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幔低垂,明亮皎洁的月光从镂空雕花木窗中细细碎碎的倾泻下来,屋内仅留了一盏梨形灯,正散发着昏黄朦胧的光。
香炉里烟雾萦绕,淡淡的檀香刺激着人的大脑皮层,木质梳妆台上的一枚铜镜里映照着两具紧密交缠的身体,女人低低的呻吟声混合着男人沉重的喘息,气氛暧昧迷离。
房内春色旖旎,风光无限。
男人利索的起身,拉过薄被遮住女子的身体,弯腰拾起散落一地的衣袍,一件件穿在身上,动作优雅流畅。
怯怯的声音传来,“皇上今晚还是要走?”,她一手拉着他的袍角,一手捂着胸前的被子,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近乎哀求的看着他。
他转过头,一眼便瞥见了她锁骨上大朵大朵的红紫,他凤眸微眯,猜不出心思。
感受到他眼神所指之处,她脸色顿时红润起来,像个成熟待采的苹果,她气息不匀,低垂着头。
“霜儿知道朕从不留宿别宫。”他语气清冷,与之前的柔情判若两人。
“嗯,臣妾知道了。”柳凝霜轻抿着唇,低头看着薄被上的鸳鸯花纹,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日卯时你去趟凤栖宫,霜儿的能力朕很放心。”修长的手指拨弄了最后一颗纽扣,弹了弹左肩的灰尘。
柳凝霜片刻失神,浅浅一笑,温声道:“臣妾定好生照顾妹妹。”
“恩。”他从床榻上起身,只留下一个背影,大步向门的方向走去。
刚刚拉开水晶珠帘,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左袖中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随手一扔,瓷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稳稳的落在楠木圆桌上。
“十二个时辰内服用,不可错过时期。”
“臣妾知道。”声音细如蚊呐。
门被关上,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轻,柳凝霜终于抬头看了看,房间空空荡荡,旁边的位置余温未退,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龙涎香,唇边无力的笑如即将凋败的花儿,美丽又残忍。
“竹夏,皇上走了吗?”
婢女竹夏推门而入,小步的走过来,生怕惊扰了她,“回娘娘,皇上方才已经走了。”
沉默半晌,她微微一笑,“嗯,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
“奴婢告退。”稍后,关门声响起,房内寂静无声。
看来他是真的走了,他还是没有留下,这么多年,不论多晚,他都会回养心殿,如他所说,这是他的规矩。
她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克制着不让它落下。
五年了!该习惯了,那个男人对她好,对她温柔,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他也是她的,她以为他会爱她,即使不止爱她,可他没有。
十四岁那年嫁入皇家,她成了他的妻。他时常来看她,也经常派人给她送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玩意,他有很多的女人,可他却很少去她们宫里,反倒经常上自己这里来,喝喝茶,聊聊天,让她陪他下下棋。
院子里那几株紫梅是他几年前为她种下的,那时西域使者送来上等的紫梅品种,说是可以美容养颜,惹得各宫之主争着想要。
她也甚是喜欢,可羞于开口,他看穿了她的心思,便把所有的紫梅都送了她一人,连皇后和明贵妃都没有分到一株,那时候的种种总让她以为自己是特别的。
可她似乎从来都不懂他,她猜不透他的情绪,亦不懂他的喜忧,也无法为他分担什么,只能用无限的包容与温柔去对待他,对待他喜欢他在意的每一个人,久而久之,她就忘记了自己,忘记了要去争取。
两年前,她尚且十七芳华。他宠爱着那个整日带着面纱的女子,而她,不似妻却似知己,知己么?她不稀罕。
她掀开身上的薄被,拿起枕边的粉白披风草草的裹住身子便下了床。赤足踩在汉白玉石地砖上,刺骨的寒冷从足心蔓延至全身,她瑟瑟发抖。蹒跚着步子走到铜镜前,观察着自己貌美如花的容颜,她深深的叹了口气。
又行至桌前,颤抖着手拿起精致的小瓷瓶,拔出红色的盖子,将一枚黑褐色的药丸倒在手心,凝视了几秒,轻笑道:“避子药。”
她的手在颤抖,她本以为他今夜会留下一个孩子,看来,是她多虑了,也许,在她心里,她从来都不配怀上他的孩子。想到这儿,她将药丸迅速放入口中,吞咽下去了。
她木讷的走向床边,将自己被撕碎的衣服裹成一团,扔进了床尾的雕花木盆里,又从衣橱里拿了件干净的寝衣换上,自己熄了所有的灯,放下了纱帐,睡下了。
四周一片漆黑,夜很静,柳凝霜清晰的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一起一伏。
脑海中浮现那张倾国倾城的脸,略带娇俏调皮的言语神态,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人似曾相识,一见到她,熟悉的感觉便会涌上心头,她是她的敌,是她丈夫的女人,可她却一点也嫉妒不起她,也恨不了她。
她低低呢喃:“木枳汐。”
自从木枳汐进宫以后,他就很久没有来看她了,今日来华熙宫,她欣喜若狂,可他却说让她明日去教木枳汐修园,原来是为了她来的,不过也罢,他来找她,至少说明了他相信她,也信任她,这就够了。
只要是他让她做的,她定会去做,哪怕心里不痛快也好,反正,她早就习惯了。
他们说帝王的爱是一整个世界,那她的爱会是不是普天下最卑微的那一粒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