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李府。
李蔚安坐在自家院里，抬头望那朦胧月光，神色有些黯淡。
许久未与扬庚在战场外的地方说话，竟一时甚感陌生，此时脑子满是他，或是以前的糊涂事。
以至有人靠近她三尺，站在她身后也不察觉。
“蔚安。”一位白发老者慈祥道。
李蔚安蓦然回头，“爹？”
白发老者是李蔚安的父亲，李仲然。大武国权臣，唯一一位多次上次战场，甚至与慕容卓地位相近的文臣。
李蔚安还有一位兄长，李彦民。也曾是天下学院的文试第一，现在位列权臣，地位能与扬庚相比。
李家祖上曾有武官，但只有寥寥几位。李仲然原以为李蔚安会继承家族大业，即便不能位列权贵，也该是文官。
但谁想到她加入扬家军，在西北当了大将军回来？
李仲然看着女儿还没恢复白净的脸，以及消瘦的身子，心疼不已，却没敢多言。
他只是拉着李蔚安坐下，“来，跟爹说说，这场仗打得如何。”
李蔚安只是笑笑。
她知道李仲然想问的不是这个。
李仲然：“那日你留书说去王明大陆拜师，我还以为你只是拜师，没想到一去三年……”
李蔚安眼角泛泪，“爹……”
李仲然感慨着，“爹老了，陪不了你多久了，有什么事，你不跟爹说，爹去了也不安心。”
李蔚安：“北狐派的人来了。”
李仲然眼神一变。
他听过北狐派一些事，大概知道李蔚安受过什么苦。
若不是碍于女儿的劝阻，他早就和扬家军联手杀上北狐派。
李蔚安：“爹知道天下英雄会吗？”
李仲然点头。
天下英雄会是王明大陆对世间发出的盛事邀请，由北狐派为首的数个江湖大派举办。
五年一届，不少江湖有名的大人物都参加过，甚至因此一举成名。
李蔚安：“二十年前师父在天下英雄会夺冠，本该是门派翘楚，却惨遭毒手，修为尽废。”
“之后重新修行，却始终不能恢复至巅峰状态，甚至不及往昔一半。”
“师父怀疑凶手就是北狐派某位憎恨他的人，所以一直没打草惊蛇。这些年，师父找到一些证据，打算替自己正名，却意外得知凶手在二十年前的天下英雄会，凶手一干人从中插手。”
“那年的大会，师父是个意外。因为之前无人想过他会夺冠。所以这一次，师父也要给他们一个意外。”
“不知他们是怎么知道师父参加英雄会，即便我和师父回到扬家军，他们也派人来杀。”
李仲然总算听明白，但脸色更加难看，“你的意思是，他们沿路追杀你们？那为什么不说出来？”
李蔚安微微一笑，“北狐派内部的事，大武插手，就等同两国交战，除非——我，或是师父离开师门。而且师父也有把柄在他们手里。”
“所以他们明目张胆向你下手？”李仲然怒得身子颤抖，但嗅出略微事态严重的气味，只好做几个深呼吸，让自己恢复冷静，“什么把柄，比在天下英雄会动手脚的还可怕？”
“师父手里的证据不足，但他们的证据太多了。师父……”李蔚安压低声音，“师父杀了上任掌门。”
“什么？”李仲然差点大声喊出来。
他未见过鲁斌，但从李蔚安的描述中，知道那是极重情义的人，绝不可能轼师。
可从刚才的话，北狐派明显有足够的证据，可为什么不公开？还让鲁斌留在门派收徒？
“尊师，是不是也抓着他们的致命把柄？”
“嗯。师父说是太可怕，没告诉我。”
李仲然相信李蔚安不会骗他，同时有些害怕——那会是何般可怕的事？
“你们打算在天下英雄会做什么？”
李蔚安没打算对李仲然隐瞒什么。此事风险极大，若是她出事，李仲然会更伤心，甚至可能迁怒扬庚。
“师父要阻止他们夺冠。”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不知道。”李蔚安摇摇头，“只要我们的人夺冠，就等同断了他们第一步。”
李仲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们的人？江湖朋友？还是说……”
李蔚安抬头与之对视。
这个眼神很冷，比大雪夜的刺骨寒风还要冷，恍惚间，李仲然觉得面前这个不是他朝思暮想的女儿，而且共谋大事、却各怀鬼胎的对手。
能在天下英雄会夺冠的绝非普通人中，哪怕有人在比武中动手脚，也需夺冠者有相当的实力。
而且不只一个。
因为他们必须确保夺冠。
这一批还不能是北狐派的人。
李蔚安和鲁斌哪来这么多人？
李仲然：“蔚……”
李蔚安笑了笑，“我的确加入了尘门。”
李仲然身子一僵。
李蔚安：“师父也是。不过我俩人微言轻，论能力，在尘门里不过是普通人。”
寒风呼啸而过，夜太静，差点把李蔚安这两句话盖了过去。
良久，李仲然才呼出一团白雾，像是刚经历了某些大事。
“蔚安，需要我做什么吗？”
李蔚安摇摇头，“爹只是保密便够了。”
“好。”李仲然虽点头，但怎么可能看着李蔚安陷生死危难？他许多年没凑过热闹，大武国外的人快要遗忘他了。
他看向李蔚安那棱角分明的脸庞，突然觉得女儿长大了。
八年来对扬庚的憎恨，竟一时冲淡了很多。
他突然问了个不恰当的问题，“这事，扬庚知道吗？”
“我没告诉过他。”李蔚安望向南边，庚府的方向，眼角的晶莹早已消失，“但不确保他不知道。他本就聪明，我受伤被送去庚府，他便不会不管这事。还有……王听诚。”
“王听诚？”李仲然想起在坊间流传的怀疑，“扬庚的门客？”
“他是听雨楼楼主。”
李仲然这次震惊得连话也说不出。
那日朝中大变，他恰好告病在家，后来才知道王听诚的身份特殊。
李仲然想起许多少年英雄，无论是当年的慕容清兰，还是扬庚，但还是不敢相信这事实，“听雨楼楼主这么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