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魔法而延伸出来的影子,占据了地面、墙壁,就连头顶的天花板上,那精美的花形吊灯也不放过,它们如同活物,不停的蠕动着,咬住了一个东西,便死死的不放,将自己需要的一切都慢慢吞噬,它们吞噬的东西不是其他什么,而是光线、温度,还有时间。
吉野让自己将视线放在并未被完全占据的空白之上,真广的话在这空旷的大厅里回响震颤着,吉野觉得生冷,细微的不安和恐惧在他的心里停顿。他动了动舌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插不上话,他不过今天才刚刚接触到有关魔法之类的、不可置信的东西。但是真广,就这样毫不犹豫的相信的魔法的存在。
吉野稍稍侧过了头,偷瞄着真广,他正在魔具里面翻找着什么,他没有注意到他将这原本就很熟悉的地方来来回回的仔细地看了个遍。吉野背对着真广,他站着的地方离他有些距离,他插不上什么话,真广又并未再和木偶的另一边有过交谈,两人之间,难得的有着沉默。但吉野觉得,他此刻还是不要说话的为好,就这样安静的站在一旁。
“吉野……”
“欸、什么?”吉野紧张的转身,他以为真广发现了他在偷偷看着他,当然,这样的事情并不能让人产生这样的情绪,在吉野看到真广头也不回,将三件东西向着他扔来。
真广的力道掌握得刚好,吉野接住三件东西,银色的器具,这是魔具,这大概才是让他紧张的源头,吉野的另一只手不着痕迹的握紧了,他沉着脸,语气凉凉地问着,“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城市过不了多久也会被封锁的,乘着你的父母都在外地,拿着这些魔具逃走吧。”真广说话的时候,总算是肯转过头来,好好的注视着吉野了,他说得很是认真严肃,他相信吉野能够明白他话里面的意思:就在这里分手吧,我们就在此分道扬镳,从此再也无所交集。他望着吉野,比起他,吉野显然更加的冷静,毫无慌乱。
他听着吉野叹了口气,说着,“我果然,很了解真广。”
真广睁大了眼睛,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在体内翻腾着,真广仔细的望着吉野的表情,想从其中找出故意恶作剧的线索来,只要找出来,他反倒是能够配合的,做出一副恶心得浑身起着鸡皮疙瘩的模样出来,然而,他什么都找不到,吉野的措辞很沉稳,他找不到一点破绽。
“理由呢?”
“什么?”过于认真的观察着吉野,忽然被他这样问着,让真广反应迟钝。
“让我丢下你一个人逃走的理由呢?”
真广觉得喉咙有些干渴,他不喜欢吉野这样的说话方式,这样认真的,富有感情的…哪怕他的声线依旧沉稳的找不到变化。他舔了舔嘴角,让自己笑出声来,“我怎么能,把已经有女朋友的家伙给牵扯进来啊。我可是两个月前就知道了。”
“是嘛……”吉野看着安静躺在他手心的三件魔具,真广知道他有女朋友这件事情虽然让他心慌了一阵,不过他总觉得,用这个理由来答复他,有点过于敷衍的意味了。
“逃走吧,吉野,等我杀了那个害死爱花的人我就会回来,到时候,把女朋友好好的介绍给我认识吧。”
吉野凝视着真广,但他却将头转向了另一边,很是认真的,等着探测魔法的最终结果,他握紧了手中的魔具,冷冰冰的有些硌人,然后,他轻轻点头,暧昧的笑了笑,“说不定,知道我的女朋友是谁之后,你会发很大的脾气。”
真广觉得浑身有些僵硬,吉野的话让他的心脏快速的跳动着,他开始想象,是什么样的女人会让他大发脾气?他从吉野认识,有过接触但不是很熟悉的好几位女性当中一一排除,却只想到一个人,那就是夏,他分明是很清楚的说过了,吉野绝对不能和夏交往!但他又马上将这个想法给排除在外,因为吉野显然在遇到夏之前就开始隐瞒着他了。他想不出来,这样一个女人。这家伙大概是在说谎!
真广干哑着嗓子,他又想象不出来吉野说谎的理由。随即,他忽然嘲笑的对自己说着——别胡思乱想了!他可是连自己的事情都焦头烂额了——他背对着吉野,做着再见的手势。还是不要回头的好,他得让自己显得更加的无情和毫不在乎一点。然后,他听见吉野说了声再见,听到了大门开了又关的声音。过了好长时间,他才放下手来,让一直笑着的嘴角拉耸着。
这个大厅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这等待的五分钟还真是漫长的让他觉得无聊,他拿起被放在一边的木偶,随意的摆弄戏耍着。
遥远的孤岛上,隔绝了人烟,却隔绝不了头顶上毒辣的太阳。叶风老早就在凉快的树荫下铺上了一层树叶做的简易的床,她舒适的躺在上面。在这里,她有着很充足的时间,在为何不破真广取得联系之前,在这岛上为自己找到了足够生存的食物和淡水,当然,找寻和补充这些东西,对于这个孤岛上的时间来说,只不过是寥寥。
然后,她开始制作漂流瓶、魔法木偶,还有刻着字的板块碎片,这也是用不了多久的。日复一复,岛上只有她一个人,她只能听见她自己的说话声,当然,岛上也是有些动物的,但即便是作为魔法使的她,也无法同它们沟通。孤岛上的时间,漫长的过分,有段时间,她每隔上一段时间——大概几十分钟,大概一两个小时——她便会看看自己可在枯木上,用来计算天数的划痕。她不断的告诉自己,作为始之宫姬,根本无须担忧什么,她的运可是很强的。
直到,终于通过魔法木偶,同外界取得联系。但不破真广这个人还真是个恶劣而又充满了仇恨的男人,虽说能够听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的声音,反而她却不怎么喜欢和真广交谈。她再次变得有些无所事事,她开始有了一个新的乐趣——想象和分析。
不破真广这个人,给她的印象极其不好,她甚至想过,这样一个人是没有什么值得交心的朋友的。但事实上,当他观察着那些扬羽蝶的动向,发现它们的飞往的地方是他家所在的那座临海的城市时,很着急。当然,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看不到他的动作,她只能够听到他的声音,她听到,他到了学校,招呼也不打,直接就问——吉野在什么地方!真广他大概将木偶放在了包里,所以对方的声音,她听得很模糊,但从声气听来,像是一位老师。但他似乎没有得到答案。
他有连续问了好多人,声音闹哄哄地让她懒得去分辨些什么了,她甚至将木偶放得远了些,她从未想过,原来之前那些安静的时光是这样的美好。他大概一直都无所获,变得焦急,呼吸粗重。最后,他想到了什么,惊道了一声——对了!——之后跟着真广,一直没有再变过的声音,她也猜到了,这个人,大概就是吉野吧。当然,光凭着声音,她也是无法想象出,能够和这样恶劣的一个人成为朋友的是什么模样的。而他们俩的交谈,她一直在听着的,于是她开始觉得,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有点古怪。
叶风拿起木偶,木偶的另一头从吉野离开便没有了声音,她问着。
真广,有人说过,你和那个吉野之间,关系有点奇怪嘛。
真广撇了撇嘴,有些无趣的应着,“什么?”
叶风想了想,她努力让自己描绘的能够让人更清楚明白一点,那个吉野,在见识到那幅脱离现实的场景,也能保持镇定,怎么说呢,他跟着你,就像是完全听从你的指挥一样……叶风想将语言组织得更加通顺一点,但这话说出来,她自己却觉得没有说到点子上。
“噗…吉野他就是这种,没有什么自主行动能力的人。”
叶风张了张口,有些哑然,她并不是和真广讨论泷川吉野这个人,大概是一个人在孤岛上呆了太久,语言组织能力不行了。她望着头顶,树荫斑驳下来的点点碎阳,有些闷闷地,感觉,不破真广是一个支配者,而泷川吉野是个听你调遣的服从者一样。
“以前倒是这样,不过以后可就说不定了。”真广继续把玩着木偶,他望着还没有好的探测魔法,在默默计算着时间,他想,说不定今后和吉野再也没有交集了,那就不要再去怎么谈论起有关他的话题比较好。当然,他这样想着的时候,被叶风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惊了一下,手没拿稳木偶,噔的掉在地上。
她说,我的意思是,真广你那个打发吉野的理由也太苍白了吧。她听出来了,真广在说着这个理由的时候,笑声里充满了空洞,当让,让她更加不解的是,为什么要用‘女朋友’来当借口?通常情况来讲,不是用父母之类的话题,更有说服力么?!就像一个背负着沉重包袱的丈夫突然将一封离婚协议摆在妻子的面前,让妻子离开他,妻子很是沉默,她说,她果然最了解他了,最后却还是在协议上签了字,离开——这种三流电视剧里面的情节。
叶风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思维方式变得古怪了,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想法,果然,现在最主要的,就是赶快让自己回归现实的人类社会,长久待在这个无人岛,她会与社会脱节的。
真广将地上的重新捡起来,但是显然,他还没有从叶风这样震惊的发言中回过神来。这样猎奇的发言,居然隐约的将他的概念、理性、精神(注1)给带入了扭曲的场景,真广心有余悸,他刚刚因为这样的无稽之谈心脏漏跳了几拍,产生了心虚。
真广正了正声色,解释着,“之前总是将吉野牵扯到麻烦事情当中的我,现在却突然说因为他父母的原因,所以才让他逃走的,这才是更加说不过去的吧。”等到解释完了,真广烦躁的抓着头发,他应该让这个女人闭嘴的,为什么要给她解释这么多?!
叶风挑了挑眉,总觉得,真广现在的这番话,解释起来相当的勉强,她耸了耸肩,嘛,相当令人讨厌的你,和这样一个人成为朋友,说不定才是正常的。果然,有他在一起帮忙会更好一点嘛。
真广顿了顿,他将木偶放在旁边的桌上,他阴郁的,满怀敌意的看着这个木偶,仿佛透过了木偶,死死的盯着正轻松地躺在树下乘凉、说这种起不负责任的话的叶风。
“你认为我们现在在做什么…”
啥?叶风将木偶放在耳边上,另一边忽然传来的凶狠阴沉的质问让她浑身不适的打了个颤抖。
“你认为我将来要做什么?!”真广冷冷的笑着,他抬头,看着阴影弥补的天顶,压着嗓音,平平的说道,“我和你做了交易,我得帮你和那群魔法使一族作对!这些所谓的魔具有着使用限制,如果在我拿到你口中那个最强的,能让这群人不得不忌惮的魔具之前,我要是遇上了魔法使,我能赢得了么,真的碰上了,说不定还会死!这样的事情怎么能让吉野参合进来!!!”但是,在杀掉那个害了爱花的凶手之前,我这么能死!
真广暴躁的对着叶风怒吼着,“就算是我成功的帮了你,但是最后,我得亲手杀了害死爱花的那个凶手,到时候,我会是什么?我会是一个杀人犯,哪怕我杀的那个人是个罪无可赦的混蛋,但这照样改变不了我杀了人的事实!我会被警方通缉,啊,当然,这是在我帮了你,整个世界恢复正常之后,我会像我亲手杀掉的那个人一样,东躲西藏,当然,说不定我也会自己到警方去自首,我已经完成了我的复仇目标不是么——”
“这样怎么可能让那个家伙留下来!!那家伙虽然嘴上不说,但他比我还要清楚这点,他留下来会劝我放弃复仇吗?啊,当然,这样也说不定。但他是服从者,哪怕他会劝我,但只要我坚持——我必须得坚持——我可是支配者,他最后,还是会跟着我一起……啊,啊,既然是这样,怎么可以让那家伙,怎么能让他继续留下来!!”
叶风微微撑起来上身,她呆愣的看着手中的木偶,真广那忿忿的怒声让她的耳膜鼓动着,同时也让她咂舌。她从来没有被人用这样的语气斥责过,即便是背叛了她的左门也没有过,然而不破真广……
她望着那茂密的树冠,手有一下没一下理着自己的长发。他和泷川吉野之间的关系,真的是好得令人羡慕,当然,嫉妒也是有的,毕竟对她来说能称得上朋友的,她根本就说不上来。原来,像不破真广这样的人,也是有着朋友的啊。叶风抿着唇,她头一次的,羡慕起别人来。但这突然涌起来的羡慕,却还是无法让她释怀被不破真广斥责了的这件事。
她微微轻哼着,故意的说着,说不定,泷川吉野并没有走呢?电视剧里不都是这样演的么,她在等着他出门,她就站在他的门口,她让他好好的错愕一下,然后让他再也不要甩开她。
呵呵,说道最后,叶风自己的禁不住笑了起来。
“你给我闭嘴。”真广有些忍无可忍。
蔓延在周围的影子忽然猛烈的向回收缩着,真广喃喃叹了一声,“看来,结果终于出来了啊。”
是么,五分钟已经过去了?!那么,你检查一下探测魔法是否留下是么提示。
真广起身,他看着那把银色的刃具,等了良久,也不见有什么变化,这让他陡然生疑,他又将刃具从地上拔了出来,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却依旧没有发现什么标示着线索的东西。
他阴沉着连,将刃具扔回地上,“喂,叶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什么线索都没有!”
什么都?怎么可能……叶风也同样惊讶,她想到了一个可能,犯人,说不定是锁部一族的某人!
“锁部一族的,某人……”真广喃喃地重复着。
用魔法杀了人,但是向初始之树进行忏悔,得到了初始之树的原谅,这样的人,才有可能不被探测魔法检查出来。
啊,这是怎么了?一切都扭曲成一团了,到底是有什么作为助力在背后推波助澜?这到底是巧合,还是什么?
真广却忽然闷声笑了笑,“这样不是正好?!”而且,也不用担心吉野了。
他将剩余的魔具重新包起来,揣进了兜里,他将整个大厅的灯关上,这个家,他以后估计都不会再回来了。他走出那铁制的大门,将锁重新锁的严实。然后,他反射性的看向铁门的左手边,总是喜欢拉着他一起去墓地祭拜的吉野,就会站在这个角落等他。
当然,他什么人都没看见,只看见他家的信箱里,被堆满了报纸和信件。
“看吧,叶风,很让你失望吧,吉野他可没有在我家门前等我。”
叶风撇了撇嘴,心道,与其说是我在期待着,倒不如说是你这个别扭的家伙吧。果然,这两个人之间关系,还是有着那样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古怪之处。
你是个男子汉,把杯子给我!(与赫瑞修争夺酒杯)放开!老天,把它给我!(打翻赫瑞修手中的酒杯)神呀,如果无人能来揭发此事之真相,那么,我的留名将多么的受到损害!倘若你曾爱我,那就请你暂且牺牲天国之幸福,留在这冷酷的世界里去忍痛告诉世人我的故事罢。(注2)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