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瑁善躺回凉椅上,闭目沉思,季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以他的对他的老主子的了解,季瑁善已经被他说服了大半,至少他不会再轻举妄动,这和那位杜夫人事前猜测的一样,至于季琳儿与王谏之的婚事就‘交’给她本人去处理。
“她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季瑁善突然又问,对这位老家人破天荒地对另一个人赞誉有加,心中着实不爽,季福心中一惊,连季瑁善绝不会轻易相信他没从其中捞好处,一定会问第二次,或者第三次,然后他该如何回答,那位料事如神的杜夫人都替他想好了。
季福再次跪倒在季瑁善脚边“她许奴才全家脱籍!”
场内气氛骤然下降,季福背后已经泌出了汗水,季瑁善的手也握成了拳头,这个话题在季家绝对是禁忌。
季福一辈子的心思便是这个,作为他的主子季瑁善岂有不知道的?但是这季福从小便跟在他身边,在某种程度上二人的主仆情分比亲兄弟还亲,也可以说没有季福便没有他季家今日的风光,季家的每一件大小事情都有这个季福的参与,季福也用他的忠心证明了他与季府血‘肉’相连的情分。
季瑁善不放季福多半是不舍得,因为季福全家一旦想离开季府,只有一个结局,就是死人才能保证所有的秘密不外泄。
如今这个杜夫人以这个‘诱’‘惑’季福,季福动心也是必然。
“你做何想?”季瑁善问。
“奴才全家生是季家人,死是季家鬼,这杜夫人的话太离奇,奴才是季家的奴才,这杜夫人竟敢妄言给老奴脱籍,实在是匪夷所思。”季福老老实实地回答。
“总算你还不至于太糊涂,没有忘记你是季家人”不过这季瑁善的心情却被杜萱娘的话搅得更‘乱’了,这杜萱娘竟然一眼就看出别人的弱点,再加以利用。季福肯定是动心的,只不过还有一丝清醒,知道真正掌握他家命运只能是季府。
“你下去吧,我乏了。”季瑁善挥手道。
季福按捺住心头的狂喜,忍不住瞄了一眼墙头,心头想起杜夫人的话“以季瑁善的‘性’子,知道你动了心思,大致会做两件事,一件便是立刻去将你们全家的身契重新收藏,二人找人来商量如何处理你们全家,端看这季瑁善对你还有几分情谊。如果他去动你们家的卖身契,我便有法子知道他的收藏之处,并让人帮你们取了来,到时你可以求琳儿出面偷偷地为你去官府求放良文书,想必以琳儿的‘性’子,当不至于推辞,但是你们家将来再想靠着季瑁善这棵大树生活,恐怕是不行了,你自己要想好!”
季福当然是早就想得很清楚的,想让季家主动放他,根本就不可能,若不是与季瑁善有几分情谊,季广琛几兄弟早将他灭口了,所以他打算将妻儿托付给季琳儿后,在季瑁善面前求情,然后当面求死,或许能保他一家老小十多口人的‘性’命。
季瑁善果然从书房的暗格里找出季福全家的卖身契,看着那堆泛黄的纸,心底涌起一阵恼怒,犹如自家养熟的一条狗,突然想永远离家,还有可能纠集起别的狗回来捣‘乱’。难道季府对他一家子还不够好?不过是一张买大家安心的纸,有那么重要么?
季瑁善决定将那盒子放到自己卧室里,专‘门’存放家中各种地契,房契的暗格中去,然后嘱咐季广琛,他一死,便是季福一家的死期,让他们多活几年,也算对得起这几十年的主仆情分了。
季瑁善抱着盒子沿抄手游廊朝老夫人院子里去,突然觉得今晚的凤仙‘花’的香气特别浓郁,便坐到旁边的栏杆上,想掐一把回去逗老夫人房里那个风‘骚’的大丫头开心。
当季瑁善打了一个盹醒过来时,看到手中的盒子还在,便拍拍衣襟站起来,心中叹息,毕竟还是老了,这样都能睡着。
浣‘花’溪旁边的大宅子里,杜萱娘坐在蜀地特有的吊脚楼的骑栏旁,小方将几张纸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
“就是这薄薄的一张纸,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生不如死”杜萱娘扫一眼承载着不幸的人们的生死命运的玩艺儿“也不知这些人是怎么想的,难道这样就能买来忠心?”
“当然买不来,有哪个为奴为婢的不是迫于无奈?大多是面上服,心里不服,或者干脆就当自己行尸走‘肉’,所以才有一些人家立下祖训,‘男不为奴,‘女’不为娼。’如果这世上多一些如夫人一样的就好了。”小方说道。
“季瑁善不会很快就发现这卖身契不见了吧?”
小方笑道:“那倒不会,我让老八在那盒子上做了手脚,除非他们将那盒子损毁,否则最少要半个月后才打得开。”
“嗯,半个月时间足够了。”
接下来两天,杜萱娘一家子将益州城好玩的,好吃的地方逛了个遍,直到第三天才将一大家子招集起来说道:“今天我们去季府陪罪,你们愿意去便穿利索点跟着,不愿意去的就好好呆在院子里,不许出去‘乱’跑。”
赵韵儿几个哪是坐得住的?他们早就想看三哥,四哥出糗了,岂会错过这等好机会?当即全部表示愿意跟去。
杜萱娘倒不是想仗着人多打老虎,而是希望这些男孩‘女’孩们尽量多经些事,不要最后都成了温室中的‘花’朵。
季瑁善两父子在家卯足了劲要等杜萱娘一家子上‘门’来,看这一家子到底拿什么来说服季家答应季琳儿与顾尚退婚,然后再异想天开地想为王谏之提亲。
“父亲,你在读什么?”季广琼好奇地看着摇头晃脑的老父亲说道。
季瑁善这几天在看杜草堂大人送来的一个新收的学生的策论与诗作,真真是立意新颖,才气横溢,再加上一手八成火候的魏碑体字迹,也算得上后起之秀中的姣姣者。
只是这些诗作上面都没有署名,也不知是哪家儿郎?不管怎么说,蜀地又将出一个才子是肯定的。
于是季瑁善心情很好地说道:“你拿去看看吧,可惜我季家出不了这样的人才!”
季广琼只扫了一眼便丢开了“既然父亲也说这人好学问,不如赶明儿儿子去向杜大人打听打听,这人到底是谁?有没有婚配?如果还没有婚配,我们动作快一点,想办法将他收作我们家‘女’婿便是,反正家中五儿,七儿,都到了该议亲的年龄。
季瑁善瞪了一眼小儿子“你以为给‘女’儿找婆家是在做生意?只要有得赚就上?这人是有才,但他若是一个家中揭不开锅的,就算他是文曲星下凡,也只能是一生穷途潦倒的命,也不看看不论是考学,还是结‘交’同僚上司,哪样不需要真金白银?若一个人太特立独行,最后也只能换来众叛亲离。所以看人不能光看这个人有没有才,还得看家世‘门’楣。”
“父亲教训得是,可是看这纸,是一两银子一刀的竹纹纸,倒不像是家中没钱的。”
两父子正说着,有小厮急匆匆来报“禀老太爷,五老爷,外面来了很多人和马车,将我们家大‘门’都堵了。”
季广琼大惊“是什么人如此大胆?”
“是一个自称果州杜氏的‘女’子,带了三两马车,二十多名捧着礼物的随从,还有两个负荆请罪的人在‘门’外求见。”那个小厮做了好几年的‘门’房,大老爷回家省亲都没那么大的阵仗,所以神‘色’中有掩饰不住的惊惶。
“没用的奴才,慌什么慌?哼,竟然给我玩负荆请罪这一招,那就让他们在外面好好地跪着,看他们撑得了多久!”季广琼怒道。
‘门’房称“是”刚要离去,却被季瑁善叫住“让他们硊足一个时辰,再请他们去南‘花’厅候着。”
“父亲?”季广琼又不明白了。
“他们这一招用得甚是高明,在我们家大‘门’外大张旗鼓地搞这种的事情,无非是‘逼’我们不计较那两个小子的荒唐事,也有将那传言坐实之意,他们在‘门’外跪得越久,影响就越大,对我们更不利,不过这杜萱娘也太小看我季瑁善了,我若是怕几个闲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的,我们季家便没今日在益州的地位。所以跪久了,显得我们气量小,不让他们跪又会让人说我们好欺负,所一个时辰正好!”
“父亲英明!”季广琼适时地拍了一下马屁,两父子继续喝茶,心情好得很。
季府大‘门’外,几个‘女’孩子仍在马车上坐着,王谏之与孙宝儿两个光了膀子,背上绑了两根竹片,似模似样地跪在季府正‘门’屋檐下。
杜萱娘与呼儿韩带着崔念在稍远的地方站定,身后站着英姿飒爽的小妩小婉,小梅小兰,再后面便是小方带着二十个手下捧着各式果州带来的特产及稀奇物件,诚意十足。
光看这些漂亮的‘侍’‘女’和彪悍的家丁,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者便对傲然而立的戴着黑纱帷帽,白‘色’及地长裙的自称果州杜氏的‘女’子,充满了无限的好奇,互相打探着这杜氏是何来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