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七怎么也没想到,这场仗说打就打了,更没想到那个总是带着笑容的肥胖老杨头说没就没了,他紧紧的跟在张彩蓝身后,以张彩蓝的境界和身手,当下那些箭雨并不难,可箭雨实在太多,他不仅要挡下射向自己的箭雨,还要挡下射向鱼七的箭雨,所以当两个少年终于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歇脚时,看上去及其狼狈。
一个老将军将射向自己的几支箭镞拨掉,看着两个狼狈的少年,大声道:“赶紧去城墙上。”说完他领着一队人向着城墙上冲去。
鱼七仰头看着满天的黑点,竟然是许多仗着翅膀的巨兽,巨兽背上分别坐着一名披甲士兵,这些士兵不断搭箭上弦,向着下方蹦跑的人们射出。
张彩蓝或许是杀红了眼,拉着鱼七道:“走,我们也上城。”
站在城墙上,只看到城外黑压压的人潮水一般向着城墙涌来,在人群后方,一架架巨大的投石车如猛兽一般架设,一个个巨大的火球和巨石不断飞向城头,有的砸在城墙上,弹回城外,砸在那些冲来的人群中,巨大的石头如同泥牛入海,很快便被人潮淹没;有的砸在城楼上,向着城里滚去,将守城的士兵砸得血肉模糊。
一架架云梯不断架上城头,那些人就如蚂蚁一般往上攀爬,但只爬到一半,不是被守城士兵用箭射回地面,就是被巨石砸向地面,偌大的护城河里,此刻已经堆满了尸体。其间也有几名高手靠着境界登上城头,砍杀守城的士兵,但最后都被无数人围杀致死,然后扔下城头。
鱼七这才知道,原来高手在这种大规模的厮杀中,娶到的作用也没有多大。他不由得想起又一次老杨头喝醉了,跟他们说战场的事情,其中就有一句“在战场上,人命如草芥啊,一死就是一大片。”
这场攻守之战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像是一种试探,很快那些天际的巨兽开始飞回,那些先前还视死如归前仆后继的攻城士兵也很快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了满地的实体和兵器。
鱼七和张彩蓝找到老杨头的尸体,按照军队的规矩,战死的人都要被运到城外的后山统一埋葬,但鱼七和张彩蓝怎么也不让别人碰老杨头,这一闹使得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一个红袍将军挤进人群,沉声道:“怎么回事?”
那个负责收尸的负责人急忙抱拳行礼:“回将军,这两人不让我们带走这具尸体。”
红袍将军看着横刀而立的两个少年,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张彩蓝看着红袍将军,“老杨头是为了救我们才死的,他临死还念叨着想去看那新雨河畔的杨柳树,我们只是想帮他完成这个心愿,将他带到新雨河去。”
红袍将军看着地上的肥胖尸体,想起那个以前跟在自己后边的憨厚汉子,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这么胖,那个时候,他总是喜欢给自己煮一壶温热的青竹娘。
然后这个手握大权,杀人无数,见惯了无数尸体的大将军,竟然莫名的有些感伤,他摆了摆手,“将刀收起来吧,有这能耐在这里闹事,还不如多杀几个南蛮子,我答应你们就是了。”
那个负责收尸的将军还想说话,红袍将军摆了摆手,“将老杨头的尸体火化,交给这两个孩子,再把他们待到军机阁。”
说完他直接转身走出人群。
鱼七后来才知道,那个红袍将军就是这次负责守城的苏将军苏文茂,而那所谓的军机阁,更让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军机阁不负责守城,不用厮杀,甚至连馒头都不用做,只负责情报收集传递,各种各样的情报。
而两个少年的任务是乔装成普通百姓,潜入南方刺探情报。
换了一身衣服的鱼七抱着老杨头的骨灰,同张彩蓝一起出城,绕过南国的驻扎大军,一路南下。
“张彩蓝,大将军为什么要让我们去刺探情报啊?”鱼七到现在还是不明白,他们甚至连怎么刺探情报都不知道,也没人跟他们说。
张彩蓝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隐隐还能看到那座烽烟四起的城池,隐隐能问道那弥漫的血腥味,“大将军这样做,其实只是让我们完成老杨头生前的愿望而已,至于刺探情报,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我们啊,已经不算是军队的人了。”
“啊?!那岂不是连军饷都没了?”
张彩蓝笑了笑,“这倒不会,只要我们回到军队,想必军饷还是会发的。你啊,也别念叨那点军饷了,还是先完成老杨头的遗愿吧。”
鱼七点了点头,低头看着装着老杨头骨灰的坛子,“大将军真是一个好人。”
张彩蓝继续向南而行,“以前听我三叔说过,这苏文茂在天澜学院的时候,为了一个朋友不惜得罪有背景的一位世家子,后来在天澜学院四处收到排斥,才被派到这南边来镇守边关,还记得我三叔说起他的时候,可佩服得很,说这苏文茂讲义气,是一条难得的汉子。”
似乎知道鱼七在想什么,张彩蓝接着道:“不过啊,这苏文茂没见过我,所以也就不会知道我就是张三长老的侄子了。”
鱼七点头道:“张彩蓝,你真打算一直待在军队里?”
张彩蓝一愣,随即笑道:“其实投军报国啥的,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只是看你来了,有些不放心,所以就跟着来了,我啊,就想有一天成为比我三叔那样厉害的高人,然后到处闯荡,结交各种各样的朋友,小的时候听他们说,江湖上可有意思了,有那假装高手被人打得满地爪牙还不忘保持高手风范的人,也有那真正的高手假装落魄穷鬼四处骗吃骗喝的,更有那如仙子一般的女子跟人拔刀相向,大打出手的,以前啊,我总觉得女人打架一定很好看,可看了你二姐跟那个人打架之后,就不这么觉得了。”
提到鱼双双,鱼七有些黯然,轻轻念到:“魔音坊。”
张彩蓝问道:“你呢,真打算一直待在军队中,升官发财?”
鱼七愣了愣,随即笑道:“你看我像能升官发财的那块料吗,不死在那些箭雨火球下就不错了。”他犹豫了下,缓缓道:“我其实就想好好修行,去找大姐和二姐,去看看玥琳老师……”
“李暮雪呢,难道你不想看看?”张彩蓝的笑容有些不怀好意。
提到李暮雪,张彩蓝神情有些恍惚,说来奇怪,那个从小到大都待在一起的女子,似乎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似乎就这样渐行渐远了,不仅是在表面,心里也是如此。
“见了又能怎样,难不成真跟她打一架?然后说我鱼七其实没有那么差?没有意义了。”
张彩蓝倒是一愣,抬头看了看天际的阳光:“你说老杨头一直念叨的那个女子,现在还在么?”他笑了笑,“就算还在,想必也是白发苍苍的样子了吧,嘿,你说老陈头要是见了她,会不会也不认识了。”
鱼七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要是能见到,想必也是好事,不枉老杨头心心念念了这么久。”
越往南走,天气越好,阳光总是那么明媚,春风总是那么撩人,新雨河两岸的杨柳长满了绿芽,无数游人游荡在新雨河两岸,欣赏那江花红胜火,江水绿如蓝。
很难想象,就在不远的北方,此刻正两军厮杀,每天都有人在死去。
鱼七和张彩蓝在新雨河边找了一家客栈,然后吩咐店小二去找了一把锄头,再买了一些值钱,两个少年就扛着锄头在新雨河岸边挖了一个不大的坑,将老杨头的骨灰放进去后,盖上一个土丘,就算是坟茔了。
因为不知道老杨头的名字,所以张彩蓝就用他拿把刀在一块木板上刻下“老杨头之墓”五个字,就算是墓碑了。然后两个少年也不管那游人异样的眼光,就跪在坟茔前把值钱烧掉,然后磕了三个头。
鱼七还摘下几支新发的柳条,编了一个花环放在分头上,然后两个少年就这么坐在坟前唠嗑着老杨头以前说的那些话,直到傍晚才折回客栈。
这一天,新雨河岸边多了一座新坟,有碑,虽然名字不详,也没有宗族谱刻在上面,甚至不知道生于何年,死于何年,但终究算是一座坟了,而在北方不远,不知增加了多少连尸体都没人收的死人。
傍晚的时候,一个老妪带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走过这座新坟,停在墓碑前,看着那坟头上柳树编制的花环,看着墓碑上那可有可无的五个字,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事情。
那个时候,她也编了这么一个花环戴在那个少年的头上,那个时候,他说他一定会回来看她,可这么多年了,他也没来。
机灵的孙子看着奶奶红红的眼眶,问道:“奶奶,你怎么了?”
老妪擦掉眼角的泪水,笑着道:“没事,就是想起了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人。”
老妪看了看北方,低声自言自语:“这些年来,你过得可好?可娶了妻子,生了孩子?都这么多年了,怎么也没来看看?你看,这新雨河的柳树,长得越来越好了。”
然后老妪折下了几支柳树,编了一个花环待在自家孙子头上,与那坟头上的如出一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