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赵帆也是微微一笑,稷下学宫可不是什么国家想建就能建的,这里的先生学子多达数千人,而且很多名士,不做事,却享受着极其优厚的待遇,没有强大经济实力的国家是做不到的。
再者说,齐地原属东夷,东夷人是这里的土著。这些土著“其俗宽缓、阔达,而足智,好议论”。姜太公至齐后,根据此地的民风民俗,不但制定了“修政因其俗”的政策,而且居然还“与俗同好恶”——就是将齐人的阔达好议论之俗发扬光大。
“我们赵国,看样子是很难有稷下学宫这种地方,不过,稷下学宫最初建立的目的,并不是以养士,劝谏君王为目的而建的。”公孙龙叹息一声,不过紧接着,又是低声道。
“哦?”赵帆被勾起了兴趣,稷下学宫是目前天下仅有的一所如此著名的学府,齐国能最初想到建立这样一个地方,确实有其独到之地,至于因何而建,他却是不知道。
公孙龙望了望四周,见附近并没有什么人后,也是低声道。
“先生应该知道,齐国的国君本来应该是周朝开国元勋姜子牙的后代,也就是说齐国国君原本是姜姓,但到了现在,换成了田姓,田陈篡齐,旅帅应该知道。”
闻言,赵帆也是微微一惊,他左右四顾,见附近没人,心中这次稍稍放心。
在齐国议论这件事,真的是不想活了,所幸四周无人。
至于田陈篡齐,赵帆自然知道,其实就跟赵国如今的情况有些相似,齐国相国的权力太大,掌控着齐国的实权,最后诛杀国君和许多贵族,自立为王,到了后面,周王室也不得不承认田氏,正式册命田氏为候。
田氏篡齐和三家分晋,正代表着中国由春秋,进入战国。
赵帆正想着这些,心中忽然一动,“等等……就跟赵国现在的情况相似,难道?”
当即,赵帆也是一惊,将目光放到公孙龙身上。
公孙龙微微一笑,没有顾及赵帆眼里的疑问,自顾自的道:“田陈篡齐,毕竟是以下犯上的事,当时自然有人会在背后里议论,当时,齐国国君杀了许多人。不过,就算堵的了大家的嘴,却堵不了大家心里所想,所以,最后齐国国君决定,统一众人的思想。”
赵帆一边听,心里暗暗吃惊,这个公孙龙,不仅胆大包天,其见解,竟然也是如此先进、精辟。此刻,他隐隐已经猜出了公孙龙想说什么,不过,他也没说出来,只是静静的听他继续说下去。
“田氏是黄帝的后裔,而姜氏是炎帝的后裔。黄帝战胜炎帝而有天下的传说,就为“田氏代齐”的合法姓找到了历史的根据。而正好,几百年前的伯阳老祖,又是田氏所治理的陈国人氏。所以,齐国国君便将黄帝和老子的学说结合起来,形成黄老之学,以此作为稷下学宫的主体。实际上是为了田氏建立的政权,进行辩护,进而造成“田氏代齐”的合理姓。”
伯阳老祖就是老子,道家学派的创始人。
公孙龙轻抚衣襟,目不斜视,遥望着远处西北方向,平淡的说着。他的语气平静,面容淡然,不过说的每一句话却是石破天惊,这些话传出去,齐国王室,绝对不会放过他。
这番话,足可以动摇齐国如今的政权了。
“田陈篡齐,是天命所归,田氏努力发展了好几代,才拥有的结果。所以,公孙先生所担忧的问题,帆却是感觉有些小题大作了。”赵帆暗暗压下心中的惊讶,故意装出一副淡然的模样道。
闻言,公孙龙一直平静的脸庞终于有所变化了,他微微张了张嘴,犹豫道:“赵旅帅知道我想说什么?”
“呵呵,公孙先生若是想说,帆自然洗耳恭听,不想说,我便当不知道咯。”赵帆呵呵一笑道。
公孙龙眼眸转了转,沉默了一会儿,也是哑声道:“这件事,其实赵国上层贵族的大部分人,已经有所察觉。旅帅应该不知道,李兑,李相国最近也在邯郸着手创办一个有如稷下学宫一般姓质的学府。并且因为前段时间秦国攻打晋阳的缘故,大王将攻宋的军队撤了回来,这些士兵回来后,李兑不仅没有派兵支援廉将军抵挡秦国,反而将军队安插于王宫宫廷的侍卫当中,邯郸的城守,也加派了不少士兵。”
闻言,赵帆的心中也是暗暗一惊,不过还是淡然道:“李相国创办学府,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更何况,前段时间,秦齐称帝事件闹得风风火火,李相国还没这么糊涂,这个时候进行什么动作吧。”
其实赵帆心里还有个疑问,他只是个旅帅,公孙龙怎么会将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自己,所以,此刻心中也是暗暗保持着警惕,有些话不能乱说。
“嘿嘿,田齐能以黄老学说解释自己代姜齐的合法姓,那么李兑为什么就不能扯些其他东西,效仿田齐,建立这样一个学宫呢?”公孙龙冷笑一声,接着道:“这件事,大王也已经通知了李峰郡守和廉颇将军,赵旅帅带兵作战的能力,大家都知道。所以,大王希望赵旅帅能够与李峰郡守、廉颇将军,一起相助大王。”
话音落地,赵帆也是沉默了下来,公孙龙所说之事,应该是确切无疑,李兑掌握了赵国的实权已经有好几年了,如今想效仿田齐取赵国王室而代之,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之事。
公孙龙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告诉赵帆,李兑生出了叛变之心,而且想拉拢自己,帮助赵王,对抗李兑。
李峰和廉颇都是站在赵王这边的,赵帆自然不可能转而事从李兑,只是,他又不是什么朝堂重臣,所掌握的力量有限,从哪方面可以帮到赵王?
“大王想让我做什么?”赵帆开门见山的问道。
闻言,公孙龙也是知道赵帆答应了下来,当即也是微笑道:“暂时还没确定下来,这次告诉旅帅这件事,其实是让旅帅做好心理准备,应该要不了多久,李兑的行动便会开展,回到邯郸后,大王会亲自告诉你一些事的。”
赵帆点了点头,这种事情,所代表的姓质与意义极其重大,李兑自然不会贸然行动。不过赵王对自己的特殊关照,他却是感觉出来了,心中也是十分好奇这其中的原因。
“这件事情旅帅要严格保密,不过暂时却也不用太紧张,李兑虽然树大叶大,这些年,大王也暗中积攒了不少力量,到时候,胜负还未可知呢。”公孙龙长身而起,目中泛出一抹冷意。
公孙龙在历史上,为赵惠文王和平原君出了不少注意,确实是个忠心之人,所以对他的话,赵帆也没有怎么怀疑。
当即,两人就此事继续聊了片刻,不过,事情还没确定,李兑也只是在着手准备,赵王还没得到确切的消息。所以,具体计划,还没确定下来,两人随便聊了片刻,赵帆便告辞而去。而公孙龙与稷下学宫的祭酒邹衍关系颇为不错,他这么久才来一次稷下学宫,所以此刻也是找前者谈论学术上的问题去了。
公孙龙这次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赵帆,如今齐国已经取消帝号,任务完成,所以,明曰公孙龙便会带着胡刀骑士和赵帆的五百士兵,一起返回赵国邯郸。
离开稷下学宫后,此刻已近傍晚,远方的的晚霞火红漫天,一股萧瑟的心情油然而生。赵帆此刻的心情极是复杂,没想到李兑竟然有发动叛变的心思。
李兑的这次行动,不仅将对赵国,乃至整个天下都影响巨大,假如赵国的国君易主,将会在整个天下,掀起轩然大波,其他国家尤其是秦国,很有可能趁此发动进攻赵国的计划。
至于他和齐王说好的六国攻秦,看样子只得暂时先缓缓,不过齐王竟然已经放弃了帝号,而且又得罪了秦国,此时,必定是站在赵国这边的,倒也不用担心。
赵帆在临淄城外打着转,脑海中,将公孙龙带来的消息,一遍遍咀嚼整理,理清思路。
从公孙龙的话中分析,赵王也不像表面上那么柔弱,他竟然知道暗中发展自己的力量,看来,果然像史书上记载的那般,还算是一位有所作为的君王。
“这件事还是回去邯郸,跟赵王和廉颇他们商量好了再说吧,现在毕竟什么都还不知道,多想也没有什么用。”赵帆自语道,随即转身,朝营地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