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好留院观察了一天,除了头部的伤,其他的都没问题,医生建议出院。(飨)$(cun)$(小)$(说)$(網)免费提供阅读百度搜索暖色小说网琪奶奶和尽欢一大早就到了医院,莫老爷子有事没有来。琪奶奶带了早饭,大家一起在医院吃的。
九点多的时候,琪奶奶去办出院手续,伊好和尽欢在大厅等。
才这个点,挂号的人已经从柜台排到了大门口。来回穿梭的人都表情凝重,快乐幸福此类的东西与这里格格不入。浓烈的药水味挥之不去,哭喊声断断续续,忙碌的医护人员没有时间斟字酌句去安慰病人,大多是无奈地通知生死病痛问题,来不及安慰和同情,他们节省时间,又在浪费时间。
这里的每个人都千疮百孔,病在身,或在心。远离这里,才有可能谈论所谓的生活。
其实也不,医院本就是生活的一部分,无人逃得过生、老、病、死的磨练。
莫家姐妹坐在墙边的一排长椅上,伊好的旁边坐着一位年轻的妈妈,不过二十左右的样子,怀里的孩子静得出奇,只一直盯着伊好看。孩子头上的毛发少得可怜,光洁的头皮像是再也长不出头发,脑袋两侧明显的不对称,一侧凸起的包使孩子的头看起来有点畸形。
伊好伸出手指戳了戳孩子圆润的小手,诚心地露出笑脸,孩子还是安静地看着她,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伊好,再也不要来医院了,这地方真恐怖!”尽欢皱着眉头,她是个一直被阳光包围的孩子,偶尔有些小病小痛,都是和蔼的家庭医生充当真正的白衣天使,今天突然见到这么多惨象,实在有些接受不了。
“嗯,保证不来了。”哪有人能一辈子不进医院?尽欢说这种话无非是想出口厌恶的气,伊好懂,便顺着她的意。
“不行了,我们去车上等吧。”尽欢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烦躁地说。
“我想等琪奶奶,你先去吧。”
尽欢知道她执拗,便不再管她,自己先出去了。伊好百无聊赖,眼前的东西只会越看越累。她索性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和旁边的母子一样安静。
“他叫康康,今年2岁了,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头上的这个包一生出来就有。医生说它压着几根重要的神经,所以他会长得比别人慢。”年轻母亲轻轻摸着孩子的头,声音平淡地说。
伊好看了看周围,才确定这话是对她说的。
“你会不要他吗?”竟说这样不招人喜欢的傻话,伊好咬了咬嘴唇。可是,这真的是她想到的第一句话,第一个问题。
这样的孩子,治得好吗?看着年轻母亲疲惫的身形和神态,伊好知道她也累了。累了怎么办……不要他了,是不是一切都好了……
年轻的母亲,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她微侧着头,面对着孩子,很认真的问他:“康康,妈妈如果丢了你,你要怎么办?。”
他的眼睛一动不动,脑袋转到哪个方向,他的眼睛就看向那里。他看到了一切,却容不下任何东西。
孩子母亲苦笑:“康康一点都不在乎妈妈,妈妈说不要你了,你居然都不会哭,妈妈好难过。”适时,她的眼里果然噙着泪水,似真的为孩子的不在乎而伤心。
你可知我为何哭泣,不,你不知,因为你不曾看明白,这眼泪是从我心里流出。
“康康比我幸福,我这么乖,这么听话,我妈妈都不要我,我爸爸也不要我。”伊好抓着康康的小手,实在太软了,她忍不住捏了又捏,这样的接触终于引得孩子朝她看过来,伊好开心的笑了。
从没想过,自己能这么自然地说出深埋的痛苦。也许,痛苦就该以玩笑的方式说出来。不是已经淡得不在意了,不是时间久得可以放下了,是在同等的苦难面前的一种释放,我们都不容易,你的苦,我也有。
这样故作镇定的一番话,终于引得年轻母亲转过头,看向身边眼色凄凉却努力摆着笑脸的女孩。她眼圈红红的,用力吸了口气才重新抬起头,迎上对方探索的目光:“会好起来的,康康会好起来的……”
俩人的谈话被突然惊起的尖叫声打断,门口的人让出一条道,害怕地躲到一边。
“医生,医生,救命啊!救命……”这声音太大,在喧闹的大厅里仍然吸引了大部分的注意。伊好看向门口,一个女孩拉着一个男孩冲了进来,男孩用手捂着左脸,指缝间不断有鲜血冒出来,他的袖子卷到关节处,血顺着手肘留到节点便滴了下来,无声地掉在地上。
一个护士立马上前,一边喝止女孩不要再大呼小叫,一边拿开男孩的手,简单地查看了一遍,对着他俩说:“问题不大,先上楼清理伤口再说。你找个大人来,挂号缴费什么的需要个大人。”
男孩没说话,却一把挣脱护士,牵起女孩的手就要往外走。女孩挣扎着把男孩往回拉,断断续续说了些只言片语。
隔得有点远,伊好没听清,但结果显然是女孩没说服男孩,男孩一把甩开女孩的手就往外走。女孩气急,大喊:“你要再敢往前迈出去一步,我就把这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哥!”
这威胁果然有用,男孩呆立在那里,再也没有迈出去。女孩客气地对护士说:“麻烦你先带他上去清理,我回去找人找钱,立马就给你们送来。”女孩边说边去拉男孩,男孩任他拉着,被塞到护士的旁边。
直到目送护士将他领上了楼,女孩才舒了口气,无奈地拍了拍脑袋。伊好一直看着她,有点眼熟,她那说话的气势,一语中的的简练,都让伊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女孩转过脸来,正好与她四目相对,只片刻,女孩笑了,向她走过来。
看清她自信的笑容,伊好终于确定:没错,她就是考场里的那个女孩!
“你男朋友呢?”像是老朋友间见面的调调,她说话一般都这样,开门见山,长驱直入,从不拐弯抹角。后来面对她的时候,伊好常常觉得害怕,她似乎总是无畏而勇往直前的。
“五楼。”
女孩轻笑,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伊好赶紧解释,”不……不是的,他不是我男朋友。”
“那也没关系。他在哪个房间?”女孩轻笑。
“507。”伊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答的那么快。
“那我去找他,你帮我个忙,去二楼看一下,就刚才那男生。我怕他再跑掉,我一会就去找你。”女孩说完,立马转身向楼梯跑去,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来,“我叫叶阿蓝,蓝天白云的蓝哦,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吧。”
她朝伊好挥挥手,“莫伊好!别愣着了,快去二楼!”
如果生命是场控制变量的试验,伊好想知道,如果舍去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试验的结果会是怎样的。叶阿蓝,与蓝天白云有关的女孩,终于走进了这场试验,打乱了原来的布局。
伊好鬼使神差地来到了507,静静地在门外面等,里面很安静。过了好一会儿,一个护士端了盘子进去,里面才有了对话,但显然并不愉快。
“张开嘴。”
“不要!”男孩倔强地哼了声。
“那你嘴里的伤口怎么办?”
“我自己来。”
……
俩人争论了几个来回,最终护士气得端着盘子出来了。看见站在门外的伊好,以为是他家属,气得瞪了她一眼。
“伤口不处理的话,出了问题自己负责,我可没时间在这哄你们。现在的孩子都怎么了,拿无知当个性!”伊好歉意地鞠躬,想解释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最终还是闭了嘴。
进去的时候,男孩背对着她坐在凳子上,眼睛透过玻璃瞅着窗外。其实根本没什么可看的,医院里的树不是太高,就是太矮,二楼的窗户外面,除了几根粗大的树干,其他什么都看不见。
他的背挺得很直,双手撑在旁边的桌上,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
听见轻微的脚步声,他没回头,以为是叶阿蓝:“这事要是告诉你哥的话,咱俩下个月又得熬夜。等你成绩一出来,咱们一起出去玩,我已经攒了一笔钱。你去把钱取来,还是老地方,千万别让你哥知道。”
他的声音再平常不过,习惯成自然,无数次的场景,再恐怖再难熬,也都没什么关系了。
见她很久没说话,他才转过身来,喊了句:“阿蓝?”
怎么会不震惊?看见是莫伊好的时候,他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逃走!可是,她就站在门口!她红着眼,强忍的泪水终于退了回去,可那热切的眼神逼得他抬不起头。
此刻虽然狼狈了些,虽然知道她可能已经记起来,但他愿意赌一把。冷漠的表情,像张网,终于铺上了他的脸,熨帖平整,一切又恢复如初。
她向前走了几步:“为什么不让护士看你的嘴?”
“要你管!”
“我去叫她回来。”
“不要!”
多么熟悉的对话,恍如当年,他生气伤心,她好言相劝。
“小哥哥。”伊好轻唤,像小时候一样。
那时他还很矮,即使长她两岁,个头却跟她差不多,奶奶让她喊他哥哥,她偏要在前面加个小字,小哥哥小哥哥地喊他。
石头,是她当年的小哥哥,是她唯一的朋友,是那个总是维护她的石蹇。
难怪那天他问,莫伊好,还记得我吗?
不是没有惊喜的!不是没有震惊的!不是没有愤怒的!惊喜的是分离了这么久还能再见,震惊的是她居然真的姓莫,愤怒的是她的世界早已有了一堆的新人。他一项自诩大度镇定,可就是这一刻,他是真的埋怨了。
她怎么可以不记得他?
他可是一眼就认出她了呀!
不自私不小气,那是因为不在乎。
“到现在才认出我,懒得理你了!你这个喜新厌旧的家伙,烦死了!”石头气恼地转过身去,再次看向窗外,但伊好听的出来,他现在已经不生气了,只是这突兀的相认使俩人都有种莫名的尴尬。
安静从来不是伊好害怕的东西,她就那样站着,认真地看着他的背,想着这两次相遇的事情,脑子里回想着他的每个表情。
静了好一会儿,石头终于按捺不住,回头质问她:“莫伊好,你以前挺能说的,每天都不停地在我耳边叽叽喳喳,怎么现在连道歉都不会了?”他皱着眉,果真又郁闷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伊好赶紧小跑过去,识相地道歉,双手还拉着他的胳膊,来回地晃荡。这个小动作终于让俩人找到了曾经的熟悉感,小的时候,每次有所求的时候,她都爱抓着他的胳膊摇啊摇。
石头却站了起来,拉开她的手,与她保持了一段距离。只看了一眼他眼里的冷淡,伊好的头也跟着双手一起垂了下来,现在的她,任何一种拒绝方式都能将她打回她的保护壳里。她低头,那眉心上方露出的淤血清晰地暴露在他的面前。石头心里一阵泛酸,无奈地说:“我不该打你的。”
“该打,当然该打,怎么能连你都没认出来呢?”伊好自责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是啊,怎么能忘记他呢?他可是她小时候唯一的玩伴呐!
只有他愿意跟她玩,只有他不会说她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只有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欺负她、讨厌她,只有他会跟她生气,也会护着她……那么多的只有,是属于眼前的这个人的。
伊好知道,除了奶奶,这个人也曾是她活下去的勇气和支柱。
我们是人,不可能仅为自己而活,很多时候的动力,都是因为需要。在她短暂的童年岁月里,石蹇就是那样的一种需要,一种存在,一种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