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大结局(1 / 1)

油灯如豆的屋子,云夙大汗淋漓地躺在一对并排的长凳上,他自出生便是天之骄子,何曾受过这等屈辱?便是让那小傻子几番折腾,也没眼前这般屈辱过。

他简直……像是砧板上的鱼肉!

慕秋阳逆着光,容颜晦暗一片,只眼底奕奕跳动的波光,像是终于得到了垂涎已久的猎物的苍狼。

他斜斜地勾着一侧的唇角,整张脸都写满了报复的快感。

云夙的鲜血吧嗒吧嗒地滴了下来,混合着皮肉被翻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听来,说不出的阴森与怪异。

可更怪异的是慕秋阳的神色,知道的说他在取云夙的血丹碎片,不知道的,还当他在优雅而虔诚地摆弄着什么东西。

云夙疼得死去活来,偏偏嘴里被塞了帕子,想叫都叫不出来。

他只得死死地咬住嘴里的帕子,连牙根都压迫出了血来。

慕秋阳瞧出了他的难受,老实说,云夙虽落到了这步田地,可到底余威还在,慕秋阳做出这种不可饶恕的事,要说一丝心虚都没有也不尽然,可更多的,是那股触碰禁忌所带来的刺况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兵器库“地震”没多久,宫道上也开始剧烈地晃动了。

姬冥修抱紧乔薇,勒紧缰绳,稳住受惊的马儿。

身后传来咚的一声巨响,不同看也知道是小胖子摔在地板上了。

不过她没摔醒,继续呼噜呼噜地睡了。

这种状况并未持续太久,等乔薇睁开眼时,动静已经停止了。

乔薇眨巴了一下眸子,纳闷地坐起身来:“刚刚……是我在做梦吗?我怎么感觉地震了?”

姬冥修四下望了望,目光落在原先兵器库的方向,沉沉地说:“地形又变了?”

乔薇一愣:“又变了?难道又有人进来了?”

“应该是这样。”姬冥修指了指乔薇那一侧的小杂物房,“方才这里是一个兵器库,现在成杂物房了。”

乔薇眨巴了一下眸子。

姬冥修挑开帘子,起身将望舒抱回简榻上,给三个孩子盖上棉被,坐回乔薇身边时,乔薇不解地开口了:“这应当是我们进来之后第三次变换地形了,为什么前两次都没感觉,这一次的动静却这么大?”

姬冥修沉吟片刻,凝眸道:“或许是因为……神泉那一块的地形是永远不会移动的。”

“这样啊。”乔薇仔细地琢磨了一番,觉得自家相公说的很有道理,毕竟前两次地形变换时,他们全都清醒着,如果那一块真的移动了,他们没理由察觉不到。

想到了什么,乔薇喃喃道:“只是……这是不是晃得太厉害了?方才我们站在神泉地形的边缘时,地形也变换了,如果也是这么大的动静,我们当时站在边儿上,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一点,姬冥修暂时也想不出答案。

乔薇又道:“怎么办?我们现在不在神泉的地形上了,待会儿要怎么回去?”

姬冥修握住她的手:“会有办法的。”

乔薇相信他,只因他从没让她失望过,他说会有办法,那就是一定能想出办法。

只是二人谁都没料到的是,办法没来,“不速之客”倒是先来了。

马车沿着长长的宫道,一路走到了尽头,穿过一个种满了假茉莉的小花园,来到了另一座宫殿。

变换地形后,大白三个再也闻不到鬼王的气息了。

乔薇猜测,鬼王要么也是去别的地形,要么是留在了神泉那个地形。

私心里,乔薇希望是后者,但地宫复杂多变,鬼王究竟是去了哪里,谁又说得准呢?

马儿累得走不动了,姬冥修将马车停靠宫殿前:“我进去瞧瞧,你们在这边等我。”

事到如今,他们已不仅是在找人,也在寻找地宫的出路,但凡任何与地宫有关的资料,全都不可错过。

乔薇又有些犯困了,强打起精神道:“你去吧。”

姬冥修心疼地看了一眼,将她鬓角的发丝拢到耳后:“你累了就睡会儿。”

乔薇笑着摇摇头:“不用了,我等你出来。”

姬冥修凝眸道:“我尽快。”

说罢,他跳下马车,迈步朝这座名唤“霜云”的宫殿走去。

姬冥修进入霜云殿没多久,趴在马车的地毯上打盹的小白突然坐了起来!

须臾,大白也坐起来了。

“吱!”珠儿跐溜窜出了马车,钻进乔薇怀里,小黑手死死地抓住乔薇的衣襟。

这回真不是装出来的了。

“怎么了你?”乔薇闭着眼打了个呵欠,一睁眼,一条通体黑鳞的毒蛇立在她面前,蛇身苍劲有力地挺了起来,尖尖的蛇脑袋正对着她的脸,不时吐出腥红的蛇信子。

许是隔得太近的缘故,乃至于乔薇觉得它的蛇信子几乎都要舔到她的鼻子了。

乔薇一愣,这种地方居然会有活物?

不会是假的吧?

机关做的?

那这也做得太真了。

乔薇探出手,一把抓住了毒蛇。

已经张开的血盆大口,吧唧一声合上了。

毒蛇:“?!”

“手感和真的一样。”乔薇左手抓着毒蛇的七寸,右手扒开了它的嘴,“有毒牙。”

被蹂躏得直吐蛇信子的毒蛇:“……”

乔薇掐住了它的蛇信子,这下,乔薇确定它的真的了。

真的有什么好怕的?

乔薇拽了个麻袋出来,一把将它塞进了麻袋。

毒蛇不止这一条,路面上,越来越多的黑鳞毒蛇朝着马车的方向涌了过来。

自打入冬后,小白都多久没见过毒蛇宝宝了,一下来了这么多,它简直不能更兴奋了!

小白抓了个小麻袋,跐溜一下冲进了蛇群,左一条,右一条,一条一条又一条。

领头的蛇王冲着冲着感觉不对劲了,扭过头来一探。

尼玛,弟兄呢?!

小白拖着个沉甸甸的小麻袋,呼哧呼哧地打蛇王身边走过去了。

蛇王瑟瑟发抖。

小白摇头:太老,不好吃!

乔薇下了马车,想去宫殿瞧瞧里头的情况,刚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她望了望一地英勇就义的蛇群,又看看正在擦剑的姬冥修,惋惜地说道:“你全都杀了啊?”

这么稀罕的黑鳞蛇,浑身都是宝啊,尤其蛇胆,比蝮蛇胆与眼镜王蛇胆的功效还要好。

姬冥修递了个罐子给她:“蛇胆给你留着了。”

乔薇接过罐子,满意一笑:“这还差不多。”

姬冥修收好了祭师剑,对乔薇道:“方才我猜漏了一件事。”

“什么事?”乔薇问。

姬冥修沉思片刻,望向无边的夜色,喃喃道:“早先变换了两次地形都没遇上这种状况……你猜的没错,方才的动静大得有些不正常,应该不止是有人进来了,还有人触动了地宫的机关,地宫开始抵制入侵者了。”

……

一处长长的宫道旁,泉水流淌。

云珠静坐在清凉的泉水中,眉目静婉。

乔峥守在岸边,每隔一刻钟,看看她的情况。

她的脉搏原本已微弱得几乎难以探到,眼下苍劲有力了许多,脸色也不若先前那般苍白了。

乔峥又看她的舌苔与瞳孔,确实在以惊人的速度好转。

见神泉的功效这么好,乔峥忍不住打个几罐子。

他身侧,燕飞绝依旧昏迷不醒着,乔峥原是打算给他放点血,后面诊了脉,又发现他的身子还可以承受,那便让他自己慢慢吸收吧!

乔峥打到一半时,感觉身下的地板似乎晃动了一下,他停下动作,等了一会儿,又没动静了,他只当是自己的错觉,没往心里去。

他将装满神泉水的罐子一一密封,密封到最后一罐时,突然余光一扫,看到了一条鱼。

这里竟然有鱼?

乔峥把手伸进罐子,想捞起来瞧瞧是条什么鱼,哪知刚一碰到,那鱼便张开长满尖牙的大嘴,朝着乔峥的手狠狠地咬了过来!

乔峥吓得一把抽回了手!

鱼儿咬了个空。

海十三听见乔峥倒抽凉气的声音,转过身来问道:“乔老爷,怎么了?”

乔峥瞅着罐子里的鱼,恶寒地说道:“食人鱼。”

“什么?”海十三一步迈了过来,将罐子整个儿翻过来,连水带鱼倒在了岸边的木地板上。

他再定睛一看,乖乖,还真是食人鱼啊!

“这鱼……哪儿来的?”他惊讶地问。

乔峥指了指神泉。

海十三扭头一看,险些没把魂儿给吓飞了,只见清澈见底的泉水中不知何时涌来了大片大片的食人鱼,正成群结队地朝着这边游过来。

来不及去思考好端端的泉水里怎么凭空多吃了这么多食人鱼,海十三一把抓住云珠的肩膀,赶在食人鱼咬伤她前,将她从水里拽了起来。

若是以为危机便这样轻易地解除了,那就太天真了。

海十三脱下外袍,裹住了云珠。

还不等他松口气,金雕扑哧着翅膀叫了起来。

紧接着,一股浪涛般的声音奔涌而来,水位开始上涨,眼看着就要淹没地面,水势却没有丝毫减弱的痕迹。

再这么下去,这一带就要被淹了。

被淹不可怕,可怕的是水里有食人鱼!

乔峥也意识到这一点,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不好,这里要被淹了,赶紧到高处去。”

海十三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座宫殿的屋顶上:“那里!”

可怎么上去?

又没梯子又没轻功的,难道要徒手爬么?

就在几人焦头烂额之际,宫殿的方向忽然飞来一道健硕的人影。

在所有人都被压制了内力的情况,还能飞来飞去的高手便着实令人侧目了。

海十三抬头一看,瞬间怔住:“鬼王殿下?”

鬼王从天而降,威武霸气地落在了已经隐隐有些泡水的地面上。

海十三简直惊呆了。

不愧是全天下最厉害的鬼王啊,这样都能飞!

鬼王从海十三怀中抱过云珠,一只手不知在背后做了什么,足尖一点,整个人朝着屋顶飞了过去。

鬼王转身的一霎,海十三看见了他背后的绳子。

海十三满面黑线:“……”

原来你是这么飞的么?

鬼王吊着绳子,将云珠轻轻地放在了屋顶上,随后飞回来,抓住乔峥,将他也带上了屋顶。

当鬼王再一次返回来时,燕飞绝幽幽地转醒了,醒来发现手指头有些不对劲,睁眼一瞧,就看见上头挂着一条食人鱼。

“啊啊啊!”燕飞绝吓得一把站起来了!瞄了瞄暴涨的水面,炸毛地说道,“什么情况啊?发大水了?”

鬼王飞了过来。

燕飞绝一愣:“鬼王老前辈?”

已经将手伸向燕飞绝的鬼王,默默地将手收了回来,改为抓住一旁的十七,嗖的一声飞了上去。

这时,泉水已经蔓过来了,淹没了二人的脚踝,一群体型娇小的食人鱼顽强地蹦跶了过来,在二人脚边咬来咬去。

海十三一边蹦着,一边冲忙鬼王挥胳膊:“鬼王殿下,救我救我!”

一条食人鱼咬了过来,两条食人鱼咬了过来,一大波食人鱼咬了过来。

燕飞绝心惊胆战啊!

眼珠子动了动后,他脑海里灵光一闪,一把自怀中掏出了一包糖豆:“我有糖豆!我有糖豆!”

鬼王飞过来,救走了他的糖豆。

燕飞绝:“……”

……

燕飞绝最终还是被救了上来,当他被带出水面时,身上还挂着七八条撕咬着他衣裳的食人鱼。

鬼王将燕飞绝丢到了屋顶上。

燕飞绝摔了个狗吃屎。

泉水将这一片的宫道与屋子全都淹没了,万幸的是水位停留在屋檐下时便没接着往上涨了。

几人全都长长地松了口气。

可一口气没松完,一条矫健的食人鱼呲溜一下蹦出水面,蹦上了屋顶,好巧不巧地落在了燕飞绝的身上。

燕飞绝简直要崩溃了,为毛被咬的总是他?

燕飞绝一巴掌将食人鱼呼飞了,食人鱼在半空扑腾了一下,吧唧一身砸在一个罐子上,它一口咬住罐子,企图吊住自己,却连同罐子一并摔了下去。

那是鬼王的罐子。

……

黑漆漆的屋子里,失去血髓与血丹的云夙躺在冷冰冰的凳子上等死。

都说人在临死前会回忆起生前的各种事,可他因为重伤与疼痛,早已变得意识模糊,别说回忆什么事,怕是连自己是个什么人都快要想不起来了。

就在他即将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屋外突然涌进了一股水流,水势湍急,不过须臾便淹没了他的板凳。

咚!

有什么东西撞在了他的板凳上。

……

却说另一边,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后,慕秋阳被埋在了一大堆兵器与架子下。

他废了极大的功夫才让自己从废墟里爬了出来。

他狼狈地爬出来后,赶忙推开兵器库的大门,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他明明记得前方是一条长长的宫道,宫道另一边是巍峨的围墙,眼下……眼下却变成了一片一望无垠的草场。

怎么会这样?!

宫道呢?墙呢?姬冥修与小卓玛呢?!都哪儿去了?!

慕秋阳当然想不通这是地形变换的原因,他也没功夫去想了。

草场正在一点点变黑,由远及近,慕秋阳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待到他走到草场前,低头一看,才惊觉哪儿是草场变黑了?分明是爬来一群密密麻麻的毒蝎子了!

怎么会这样?!

这群毒蝎子通体黝黑,个头不大大,却速度奇快。

慕秋阳不是没被蝎子蛰过,可直觉告诉他,这群毒蝎子与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蝎子都不一样,它们的毒性极有可能比毒蛇更强。

慕秋阳不敢怠慢,神色匆匆地跑回了兵器库,关上大门,合上窗子。

有毒蝎子打门缝里钻了进来。

原先庆幸门缝勾搭,能容一支箭矢穿过的慕秋阳,这会子突然有些懊恼,门缝那么大做什么?不知道建小一点吗?!

屋子里没有能堵住门缝的东西,毒蝎子一只接一只地钻了进来。

慕秋阳抡起一把大铁锤,狠狠地将地上的毒蝎子砸成肉碎。

可他砸了一只,还有两只,砸了两只,又涌进只。

慕秋阳砸了整整一夜,砸得精疲力尽,终于再也没了涌进来的蝎子。

慕秋阳扫了一眼满地的狼藉,恶心得胃里一阵翻滚,他后退了几步,背靠着窗子,剧烈地喘息了起来。

一股更为浓烈的血腥气自窗棂子的缝隙透了进来,但他已经分辨不出了。

突然,一只布满鲜血的手捅破窗子,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慕秋阳被死死地勒在了窗子上,呼吸都被扼住。

他难以置信地睁大眼,谁?谁在暗算他?!

他企图被那只手从自己的脖子上掰开,哪知对方一个用力,将他整个人从窗子里拽了出来。

窗棂子的碎片撒一地,他跌在碎片上,当场溅出了几滴血来。

一道危险的暗影将他笼罩,带着比屋子里浓郁十倍、百倍的血腥气,令他的呼吸都变得艰难了起来。

他愣愣地抬起头,望向对方笼在暗处的脸,当他看清后,吓得在地上挪了好几步。

“怎么是你?”

“你不是已经……”

“这不可能……”

对方一步步地走上前,探出手,缓缓地掐住他脖子,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举了起来。

他的神色更为惊恐了:“你……你怎么还会有内力?”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睁着一双血红中闪动着绿光的眼睛,像打量猎物一般看着他。

慕秋阳的头皮一阵发麻:“你……你想做什么?”

“呵~”

一声讥讽到了极致的冷笑,让慕秋阳的心陡然沉到谷底,慕秋阳猛烈地挣扎,可越挣扎,对方掐得越紧,就在他只剩最后一口气时,对方将他抓过来,一口咬上了他的脖子。

“啊——”

慕秋阳发出了史无前例的惨叫。

……

屋顶上,坐了一宿的几人靠在一块儿,小鸡啄米似的打着瞌睡。

燕飞绝一个瞌睡打猛了,整个人朝下扑了过去,只听见咚的一声巨响,所有人都被惊醒了。

燕飞绝揉了揉摔痛的脑袋,晕晕乎乎地站起身。

海十三睁开了眼,惊讶地说道:“燕飞绝!”

“嗯?”燕飞绝打了个呵欠,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来,见海十三几人全都坐在屋顶上,他猛地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吓得蹦了起来,“喂喂喂!我怎么下来了?快拉我上去!”

“拉什么拉呀?”海十三白了他一眼。

燕飞绝低头一瞧:“咦?水退了?”

鬼王抱着云珠跳了下来。

余下三人则顺着绳子滑了下来。

终于退了,这一夜都不知是怎么过的。

其实地宫里没有日晒,也不见沙漏,几人很难判定究竟过去了多少时辰,只是估摸着时间过去了一整夜。

乔峥给云珠把了脉。

虽说昨夜只泡了一个时辰,可她的身体状况好多了,再泡上一天半天的,应当就能苏醒了。

燕飞绝望着清澈的泉水,心有余悸地说道:“这里头不会再飘来几条食人鱼了吧?”

海十三戏谑道:“要不你下去试试?”

“我才不要!”

燕飞绝话音一落,鬼王抬起一脚,一把将他踹下了水!

燕飞绝简直是:“……”

不就是叫了你一声老前辈吗?至于这么记仇?

燕飞绝悻悻地爬上岸。

乔峥让鬼王将云珠放入水中。

燕飞绝担心鬼王一个不高兴,又跑来折腾他,索性躲得远远儿的,坐在宫道边的一个小石墩上,静静地给自己的衣裳拧起了水。

一只素手探了过来,淡淡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燕飞绝抖了抖肩膀:“海十三,别闹!”

被抖落的手再一次放了上去。

“我都说了你别闹!”燕飞绝抓住了那只作恶的手,触感有些不对,黏糊糊的,他看向自己的指尖,就见上面布满了浓稠的鲜血,他眉心一跳,蹦了起来,转过身,恶寒地看了对方一眼。

这一眼,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云夙?”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云夙,浑身血淋淋的,双眸赤红,眼底泛着嗜血的绿光。

这俨然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血魔了。

可是怎么会这样?

他不是没得到神泉水吗?

难道——

燕飞绝想到了什么,猛地望向了潺潺流动的泉水,昨夜这里被神泉给淹了,云夙他……得到神泉水了。

这个认知让燕飞绝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但很快,他又冷静了下来。

成了大血魔又怎样?内力被压制了,谁怕谁啊?

燕飞绝一步迈回了海十三与十七的身侧。

燕飞绝碰了碰海十三的胳膊:“云夙。”

海十三强装镇定道:“我知道。别怕,他的内力也被压制了,咱们人多势众,打得赢……”

十七冲上去了,被云夙一巴掌拍飞了。

海十三咽了咽口水:“……他。”

燕飞绝皮笑肉不笑地数到:“这时候是不是该鬼王出马了啊?鬼王殿下,鬼王殿下,鬼王殿下?!”

燕飞绝叫了几声没反应,一转头,只见鬼王不知何时已经将云珠捞了起来,带上云珠,哒哒哒哒地跑掉了……

乔峥跟在二人身后,也十分不讲义气地跑掉了!

燕飞绝拽了拽海十三:“愣着干什么?跑啊!”

二人拔腿就跑!

云夙面无表情地对着几人离去的方向,缓缓抬起了手掌。

众人只觉身后陡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身子一轻,猛地朝云夙飞了过去!

……

却说姬冥修与乔薇收获了一波毒蛇后,又继续探索霜云殿了。

霜云殿里除了一些趁手的兵器,并无太大收获。

乔薇道:“地宫这么大,地形又时不时地变换一下,我们究竟要找多少天才能找到我娘他们?”

嘀咕完,乔薇吸了吸鼻子,“冥修,你流血了吗?”

姬冥修摇头:“我没有,怎么了?”

乔薇又闻了闻:“好浓的血腥气。”

姬冥修道:“我杀了很多蛇。”

乔薇蹙了蹙眉:“不是蛇,是……我说不上来,总之就是……”

姬冥修想了想,眸光一动道:“血魔?”

乔薇眨巴了一下眸子:“血魔?你是说……云夙?”

姬冥修看向乔薇道:“你体内有血魔的血丹,你能感应到血魔的存在,但如果能被你感应到,说明云夙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血魔了。”

而唯一做到这一点的办法,就是得到神泉。

姥姥他们危险了。

姬冥修眸光一凛:“快上车!”

乔薇坐上了马车。

姬冥修问道:“在哪里?”

乔薇闻了闻,摇手一指:“那边!”

姬冥修将马车的速度提到了极致,在穿过两条长长的宫道,经过一个小花园后,他也能感受到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了。

马车在宫道上飞速地行驶着,将一座又一座的宫殿抛在身后。

浓稠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连干冷的空气都开始变得湿漉漉的。

姬冥修拽紧了缰绳。

七弯八绕,行进了一刻钟后,前方出现了一片璀璨的灯火,灯火的映射下,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这一路,他们见了不少宫殿,却没有任何一座能与眼前的相提并论。

它仿佛是由纯金打造的一般,地面铺着厚厚的金砖,两旁栽种着十几颗“硕果累累”的果树,每一颗果实都是一粒上等的宝石。

宫殿坐落在一朵盛放的巨大金莲中,金莲的花瓣美轮美奂,若非亲眼所见,大抵没人相信世上竟然真的能有如此巧夺天工的东西。

乔薇咽了咽口水:“这得多少金子啊……随便掰一瓣儿,都能买下一座城了。”

待走得近了,乔薇才发现看似美伦美伦的金宫,大门竟然是镶嵌在一个巨大的龙头之中。

毫无疑问,龙头也是金子做的。

如此威武霸气的门,乔薇活了两辈子,当真是想都没有想过。

威严的巨龙张开了血盆大口。

马车自大门驶入时,乔薇觉得自己不是进了一扇门,而是进了什么猛兽的肚子。

这种感觉,有些微妙。

宫殿的外表有多华美,内里只会更奢华精美。

只可惜,眼下并不是欣赏文物的时候,乔薇已经听见里头的声音了,有燕飞绝、有海十三,还有乔峥。

姬冥修将马车停在了正殿外的空地上,跳下马车,手持祭师剑,迈步进了大殿。

乔薇让三小只守好孩子,紧接着也跟去了大殿。

云夙站在殿堂的中央。

殿堂空荡荡,却金碧辉煌,八根盘龙廊竹顶住房梁,前面四根廊柱上分别铁链绑着一个人——燕飞绝、海十三、乔峥,最后一个……是慕秋阳。

慕秋阳伤得不轻,早已昏死过去,其余三人倒是还能说话。

三人看见了姬冥修与乔薇。

“少主!”

“少主!”

“闺女!”

乔薇看向三人:“爹!燕叔叔,海叔叔!”

随后,乔薇的目光落在了云夙血迹斑斑的脸上,尽管这张脸已经有些难以辨认,可这通身的气度,还是让乔薇一眼认出了他来:“是你?”

“你见过他?”姬冥修朝乔薇看了过来。

乔薇炸毛道:“他就是那个玄衣卫!”

云夙笑道:“没错,就是我,我本想吸了你的血气,哪知反被你给吸了大半,不过没关系,待会儿你慢慢地还。”

乔薇警惕地抱住了胳膊。

姬冥修走上前,将乔薇挡在了自己身后。

云夙淡淡一笑:“祭师大人,我们有见面了。”

姬冥修冷冷地看着他:“迟早是要见的,你我之间,还有好大一笔账要算。”

云夙笑道:“也好,今日就一并清算了,有什么遗言赶紧说吧,再过一会儿你可就连说的机会都没了。”

姬冥修面无表情道:“这句话应该我来说才对,你不要以为自己成了血魔,就可以为所欲为。”

“不可以吗?”云夙冷冷地勾起唇角,猛地抬起右手,朝着身侧打出一掌。

嘭的一声巨响,一个金桌碎成了粉末。

姬冥修的眸子紧了紧。

乔薇难以置信地说道:“不是都没内力了吗?怎么会这样?”

姬冥修说道:“内力被压制,是因为地宫内有阵法所带来的禁制,他突破这种禁制了。”

云夙倨傲地展开了双臂:“这座地宫本就是我慕家先祖所建,我乃夜罗真龙之血,当然能够轻易地突破禁制。现在,可以留遗言了吗,祭师大人?”

乔薇自姬冥修身后缓缓地走了出来:“云夙,你话别说得太慢,当心风大闪了舌头,你能突破禁制了不起吗?祭师剑还不是能够轻易地破了你的血魔之躯?”

云夙好笑:“是吗?”

“不是吗?”乔薇问完,眉心一跳,唰的看向了姬冥修,“真是啊?”

姬冥修握紧了手中的祭师剑:“你出去等我。”

“今天,谁都别想走出这个大殿!”云夙挥袖,隔空打出一道劲风,合上了大殿的门。

孩子还在外头呢!

乔薇抓紧了拳头:“云夙,是你不让我走的,你别后悔!”

云夙催动内力,一把打出一条铁链。

眼看着铁链就要卷走乔薇,姬冥修拔出祭师剑,狠狠地斩向了铁链。

铁链虽是堪堪被挡开了,可姬冥修的半条胳膊也麻了。

乔薇看着姬冥修微微颤抖的胳膊,眸光一动:“冥修……”

姬冥修将剑鞘递给她,低声叮嘱道:“我没事,你在那边等我。”

乔薇捏了捏手指,望了一眼绑在柱子上的三人,抱着剑鞘,默默地退到了大殿的一侧。

姬冥修毫无畏惧地望向了云夙。

云夙不屑地说道:“祭师剑已经不能用了,你的内力也没有了,你没有胜算的,姬冥修。”

姬冥修冷声道:“你说了不算,打过才知道。”

云夙笑了笑:“你识相一点,拜入我麾下,我或许可以考虑封你个护法。”

姬冥修没接他的话,而是一脸冷肃地问道:“我娘的死,是不是你干的?”

“是我。”云夙承认得十分爽快。

姬冥修明知故问道:“为什么要用九阳掌?”

云夙笑意不变:“这就得问瑶姬了,我只让她想法子除掉她,可没管她怎么除掉她。”

姬冥修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强的杀气。

云夙忽然道:“不问我为什么杀她?”

“不用了。”姬冥修说道。

云夙双手背在身后,闲适地往前走了几步:“我还是告诉你吧,我其实……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娘,我想得到她,只是为了她的巫后血脉。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姬冥修一字一顿道:“对你,意外不起来。”

云夙笑。

姬冥修又道:“古家呢?是不是也是你灭的门?”

“是。”云夙承认道。

“为什么?”姬冥修问道。

云夙敷衍一笑:“我高兴。”

姬冥修信他才怪了:“是不是你怀疑古家藏了地宫的秘密?”

云夙意味深长地看了姬冥修一眼,俨然没料到他能猜到这一层上面,既然猜到了,他便也懒得藏着掖着了,他说道:“不是怀疑,是确定,你娘从姬家的禁地里带出了不少好东西,全都藏在了古家。”

姬冥修冷声道:“你让傅雪烟的娘混入古家,就是为了拿到那些东西?”

云夙自怀中拿出一本手札,手札里夹着几份地图:“没错,不是这些东西,我今晚又怎么能在地宫里游刃有余?”

姬冥修淡淡地看着他道:“东西都到手了,还要草菅人命,云夙,你根本不是人。”

云夙嚣张地笑道:“我的确不是人,我是血魔!”

“很快就不是了。”

姬冥修说罢,再不与他废话,执着祭师剑朝他刺了过来。

云夙轻轻松松地扣住了他的手腕:“一个废人,加上一块废铁,就敢来行刺本教主?不自量力!”

言罢,云夙单臂一震,打出一道强悍的内力。

姬冥修被狠狠地震了出去,撞在其中一根廊柱上,又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乔薇心口一震,冥修!

姬冥修用剑支撑着身子,缓缓地站了起来。

可根本不等他站稳,云夙的另一道掌风便如雷霆一般落了下来。

一个没有内力的人,在一个巅峰血魔面前,根本就是不堪一击,云夙的掌风落下来,瀚海一般的内力压得姬冥修血气翻涌,额头的汗珠大颗大颗地砸了下来。

云夙像看着一只蝼蚁一般看着姬冥修:“所谓的祭师,也不过如此。”

乔薇跺脚:“你根本是作弊!有本事你也别用内力啊!”

云夙得意地说道:“天助我,何逆天?”

王八蛋!

云夙加大了内力,他想要压得姬冥修低下头颅、跪下双膝,像个奴仆一样。

姬冥修被压得脚底都塌陷了,身子却没有佝偻半分,他的眼神里也没有丝毫退让。

云夙冷哼道:“性子够硬,可再这么下去,你就要筋脉俱断、骨骼尽碎了。”

“是吗?”姬冥修艰难地说完,颤抖着抬起仿佛重如千斤的手臂,只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却几乎把他浑身的力气都抽空了。

云夙眯了眯眼:“还能动?”

云夙虎躯一震,再次加大了内力,他并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上位者,他杀的全都是不听话的,其实只要姬冥修肯臣服在他脚下,他说什么都会留姬冥修一条活路。

是姬冥修自己不识抬举,那就怪不得了。

源源不断的内力朝着姬冥修压了下去,死亡的气息在大殿内徐徐地蔓延开来,所有人看着姬冥修,看着他先是嘴角出了血,再是鼻子,之后,连眼睛与耳朵都流了血。

海十三大叫:“少主你别管我们了,你快走啊!”

走不了了,血魔的内力像大山一般,死死地压在了姬冥修的头顶。

但如果云夙以为这样便能杀死姬冥修,那就大错特错了。

就在云夙觉得自己根本是在杀死一头小狼崽的时候,这头小狼崽却突然抬起了头来,犀利的像是出鞘的宝剑,冷不丁地刺得云夙一个哆嗦。

云夙以为自己眼花了,可下一秒,姬冥修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过来了。

云夙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惊讶,很快,他双臂一震,一股更为强悍的内力朝着姬冥修压了过来。

然而这股内力就像是并没有压在他身上似的,他双目如炬地走了过来。

云夙不论释放多少内力,都像是石沉大海。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姬冥修,发现姬冥修周身的气息发生了惊人的变化,他这是……突破禁制了?怎么可能?!

就算真的恢复内力,也不该如此强悍才是。

一定有什么古怪!

云夙狐疑地问道:“姬冥修,你到底做了什么?”

姬冥修淡淡地说道:“我什么也没做。”

云夙蹙眉:“那你怎么会……”

姬冥修打断他的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小别人打我,都会比我还伤得还重。”

云夙记起他体内封存着几位姬家长老内力的事了,可区区几个中原高手的内力,怎么可能抵挡得住血魔的攻击?

电光石火间,云夙捕捉到了一丝头绪,那些长老耗尽内力,压制的并不仅仅是姬冥修体内的掌毒,更是那股生来便强大到可怕的祭师之力。

每一次伤了别人的并不是长老的内力,而是这股祭师之力。

原本祭师之力沉睡得好好的,却赢生生让云夙的血魔之力给打醒了。

云夙简直、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似是感受到了熟悉而又强大的气息,祭师剑发出了一声兴奋的铮鸣。

空气中浓稠的血腥气,被一股清风瑞雪般的气息冲刷得干干净净。

云夙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姬冥修握紧祭师剑,狠狠地斩出一道剑气,云夙打出一道掌风,却没有丝毫用处,剑气势如破竹一般,穿透了他的身体。

云夙的胸口浮现起了一个大洞,大片大片的鲜血冒了出来,他试图修复伤口,可伤口的皮肉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焦黑了下去。

云夙惊恐地看着自己的伤口。

“那一剑,是为姥姥。”姬冥修再次斩出一剑,“这一剑,是为我娘。”

云夙的身上又多出了一个血窟窿。

“接下来这一剑,是为古家上上下下近百口人。”

云夙被削掉了一条胳膊。

鲜血流了一地,浓郁的血腥气再次弥漫了开来,却并不是血魔的气息。

云夙面目狰狞地咆哮了起来,他并不是姬冥修的对手,便改为去攻击其余的人,他顺手抓向身后的廊下柱,却只抓了一条空荡荡的铁链。

他举眸一看,就发现柱子上的人不见了!

除了慕秋阳,其余三个全都……全都被乔薇救下来了。

难怪姬冥修要与他叽叽歪歪半天,他根本不是想调查当年的真相,他只是在拖延时间!

乔薇将三人拦在身后:“姓慕的,我警告你,别过来!当心我吸干你!”

“就凭你?”云夙咬牙一笑,施展轻功朝着乔薇飞了过来,他张开魔爪,狠狠地抓向了乔薇的脖子。

就在他的手已经罩上乔薇脖子的时候,他突然不动了。

乔薇努努嘴儿,给了他一个小眼神。

他顺势低下头,就见自己的心口,冒出了一截冰冷的刀尖。

乔薇探出一根葱白的手指,指尖点了点他脑门儿。

他嘭的一声倒下了。

海十三一行人长长地松了口气。

乔薇蹲下身,在他身上扒拉了一阵,找出了昭明公主留在古家的地图与手札,这可是公主的遗物,不能让这家伙带入黄土了。

云夙的身子抽搐着,一点点变得焦黑,一双仿佛淬了毒的眼睛已经有些涣散,他一边吐着鲜血,一边狂妄地笑了:“你们……你们真以为……能活着……出去吗?”

乔薇淡淡一笑:“都这样了,还想耍花招呢。”

血魔之躯已破,就算把他泡进神泉,也无济于事了。

姬冥修淡淡地走过来,拔出祭师剑。

剑刃离体,云夙抽搐得更厉害了,所剩无几的力气朝看了乔薇一眼:“你们……你们……一个……都……逃不了……血魔大阵……已经……启动……就算我……死了……只要她在……所有人……都将……成为她的……祭品……除非……除非你们……把她……给杀……杀了……但是……她死了……阵法就……破了……地宫……地宫就——”

话未说完,他猛地吐出一大口险些,随后,两腿一蹬,身子一僵,气绝身亡。

“他刚刚说什么?”乔薇不解地问道。

姬冥修沉思道:“夜罗皇室的祖上认为自己乃血魔之后,也认为唯有最强大血魔才能继承这座地宫,所以在主宫也就是这座金宫之中,设置了一个血魔大阵,能驾驭阵法的人,才能得到地宫,而完成血魔大阵需要足够的祭品。”

云夙事先应当并不知道这件事,否则,他不会想方设法地阻止他们进入地宫,他是来了金宫才参悟整座地宫的秘密。

地宫里已被净化的血气再一次翻滚了起来,每个人的身上都散出一股嫣红的血气,疯狂地涌入乔薇的身体。

不仅这间屋子里的人,就连远在数百米之外的十七、鬼王与云珠也开始流逝体内的血气。

“吼——”

众人听见了鬼王的怒吼。

乔薇一愣:“是鬼王,难道他也——”

身子骨最弱的乔峥,血气不足晕了过去。

马车上,鎏哥儿流出了一道腥红的鼻血。

云夙说的没错,再这么下去,所有人都会成为乔薇的祭品。

“冥修……”乔薇不想死,可她更不想这么多人因她而出事。

姬冥修迅速地翻着手札与地图:“找到了,通道在这里!”

姬冥修走到殿外的空地上,用步子丈量了一下地方,随后蹲下身,撬开一块青石板,果真露出一条黑漆漆的通道来。

“你们先走。”乔薇俨然已经成了血魔大阵的主人,她走了,阵法便破了,而如果乔薇猜的没错,云夙方才是想说,阵法一破,地宫也会湮灭。

几人不动。

鬼王循着浓稠的血腥气奔了过来,他抡起拳头,狠狠地砸向了殿中的大阵,血魔大阵猛地迸发出一股强悍的力量,将鬼王掀翻在了地上。

鬼王委屈地呜咽了一声。

海十三走上前:“鬼王殿下,你怎么了?”

姬冥修凝眸道:“他要突破了。”

“什、什么?突破?”海十三的表情简直像见了鬼一样,只听说被阵法重伤的,没听说被吸着血气,吸着吸着还突破的。

可这突破得有些不是时候,一个血魔大阵已经够可怕了,在这里突破鬼帝,是想把地宫给拆了吗?

姬冥修吩咐道:“快带鬼王离开,找个安全的地方让他突破。”

这下,他们想不离开都不成了,让鬼王在这里突破,地宫一定会坍塌的。

托血魔大阵的福,这里血气冲天,十七很快也背着云珠找到了这边。

“给我吧!”燕飞绝将乔峥用绳子绑在了背上,从十七怀中接过云珠。

十七去抱望舒。

三小只唰唰唰地跳了下来,与飞来的金雕一块儿进了通道。

海十三去叫景云与鎏哥儿。

血气从孩子们的身上涌了出来,乔薇心急如焚:“你杀了我吧,再这么下去……”

姬冥修走进大殿,一把抱住了乔薇,用内力阻断了血魔大阵与殿外的联系。

可他的血气却开始疯狂地涌动了,如潮汐一般涌入乔薇的身体。

饶是如此,他一人的血气,也并不足以支撑整个大阵。

地宫轰隆隆地动了起来。

燕飞绝一行人已经走下了通道,只剩十七与海十三还在抱走三个孩子,可不等他们将人抱下马车,包裹着金宫的金莲花瓣陡然断裂了一片,不偏不倚地朝着马车砸了下来。

十七抱着望舒一滚。

海十三胡乱抓了个孩子,也没看清抓的是谁,可不论是谁,里头那个都逃不掉了。

乔薇勃然变色:“景云——”

姬冥修想冲出去已经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乔薇闭上了眼,可想象中的巨响没有传来,她缓缓地睁开了眸子,朝马车的方向望去,就见一袭黑红斗篷的贺兰倾,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金莲下,轻轻松松地将跌落的巨物接住了。

她随手一扔,挑开车帘,将晕晕乎乎的小景云抱了出来。

她温柔地看了景云一眼,摸了摸他白嫩的小脸蛋,转过身,把他放进了气喘吁吁的易千音怀里:“再敢丢下我家景云,扒了你的皮!”

这话,俨然是对海十三说的。

海十三心里苦啊,他真不是故意的,那个情况,抓俩来不及啊……

贺兰倾道:“你们走。”

易千音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贺兰倾,这会子让他走,他当然不乐意:“贺兰姐姐……”

贺兰倾打出一掌,将几人送下了通道。

贺兰倾望向殿内的姬冥修道:“带小薇走。”

乔薇道:“娘,我不能走,你走吧……”

贺兰倾道:“傻孩子,你已经给娘挡过一次刀了,还想让娘心痛第二次吗?”

乔薇摇摇头,红着眼圈道:“我真的不能走的……”

贺兰倾温柔地说道:“乖,听娘的话。”

姬冥修道:“我留下,娘带小薇离开。”

贺兰倾道:“通道不是那么好走的,你不去,他们这辈子都走不出去。”

乔薇哽咽道:“那待会儿你怎么出去呢?”

贺兰倾温柔一笑:“我自有办法。”

说着,她郑重其事地看向姬冥修,“我把小薇,两个孩子,还有阿铮都交给你了,我出来的时候,不希望看到他们少了一根头发。”

乔薇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娘——”

贺兰倾看向姬冥修:“现在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你听好了冥修,我的内力并不足以支撑太久,你要赶在我内力耗尽之前,把所有人带出地宫。”

姬冥修神色复杂地捏紧了拳头:“娘先坚持一会儿,我把他们送出去了就回来接你。”

贺兰倾淡笑着点点头。

姬冥修拉过乔薇的手,乔薇哭成了泪人:“娘——”

二人走出金宫,血魔阵法失去阵眼,一瞬间轰然破裂。

地宫剧烈地晃动了起来,顶上的“天”一寸寸龟裂,地板开始凹陷,附近的宫殿一座接一座地塌了下来。

贺兰倾飞身而起,凌空打出一掌,顶住了头顶的坍塌。

但地宫毁灭的速度远比她想象的快上许多,通道的地面裂开了,两旁的宫殿开始向通道内倾斜,贺兰倾腾出一只手来,用内力稳住了倾斜的宫殿。

可稳住了这两座,还有无数座。

贺兰倾不要命地耗费着自己的内力,她估摸着他们已经走过了这一段,单手一收,宫殿塌了下来,这一截通道被毁得一干二净。

更远处,又有宫殿要塌了。

贺兰倾再度用内力稳住,可前方第五座、第六座、甚至七八九十座……一下子哗啦啦地倒了下去。

真倒下去,通道就要堵死了。

贺兰倾内力再强悍,也抵不过她分身乏术。

就在那些宫殿一个接一个地塌下之际,一道威武雄壮的身影,威风凛凛地飞来了,如瀚海一般磅礴的内力,稳稳托住了十七八座正在倒塌的宫殿。

贺兰倾勾了勾嫣红的唇角:“鬼帝?”

这家伙可算是出现了,她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现身了呢。

有鬼帝的加入,贺兰倾轻松多了,还有余力与鬼帝打招呼了:“嗳。”

可鬼帝不理她。

鬼帝大人很记仇!

贺兰倾笑了笑:“我有糖豆。”

鬼帝的眸子里闪过精明的小眼神。

两刻钟后,姬冥修将所有人送出通道,并以最快的速度折了回来。

丞相大人做好了舍身救岳母的准备,可当他走出通道时,却听见了一阵古怪而又聒噪的声音。

嘎嘣嘎嘣,嘎嘣嘎嘣。

嘎嘣嘎嘣嘎嘣嘎嘣嘎嘣嘎嘣嘎嘣……

……

京城以北,一处僻静的小山坡下,海十三迈着步子跑了过来,神色绪怎么这么容易波动啊?”

……

云珠与鬼帝也住在山上,云珠不爱住在宅子里,反倒是这山清水秀的地方让她感觉身心舒畅。

云珠仍不大习惯人多的场合,可今日两个孩子大婚,她还是鼓起勇气走了出来。

罗大娘正与七娘招呼客人,甫一见云珠出来,不由地愣了一下。

她们可是知道这位夫人喜欢清静的,莫非是院子里人太多,吵到她了?

云珠捏了捏衣角,问道:“有……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

这边,罗大娘亲热地拉着云珠去帮忙了,另一边,鬼帝也将自己打扮好了。

今日,他终于没再穿白衣了,喜庆的日子嘛,当然不能那么素了,他是个有品位的人。

他也换上了一袭红衣,他身材极好,高挑又健硕,但并不雄壮,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这身红衣,换了旁人或许难以驾驭,可能易容的鬼帝轻轻松松便传出了一股风流与恣意。

鬼帝没去前院凑热闹,而是在别墅旁的小院,他站在一棵桃树下(桃树昨日都光秃秃的,浇了一整夜的神泉水终于风风火火地开花啦)。

微风吹起他的衣袂,花美,人更美。

但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

他恶狠狠地瞪了桃树一眼。

桃树吓得花枝乱颤,唰唰唰地下起了花瓣雨。

花瓣飞扬,画面美得超乎想象。

有路过的人看到这一幕,简直都挪不开眼睛了。

鬼帝拿起一管玉笛,轻轻地放到唇边,悠扬的笛声传了出来,宛若天籁之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云公子不仅长得好、人品好、才华也好,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完美的男人!

十里八乡的人气王就这么华丽丽地诞生了。

在众人看不见的屋子里,易千音对着一管笛子可劲儿地吹,腮帮子都给吹疼了。

卧房里,景云也换上了一身红彤彤的衣裳,后面跟着三个一模一样的小新娘,景云的内心也是蛮崩溃的。

另一边,傅雪烟收拾妥当了,吉时也快到了。

乔薇看向傅雪烟道:“先去一趟恭房吧,待会儿路上得走好久呢。”成孕妇后,担忧的东西果真不一样了。

傅雪烟点点头,从这里到姬家,二三十里路,路上走得慢,得大半日功夫。

傅雪烟去了恭房,乔薇记挂着几个孩子,去了一趟后院。

鬼王就是在这个时候悄咪咪地潜入别墅的,他走进了最红最大最漂亮的一间屋子,绕过屏风,他看见一张小房子一样的拔步床,他古怪地唔了一声,坐在了拔步床上。

手边放着一个盖头。

他随手蒙在脑袋上了。

迎亲的队伍到了。

傅雪烟没有兄长,教主大人亲自去背自己的新娘,他火急火燎冲进了上房,当走到屏风前时,他突然变得紧张了。

他扒住披风,歪着脑袋,匆匆地扫了一眼。

红盖头!

他的心像进了一只藏羚,咚咚咚咚地跳了起来。

呼吸乱了,脸也红了,手心也出汗了。

别这么没出息啊!

“我我我……我来接你了!”

教主大人说着,把心一横,一步迈过去,转过身:“上来吧!”

鬼王拽下了盖头,古怪地看着教主大人,无辜地眨了眨眼,上去了。

教主大人险些没给压死!

这个月你是把自己吃成猪了吗……

教主大人被压得头晕眼花,可又有什么办法?

自己娶的媳妇儿,多重也得背!

教主大人咬紧牙关,使出了吃奶儿的劲儿——

当傅雪烟如厕归来时,就看见一身喜服的教主大人背着同样一身喜服的鬼王,颤颤巍巍地打她面前走过去了……

据说姬家的二少爷大婚后,整整七天下不了床,据值夜的丫鬟说,里头的动静很大!

当这一消息传开后,灵芝堂的灰仁肾宝一日之内便一售而空了。

……

转眼到了六月,鬼帝的魔气彻底消除了,云珠的伤势也痊愈了,父女二人在一个寂静的清晨,留下了一封回圣教的书信。

鬼王悄咪咪地跟了上去。

同样留下了书信的还有公孙长璃。

公孙长璃那日昏迷了,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宽敞而又柔软的床铺上,床前,守着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

男子见他醒了,温和一笑:“我是林书彦,这里是国公府,你是哪家的公子啊?怎么晕倒在我爹的马车上了?”

林书彦,姬冥修的姐夫。

世上机缘竟是如此凑巧。

公孙长璃没留下姓名,也没在国公府待上太久,隔日便告辞了,他这一走,音讯全无,还是半年后,姬婉整理书册时,看见了一封用陌生文字书写的信,她拿去给了弟弟。

姬冥修才知,公孙长璃早在数月前便离开大梁了。

他没说会去哪里,也没说何时会再回来。

或许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了。

当然信里并不只是说了这么一件事,还有关于乔薇的、关于大乔氏的。

看过信件后,姬冥修在书房待了许久。

乔薇孕龄渐大,越来越受不住热,六月初便再次搬回了山上。

值得一提的是,空置了三年的泳池总算派上了用场。

乔薇缓缓泡进了凉爽的泉水中,这可不是普通的泉水,而是自地宫引来的神泉。

地宫虽坍塌了,神泉的泉眼却让他们找到了。

乔薇泡得舒服极了。

大白与珠儿在水里游来游去。

雪貂生来会水,独独小白不敢下水。

小雪貂温柔地看了它一眼,小爪爪摸摸它脑袋。

小白依旧踌躇不前。

小雪貂扑通跳了下去。

小白……小白闭上眼,深呼吸,故作勇气,一把跳下去,可刚还没落水,身后便传来了一道笑眯眯的声音:“我来啦——”

望舒哒哒哒哒地跑过来,浑身的小肥肉像水波一般晃荡着,她飞起一跳,咚的一声落了水。

巨大的水波将四小只震到了天上,又下豆子似的下在了硬邦邦的地板上。

小白的下水初体验,就这么凄凄惨惨地结束了。

姬冥修处理完公务,回到山上时,乔薇还在池子里泡着,却似乎……已经睡着了。

姬冥修褪去外袍,缓缓下了水,双手绕到她身下,轻柔地托着她,本是要将她抱回屋,却刚一动,她便幽幽地睁开眼了。

“醒着呢。”姬冥修在她身侧坐了下来。

乔薇伸了个懒腰,身子一歪,靠上了他的肩头。

姬冥修抬手,将她搂入怀中。

她如今的月份很大了,肚子圆滚滚的,身子也圆润了些,小肩膀圆润又漂亮,惹人想咬。

禁了两个月,咬咬可能不够了,姬冥修的目光落在她圆滚滚的肚皮上,想想自家老三,最终还是忍住了。

想到了什么,他缓缓地说道:“夜罗来消息了,二师妹与沐小将军康复了,如今二人已回南楚,不日便会继承神将府。”

乔薇欣慰一笑:“真好。”

虽然家破人亡,但活着就是希望,沐小将军那样勇敢而坚韧的男人,一定会将神将府再次发扬光大。

“冥修啊。”乔薇忽然开口。

“嗯?”姬冥修看向她。

乔薇垂下眸子,指尖挠了挠他的掌心:“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是哪里来的?”

姬冥修的眸光动了动,语气很平静:“你哪里来的?”

乔薇抿了抿唇,望着夜色中跑来跑去的两道小身影,睫羽一颤,扭过头看向他,笑道:“你猜?”

姬冥修忍俊不禁地勾起唇角,如玉的指尖轻轻捏住她下巴:“确定要我猜吗?”

他说这话时,眸子里渐渐染上了一丝欲色,低沉的嗓音好听得让人耳朵都酥了。

乔薇的身子不由地有些酥软。

姬冥修蜻蜓点水一般,碰了碰她娇嫩的唇瓣,大掌滑入她以内,轻揉慢捻,暧昧地说:“乔帮主,你还没回答我呢,确定我要猜吗?”

乔薇被撩拨得呼吸都不顺了,身子软成了这池子里的水,只差没老老实实地招供。

姬冥修却在这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捧起她的脸蛋,亲吻着她鬓角,轻轻地说:“我知道你不是乔氏,但不论你是谁,我都会一直爱你,爱你到地久天长,爱你到天荒地老,爱你到两鬓斑白,步履蹒跚,走不动路,也说不了话。那时候,孩子们全都大了,不在身边了,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乔薇的眼圈红了。

姬冥修抚摸着她的脸颊,温柔地看着她:“很感动?”

乔薇的眼圈更红了,眼泪都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这还真是感动坏了,都哭成这样了,姬冥修骄傲又心疼,期待地问她道:“那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嗯。”乔薇点点头,眼泪汪汪道,“我……我……”

“你什么?”

“我要生了——”

(正文完)

------题外话------

很早的时候就在想,这段故事竟停留在哪一刻最合适?是乔妹与修哥迟暮,一起走完了这辈子,还是几个孩子长大,有了各自的人生?等写到这里的时候,忽然觉得就是现在了。

这或许并不是最完美的结局,却是最合适的。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包容、支持与陪伴,这不是客套话,是真的感谢,我这玻璃心和小脾气,不是大家总这么维护着,我可能早就——

总之,是真的谢谢大家了。

后续还有一些番外,咱们番外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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