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公眼尖,一眼便瞅中了瓷盆边缘的泥巴,立刻掏出一块青黑色的锦帕,恭恭敬敬的递至她面前。
“娘娘还是用奴才的吧,若脏了娘娘的衣可不好。”
木枳汐接过,顺口说了句:“谢谢。”
“娘娘折煞奴才了,这是奴才的本分。”他手中麈尾一甩,弯腰说道。
“娘娘可是要把这花带走?”
“恩,本宫看着喜欢,且明日便要修园,本宫想先研究一番。”
“娘娘高见。”
木枳汐抱着花盆走在前面,苏公公在她右侧不远处,根据规矩,主子与奴才一般不得同走,奴才需走在主子身后,但考虑到她不熟悉皇宫地形,苏公公便应了她去。
“公公,淑妃姐姐是那年入宫的?”走到一半的木枳汐突然转过身来,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苏公公沉思一番,静静说道:“荣熙十年,腊月十二,算来已有五年多了”。
“五年前?淑妃姐姐十四岁就进了宫?”
“恩,太后娘娘亲自为皇上挑选了两名重臣之女,其中就包括淑妃。”
“那另一名呢,是谁?”
“是木……”
苏公公突然脸色大变,表情有些痛苦,看了看周围,轻咳道:“娘娘莫要乱猜了去,若让有心人听了,奴才可担当不起呀。”
“既然公公不愿意说,那枳汐便不勉强了。”木枳汐继续向凤栖宫的方向走去,发中的那朵紫梅随着脚步的轻颤滑落,跌落在地上,碎成几片。
刚踏入凤栖宫的大门,就听见熙熙攘攘的喧闹声,凤栖宫总是这样与众不同,热热闹闹的,有个家的样子,木枳汐觉得心上骤然一暖。
“奴才就送到这了,娘娘好生休息,奴才告退。”苏公公拍了拍袖袍,向前微微鞠躬。
“有劳苏公公了,公公慢走。”木枳汐笑应着,苏公公已经走远,但仔细看去,似乎哪里有些许怪异,总觉得右脚相比之前跛了些。
拉开珠帘,正弯腰准备穿鞋,却发现自己的宫履不见了。一回想,天呐,上午爬树脱了鞋子,不会忘了拿进来吧!
她朝门外呼喊,“春雅,看见本宫的鞋了吗?”
春雅秋兰闻声推门而入,点亮了房间里的灯,房间顿时亮堂了起来。
“娘娘,皇上说宫履太高,您出行不便,便让尚衣局的掌珍亲自给您赶制了一双平底绣花鞋。”秋兰说道。
“娘娘,莲掌珍的手艺在整个帝都都是有名的,您一定会喜欢的。”春雅一脸期待的样子。
见木枳汐没什么反应,春雅忍不住又加了一句,“莲掌珍是先帝亲封,性子古怪,向来只给皇上一人做衣。”意思是木枳汐真的太幸运了。
木枳汐才不管什么鞋子高低,什么掌珍好坏,她迫不及待的想要一双鞋,因为她内急的很。
不知什么时候,秋兰已经从外面回来了,手中拿了双精致的绣花鞋。只看了一眼,木枳汐就不淡定了。
她不以为意的耸耸肩,眨了眨眼睛,俏皮的回答:“不然还有假?”
柳凝霜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和失落,唇边溢出一抹浅浅的笑。
在她的印象里,南曜笙不是温柔之人,他性格冷冽,寡言少语,心狠手辣,容不得任何人的一句蜚语。即便他对她有片刻的柔情,她也不敢逾距半分。
而眼前的这个特别的女子,没有多深的心机城府,她眼眸清澈无杂,内心干净如洗。最让她的羡慕的是,她想做的便去做了,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就像那次碧湖溺水,大闹流云宫一样。
她敢想敢做的,是她所不敢为的,也许不是那个男人冷冽,而是她从来都不愿尝试。多年以后,柳凝霜想起这一切,才发现她只猜对了一半,他的确冷冽,那是因为他的温柔皆许了意中人。
“姐姐,皇上是不是走了?一声低问惊醒了沉思中的柳凝霜。
“妹妹怎知?”
木枳汐努努嘴,闷声道:“那死变态才不会这般轻易放过我呢。”
柳凝霜轻笑,拉过木枳汐的手臂,“走吧,姐姐做了好吃的。”
两人一同离开小院,柳凝霜回头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方坛中的月丹花茶,不知心中所想。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人儿终于停下了啜泣,挣扎着放开,他没有挽留,松了手臂。
木枳汐穿好衣服,一脸平静的说道:“皇上,时间不早了,臣妾先回去了。”
“同朕用了午膳再走。”欲要揽她,不想被她躲开,再看过去,已是一脸的防备。
“不了,臣妾身子不适,无福享用。”话语里竟带了几分娇气和难以察觉的醋意。
她迈步朝门口走去,指尖才刚触到门把,便被一股大力卷向后方,继而落入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她奋力挣扎着,急切的想要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
怒声道:“皇上还有何事?臣妾要走了!”
“别动,让朕抱会。”
木枳汐:“……”
他紧紧的抱着她,尖削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温热的气息传来,夹杂着淡淡的龙涎香,她咬着下唇,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两人都保持着沉默,只听得窗外风声萧萧,雨打窗檐。静,很静。
木枳汐拍了拍身上的水珠,披风湿了一大片,穿在身上难免黏答答的。于是她轻轻脱下,交到春雅手上,又小心翼翼的从春雅手中接过秋海棠,朝她笑了笑。
“春雅,你且先去后院借身衣服换了,莫要凉了身子,本宫自个进去。”她嘱咐道。
“是,娘娘。”春雅心上一暖,小声应答。
木枳汐向前走了数小步,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
俏皮的问道:“春雅,你说本宫今天怎么样?”说话的同时,还不忘提着长裙悠悠然转上两圈。
今日的她身穿一件浅绿色曵地长裙,外罩一件兔绒短毛衫,面不施粉黛,头发也束成普通的飞天髻,斜插一只红色簪子,整个人看起来简单大方,机灵可爱。
“娘娘今日也是很好呀!”
木枳汐一脸无奈,朝上翻了个白眼。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她干脆老老实实的回答好了,免得这家伙又一本正经的给她讲些关于“如何换气”的知识,她可不感兴趣。
他不怀好意的看着她,嘴角露出邪魅的笑容,木枳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只愿不是着了他的道才好,她默默祈求道。
然而,当话从南曜笙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木枳汐只想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或者立刻找块砖头拍死他!可她还没来得及做出行动,就被某人给逮住了。
南曜笙用食指绕了她的一缕发丝,凑到鼻尖闻了闻,佻眉看她,一脸的玩世不恭。耳畔温热的气息让她有些痒意,他温柔的声音响起。
“那朕来教爱妃可好?”
他迅速遮了她的眼眸,另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再次倾身上前,将她抵在最近的书柜上,吻住她的唇。
眼前一片漆黑,触觉的感知却在对比下更加清晰了起来,她甚至能够明显感受到两人唇齿间的细小摩擦,他时浅时深的呼吸以及他强有力的心跳。
书房烧了炉火,本就温暖,加之暧昧的刺激,木枳汐顿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心里有些燥热,急需发泄的燥热。
南曜笙邪魅一笑,性感的桃花眼微微上扬,露出诱人的弧度,他紧紧的盯着她,她依旧低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发呆的模样娇巧可爱。
趁她不留神,他身形转入她身后,她只觉得眼前晃过一道明黄色的身影,速度快如疾风,让人难以捕捉。
抬眼看去,软座上已无人影,刚要寻他,腰间一阵温热感便袭来,她大骇,慌忙看向腰间的大手,入眼的是一枚翡翠玉扳指,她心才稍稍安定,不再挣脱。
屋外依旧下着漂泊大雨,方才依稀可见的那株紫梅现已被厚密的雨幕隔断,一幕之距,却好似将两人分隔万里。
木枳汐衣衫凌乱,**未褪的小脸上依旧带着一抹残红,一阵冷风从窗外吹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将手中的浅绿罗裙裹紧了一圈。
天空划过一道银白闪电,犹如一条腾空出世的长龙,让人心生畏惧。屋内烛火通明,南曜笙微侧着身子,就着这橙黄的暖光,木婉晴可以清楚看到他精致的面部轮廓和刀削的五官。
可灯火虽亮,却依旧照不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木枳汐哀笑一声,笑的梨涡浅浅,清眸含泪。
她再次看了看墙上的美人图,倔强的咬住下唇,攥紧了拳头,只觉得心烦意乱的很。
许是听到了她紊乱的鼻息,平静如水的眸终于动了动,一个转身,便将她搂入怀中。
柔声宽慰道:“是朕不好。”
“阿笙,你看我美不美?”,木枳汐提起裙摆,悠然旋转,歪头浅笑间,顾盼生辉。
“枳儿是朕见过最美的女子。”,他虽说的那样不经意,木枳汐却能从他的眼里捕捉些许流露出来的温柔。
“阿笙……”,她有些害羞,低垂着眉眼,小手紧张的攥捏着裙子。现在的她倒是越来越像个女人了,以前的木枳汐可不会这样,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
“走,朕带你出宫。”,他快步上前,拉了她的手腕,一手抱住她的腰,让她的身子贴紧自己的。
“抱紧朕。”
“好。”她含笑点点头。
脑海里又浮现出他陪她荡秋千的那个下午,他的到来猝不及防,绳索即将断裂,她害怕的闭上双眼,耳边响起他醇厚磁性的声音,他说:“抱紧朕。”
还有那个晚霞绚烂天际,他带她去看那座萤火虫起舞的宫殿,那座承载着他母妃深沉爱意的“一水流萤宫”,冰凉失稳的竹筏上,他对她说:“抱紧朕。”
“在想什么?”,驾驶着马车的南曜笙唇角一勾,露出邪魅的笑。
木枳汐心里“硌嗒”一下,真是奇了怪了,为什么每次她在想事情,他要问问,话说,这男人是怎么知道的?莫非他还能读心不成?那她说他的坏话可就……想想都觉得后怕。
“想阿笙。”,隔着帘子,看不见帘在的动静,她嬉皮笑脸道。
“嗯,很好。”
“呼~”,木枳汐长呼一口气,不管这个男人问多少次“在想什么”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反正她已经掌握了小诀窍,那就是——时时刻刻记得三个字,“想阿笙”。
可是,这次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南曜笙掌风一使,无情的击打在马肚上,马儿发出长长的嘶鸣声,地上拖出长而刺目的车痕,居然紧急刹住了。
一双水眸剧烈收缩,木枳汐哆嗦着嘴唇,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额上凸起的青筋。
颤声问道:“那……阿笙,你……会死吗?”,
“朕不会死的。”,他拳头紧握,抬起头来,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真的?”,她脸上见了喜色,半信半疑的说道。
“你……愿意救朕吗?”
“啊?救你,该怎么救你……”
“枳儿,做朕的女人,你可愿意?”
身为帝王的南曜笙,后宫佳丽三千,多少女人自愿上门投怀送抱,他看不看得上且不说,就宠幸这事,他何时得问女人的意见?
“你个死老头子,吃你的饭,就你话多。”,姨母瞥了一眼调皮吐舌的姨父,顺手夹了筷小白菜放入他的碗里。
“是,娘子!”,姨父像是接收到了命令似的,立刻坐正身体,板出一张严肃脸,开启“高冷勿近”模式。
姨母噗嗤一笑,用手肘戳了戳他的腰,姨父吃痛,只得老老实实的吃饭,像个老小孩一样时不时的瞥几眼姨母,惹的她哭笑不得。
“你们小两口别介意,你姨父就这个德行,不正经的很,你们习惯就好。”
“不介意,姨父很可爱。”,木枳汐嘴里嚼了一口菜,笑的眉眼弯弯,含糊不清的说道。
“笙儿,你也多吃点,这些年,你来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了。”姨母说着也夹了些菜放进南曜笙碗里,南曜笙抿了抿唇,眉心微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