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秦楼
狼吞虎咽的伯言坐在饭桌旁闷声吃饭,好像要用这种方式宣泄心中的感情。扶柳和娜木朵儿都一脸诧异,不是将疑惑的目光投在他身上。自打回来之后,伯言的脸上就如同罩了一层冰,沉默不语。也不知道在心里想什么。
三口两口把饭吞下肚子,伯言闷闷出声:“我今晚要出去一趟··”
娜木朵儿立即明白了他想干什么,随着说:“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伯言马上出声反对,“你伤势未愈,不能出去。”伯言沉着脸,丢下饭碗出去了。
看着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扶柳,娜木朵儿笑吟吟的说:“扶柳姐,今晚你想不想出去逛一逛呢?”
被红绸喜烛装点一新的醉香楼,很有娶亲聘女的味道。未到天黑,楼下大厅中早已是人山人海。三教九流的人都不少,不仅有汉人,还有往来西域的胡商。鸨母满面春风的看着喧闹的人群,打心眼喜欢这个未曾出闺阁的少女能给她带来财运。
时辰到了,一个身着嫁衣的少女在鸨母的授意下被推推嚷嚷的带出来,听到楼下像沸水般的叫价,受到惊吓的少女拼命想躲回房中,旁边早有龟奴死死拉住,一旁的龟奴锐着嗓子大喊:“京都闺秀挽霞,底价二百两。”
楼下的人大声叫嚷:“鸨母,你太黑了吧,怎么上次的姑娘不到一百两就出了手,今次却开口就二百两的高价?”
鸨母赔笑:“大爷别急,这可不是一般的货色——这是礼部侍郎王大人的独女,听说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呢···”
“屁!”满脸胡子的西域胡商粗俗的吐出一口痰,“什么书画,我只要漂亮的娘们儿,你不让咱见见相,怎么知道这二百两银子到底值不值?”众人纷纷附合,下边一下子乱了起来。“好歹也让我们瞧瞧!”“就是!”
鸨母知道不能现在得罪这群大爷,早有准备的挥了挥手,一旁的龟奴马上把红盖头揭下,楼下传来低低的惊呼。是十五六岁的少女,姣好的容貌,飘云发髻,略微有些散乱的青丝有几根低低垂下,柳眉弯弯,本该睁着的明眸认命似的紧紧闭着,两行细细的清泪顺着脸颊流过,玉容上闪动着的晶莹不但无损她的美貌,反而多了一种扣人心弦的凄美。
“三百两,我要!”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子暴喝出声,惊得身边众人纷纷躲开。
“四百两!”一个怀中犹自搂着两个女子的富家少爷叫出,一把推开身边犹自纠缠的女子。
“五百两!”墙角的一个身影醉醺醺的大喊,把手中的银票天女散花的抛了出去。
缓缓收回要吞人似的目光,知府的二儿子,一个地地道道的纨绔子弟不慌不忙喝了一口茶,与身边的随从耳语几句,那个随从立即高喝:“八百两”
鸨母眼尖,看见了楼下的二公子,故作惊喜的样子,满脸堆笑的下来:“哟,原来是知府家的公子,您楼上请,楼上有专门给您预备的雅座儿··”有对着愣住的众人喊:“知府二公子,八百两——有谁比这个还高?”
胡子不服气,将一个木匣狠狠的摔在桌上,几乎把桌子砸塌。放水果的盘碟立刻掉在地上砸了个粉碎,轻蔑的看了一眼二公子,一把掀开盖子,满满的装着五十两一锭的银子,“九百两,有谁要过来比一比?!”
听着楼下一声高过一声的讨卖声,挽霞不甘的睁开了双眼,双眸中是伤心,是绝望,是对命运的妥协与无奈。想到爹爹被抓走的时候,曾拉着她的手,老泪纵横:“苦了你了,女儿,原本应该把你早些嫁出去,这下爹爹去了,世上就再没人能帮你了···”她双眼噙着泪,紧紧握住爹爹一夜之间变的干瘦的手:“女儿不怨爹爹,曰后若是受辱,女儿甘愿一死。”现在,就是死,都成了奢望,自己早已被掌控在别人手中,往后的曰子,定是生不如死。
一道清亮的目光望向她,吸引了她的注意,那角落里的素袍男子,不像其他人一样满脸激动,高声喊价,只是默默的望着她,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把长剑。略显苍白的脸上,让人不由心生依靠。
当少女清澈的目光望向他时,伯言不禁愣住了。是多么熟悉的眼神,似曾相识的情景一幕幕浮现在他的心头,还记得那个深爱的女孩,扑在他怀中语无伦次的喊:“我不走!”还记得被人生生分开时最后一次回眸,是幽怨,是无奈,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惊恐的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要我帮你么?”一缕香风从身边掠过,面目俊俏的年轻书生站在伯言身旁,笑吟吟的看着他,伯言心中奇怪,这个声音像是在哪里听过,有种说不出的耳熟。
处事不惊的伯言随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兄台与我素不相识,何出此言。”“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身边的书生笑道:“原来你真的认不出扶柳了。”
看着远处一个同样装束的年轻人兴高采烈的叫价,偶尔会蹙紧秀眉捂着嘴轻咳一声,因为长的俊俏异常,丽若女子,引的旁边不少人驻足观看。伯言恍然,原来是她,不由苦笑一声,怎么不该来了都来了。
娜木朵儿毫不在意,兴致极高的她,唯恐天下不乱,总会恰当好处的喊出一个高价,然后用轻蔑的眼神扫过吵得最凶的西域胡子和二公子。被激怒的两人狠狠的对视一眼,拼命提价,唯恐让对方占了先机。只看着脸红筋胀的两人,就知道这两位早已是强弩之末,只怕是能凑足这一千三百两的高价,身上的衣裤都要被拔下来抵债。
当二公子咬着牙喊出一千四百两的高价时,人们都不再吭声了。看着满脸大汗洋洋得意的二公子,大胡子低下了头,手中悄悄的抓起了桌下立着的大刀。
“一千五百两。”声音淡淡响起,不顾二公子恶毒的眼神,一个人摇着扇子走了出来。旁边的人忙着摆手退开,表示不关自己的事。
“你活得不耐烦了!”恶少凶相毕露,破口大骂。身后的侍从也同时拔出了刀冲上来。
来人身后早有几个大汉迎了上去,一时间大厅中成了混战场。不时有倒霉蛋被飞出的盘子砸中,尖厉的惨叫划破众人的耳膜。
娜木朵儿趁人不备,抽出长剑搭在恶少的脖子上,刚才颐指气使的神情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平曰里养尊处优的二公子脸色惨白,连舌头都缩不回去。懒得为难他的娜木朵儿收起来剑,踢了他一脚,“滚!”四个鼻青脸肿的随从扶起瘫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恶少仓皇而去,只恨爹妈少生了几条腿。
刚才那个气质高贵的人走了过来,抱拳施礼:“多谢这位小兄弟。”娜木朵儿还礼道:“不必客气,我只是看不惯那个什么公子。”
两人还要说什么,被几步赶来的老鸨打断:“两位爷,这下麻烦大了,您还是赶紧走吧,那个公子是凉州知府最疼爱的小儿子,所以才会如此蛮横。要是过会儿他带兵来抓人,弄不好你们小命都保不住,不要连累我的生意,劝您一句,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说着就要将众人往外赶。
服饰华贵的人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身旁的侍卫会意的踏前一步,剑不出鞘的横在她面前,顺手扔出一张银票。像是被烫了一下眼,鸨母跳了起来,定定的望着地上俩千两的银票,“够了么?”侍卫轻蔑的看着老鸨。
“够了,足够,那个,快把挽霞姑娘送下来,快点···”拿起银票小心的验了验,飞快的收起,换了一副笑脸,正要说什么恭维的话,就被侍卫赶到一边。
那人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走过来的伯言,哈哈一笑:“这个姑娘就送你好了,后会有期。”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下,头也不回的走了。
伯言还要说什么,突然听到外面有喧闹声。不便细想,叫声:“此地不宜久留,快走。”拉起挽霞,随着娜木朵儿走出,翻身上马,一起向城外奔去。未走多远,不远处便人声喧闹,被火把团团围住的醉香楼,不是能听到官兵抓人的怒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