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世清一直到学生都离开,这才从学堂出来。
他出来的时候,发现青芷和佳霖在说话。
虞世清走到青芷身旁,这才发现青芷和佳霖都长高了不少,便笑着道:“青芷,佳霖,你们都长高了!”
青芷正在和哥哥说松针包子的美味之处,听了爹爹的话,当即得意洋洋道:“以前根本吃不到肉,自然长不高了;如今常常吃肉,还能喝到骨头汤,自然长个子了!”
虞世清闻言有些尴尬——他自己都想不起来自己为何会那么自私,这么多年来都是他和王氏坐在桌子上吃肉吃菜,而他的妻女只能窝在小板凳上吃些粗茶淡饭,而他居然习以为常处之泰然。
佳霖见虞世清面露尴尬,便知青芷又在故意怼先生了,当下便解围道:“先生,我去给您打水洗手吧!”
虞世清答应了一声,趁势洗手去了。
所谓的松针包子,就是在蒸小笼包子的笼篦上垫一层松针,这样蒸出的小笼包子带着松针的特殊清香,鲜肉香和松针清香完美融合在一起,滋味更是别致。
青芷吃罢松针包子,拿了白瓷调羹舀了玉米粥慢慢吃着。
刚吃了几口,她忽然想起了回娘家伺候王氏的五姑母虞樱梨,便笑着问虞世清:“父亲,比如您是虞家‘世’字辈的,所以大名叫‘世清’,可是我七位姑母的名字怎么一点规律都没有?”
她大姑母叫虞筠,二姑母叫虞秀云,三姑母叫虞秀萍,四姑母叫虞群,五姑母叫虞樱梨,六姑母叫虞冬梅,七姑母叫虞兰,还真没什么规律。
虞世清想了想道:“咱们虞家的规矩,女子是不入家谱的,你祖父就没有认真取名字,你姑母们的名字都是你祖母随便取的。”
譬如韩氏生下青芷,他父亲一看是女孩,连看一眼都懒得看,更不用说起名字了,最后还是虞世清自己给女儿起了“青芷”这个名字。
青芷听了爹爹的话,很不以为然,蹙眉道:“传宗接代就那么重要么?难道咱家也有皇位要继承!”
听到青芷话中提到“皇位”,钟佳霖抬眼看了过去,很快又垂下了眼帘。
他也不觉得男子就一定比女子高贵,就像青芷,比很多人家的儿子都强得多。
虞世清却不喜欢女儿这样说,他皱着眉头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虞家的血脉不能在你祖父手里断绝。”
自然也不能在他这里断绝。
青芷一听,就知道自己爹爹和前世一样看重子嗣,将来若是自己的娘一直无所出,如果有机会,爹爹怕是要以生子为名纳妾。
韩氏听了丈夫的话,身子瑟缩了一下,更加沉默了。
青芷见状,便拿了一个小笼包递给韩氏:“娘,再吃一个小笼包吧!您还得养好身子照顾我呢!”
韩氏看向青芷,见灯光中女儿笑容灿烂,不由也欢喜起来——不管怎么说,她还有青芷呢!
用罢晚饭,钟佳霖继续跟着虞世清读书,韩氏和青芷打着伞先回家了。
外面下着雨,雨滴打在院子里的青砖道上,发出“啪啪啪啪”的脆响。
王氏懒洋洋坐在方桌边的圈椅里,等着五女儿虞樱梨上菜。
她不喜欢这个五女儿,可是说来也奇怪,偏偏这个女儿孝顺得很,又住得离娘家近,有空便回来伺候她,而且还有一手好厨艺。
虞樱梨在方桌上摆了两荤两素四个菜,又把两碗八宝粥和一碟葱油饼送过来,这才道:“娘,洗洗手吃饭吧!”
虞樱梨一切都好,就是爱管闲事。
王氏拿着筷子夹虞樱梨炸的小鱼刚吃了一口,便听到坐在右手边的虞樱梨问道:“娘,弟妹的肚子还没消息?”
“嗯”了一声之后,王氏把嘴里的小鱼嚼碎咽下,这才恨恨道:“这韩氏真是不下蛋的鸡,她是想绝我们虞家的根啊!”
虞樱梨夹了一块红烧肉给王氏,道:“娘,要不,您给世清买个妾吧!”
见王氏抬眼瞪着自己,虞樱梨忙笑了:“娘,用不了几两银子!我们村子里的姜瓦匠给贾大户盖祠堂时被砸死了,姜老娘要把姜瓦匠的娘子颜氏和闺女姜秀珍卖掉呢!”
她的眼睛在油灯光里闪闪发光:“娘,姜秀珍今年才十四岁,虽然生得不甚好看,可是屁股大胯骨宽,是宜男之相,而且,姜老娘只要五两银子就肯卖!”
王氏听了,不禁有些动心,夹了一块红烧肉,慢慢嚼着,心里计算着。
片刻后,王氏看向虞樱梨:“等雨停了,你带着我去看看那个姜秀珍吧!这件事别让韩氏和虞青芷小贱人知道!”
虞樱梨是真的担心虞家绝了后,因此响亮地答应了一声:“哎,娘,您就放心吧,我做事有分寸。”
她又笑了:“娘,青芷是您亲孙女,是弟弟的亲闺女,以后别‘小贱人’‘小蹄子’的叫了,听着不好听!”
王氏“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在骂韩氏和青芷上,虞樱梨不是她的知音,虞秀萍和虞冬梅才是她的知己!
来给韩氏和青芷开门的正是虞樱梨。
青芷打量了一下站在门内的少妇。
少妇身材矮胖,一张圆脸,并不算美,可是笑容可掬,看着很是顺眼,正是她的五姑母虞樱梨。
青芷忙微笑着打招呼:“五姑母来了!”
凡事就怕对比。
和三姑母虞秀萍和六姑母虞冬梅比起来,她这个五姑母其实还算不错的,对她和她娘还算可以。
只是与她爹虞世清和七姑母虞兰一样,虞樱梨有点受虐狂,明明王氏不疼爱他们姐弟三人,却偏偏他们姐弟三人待王氏最孝顺。
而且虞樱梨奇葩的是,她自己对王氏死心塌地,还爱对着人说教,认为人人都得像她一样孝顺王氏,不然就是不对的,因此们姐妹们并不是很喜欢她,有好事都不叫她。
虞樱梨笑着答应了一声,又和韩氏打了个招呼,然后低声道:“我今晚炸了鱼,烧了红烧肉,特地给你们娘俩留了些,就在灶屋橱柜里放着,盐放得略微重了些,明早应该还可以吃!”
韩氏心里一阵感动,颇为受宠若惊,忙道:“谢谢姐姐!”
虞世清的这七个姐姐中,也就五姐虞樱梨和七姐虞兰见她的时候不那么盛气凌人了。
虞樱梨带着伞引着韩氏和青芷进了大门,口中唠叨着:“弟妹,你和青芷既然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得去给母亲请安行礼,说一声‘我回来了’,这样才是做儿媳妇做孙女的该有的样子!”
韩氏答了声“是”。
青芷则笑着道:“五姑母,下雨了地湿,我的鞋子湿了,得得先去换鞋子,换了鞋子我就去看祖母!”
她的袖袋里可是装着五两银子,手里还提着装衣料的包袱,若是被祖母发现,只有两个结果,要么老老实实交给祖母,要么被祖母偷走或者借父亲要走。
虞樱梨不太会看人脸色,兀自道:“看了你祖母再去换鞋也不提”
见她喋喋不休说个不停,青芷便没吭声,直接回房去。
虞樱梨拿侄女没办法,只能拉着弟妹韩氏开始痛说家史:“弟妹,母亲这些年是真的不容易,父亲读书多年不第,家里里里外外都靠母亲操持,母亲为了生世清给虞家留后,前前后后生了我们七个闺女,受尽了苦楚不说,还被咱们去世的老太太骂为了生世清,娘受了这么多罪,你们三口若是不孝顺母亲,别人怎么可能不戳你们三口的脊梁骨”
韩氏面无表情听着,这些话虞樱梨这些年在她面前说了无数遍了,先前她还觉得虞樱梨说得很有道理。
她没给虞家生儿子,她就是虞家的罪人,所以她得夹着尾巴做人。
王氏生了八个儿女,很不容易,所以他们一家三口得把王氏当神敬着,不然就是不敬。
可是现如今再听虞樱梨说这样的话,韩氏心里只觉得恶心!
虞樱梨正在喋喋不休,这时候青芷已经换过鞋子过来了。
青芷见五姑母还在啰嗦,便笑嘻嘻走上前,挽住了虞樱梨的胳膊:“五姑母,今天辛苦你了!”
虞樱梨笑了起来:“虽然辛苦了些,可是做人子女的,孝顺长辈不也是应该的?”
青芷夸了虞樱梨两句,便和虞樱梨一起进了正房明间。
韩氏见青芷应付虞樱梨去了,不由松了一口气,跟在后面过去了。
王氏坐在圈椅上,干巴巴道:“你们的那些玫瑰花卖了多少银子?”
虞樱梨闻言,耳朵也竖了起来。
韩氏当下看向青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