道,“绵绵,别拉他出来!”
可以拉?阮绵心中一亮,跌跌撞撞朝后退了一步。
“绵绵!你难道想生灵涂炭么!他是魔物,是被神封印的魔物!你疯了不成!”
“秦思,我……”
秦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气稍稍放缓:“绵绵,你只不过是被他所蛊惑。你一直是个善良的姑娘,一年时间你从初入此门到道行大涨,如果有人扶持,有朝一日你定能修成正果。你切莫……切莫走了弯路,绵绵……”
秦思神色恳切,双眼通红。阮绵略略迟疑,咬牙道:“可是秦思,天上已经有大网,师父于我有恩,我不能让他魂飞魄散。”
“他是魔!”
“魔……就该死吗?”
“是,人人得而诛之。”秦思柔道,“绵绵,你离开那里,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如果瑶山因为他出现而生灵涂炭,绵绵,这些你愿意看到吗?”
阮绵说不出话,只能默默地退后。
秦思伸出了手,轻道:“绵绵,过来。”
绵儿。
脑海中轰然炸开一声轻叹。阮绵几乎是失控地跌进了池水中。也就在那一瞬间,她突然触碰到了水中那个人!
短短一刹那,手中传来的柔软触感几乎让人毛骨悚然!
“绵绵!”耳边是秦思的厉声叫喊。
阮绵浑浑噩噩在水中挣扎,耳朵里像塞了无数的棉花,秦思的嘶喊明明凄厉得很,却仿佛隔着数重山。直到,一只冰凉的手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变故就在一瞬间,那么快,快到她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死死按在了水底,无数水灌进了口鼻之间,酸痛感从喉咙底一直穿透到胸口。
“绵绵!”
“秦……”
阮绵一张口,便是无数气泡,慌乱之中也不知道该诵咏什么咒法,这一年多学到的东西都归了零,到最后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她胡乱抓住了什么,张口就咬——
终于,新鲜的空气又重新回到了胸腔中。
寂静。
潺潺的水声成了洞穴内唯一的声响。
原本漂浮在墙面之上的白色的液体忽然像是又恢复成了普通的水,倾盆跌落在地面上——
阮绵的心一瞬间凉透了。
这下,不用她拽姜华出水了,因为姜华的身体已经完完全全地曝露在了外面,红色衣衫湿漉漉地贴在他身上,一抹衣摆正往下滴着水。
“师父……”
“绵绵,快走!”姜华忽然厉声道,“他快复活了,快走!”
“复……活?”
“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