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车轮压过树枝,发出一声脆响,马车也因为这个小插曲微微晃动了一下,透过车帘高杉君可以看见一望无际的连绵的树林,他们的车队已经在这林子里停留两天了。
这个蕃国内有这么大的林子吗?高杉君有些奇怪,在他固有的印象里土地这种东西应该是十分珍贵的,大片无主的空地更是极难见到的,就算在这个时代也应该如此才对。
“阿羽。”高杉君喊了声侍女的名字,没两分钟,侍女就掀开帘子进了马车内间,高杉君所在的马车可以说是一个移动房车,高杉君居内间,而为了方便起见,作为贴身侍女的阿羽居外间,不过高杉君其实很不适应对方的服侍,毕竟他也不是那些五体不勤的公子哥。
“小少爷”,阿羽跪坐着,脖子微弯,露出一段美丽的弧线。
“我们现在在哪里?”高杉君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请您稍等,”阿羽这样说着又合上了帘子,过了一会儿进来时却抱着一张很大的图纸。
那是一张地图,这个年代十分稀有的地图。
“这种东西不是只有蕃主才能有的吗?”虽然高杉君念的书少,但该有的常识却是一点不少,因为蕃政割据的原因,各个蕃间几乎没什么往来,这种几乎覆盖了整个日本的地图,怕是连一般的蕃主手上都没有。
阿羽神秘地笑笑:“因为是三船夫人啊!”所以不仅仅是地图,若是有世间的奇珍异宝也不稀奇吧?
那位夫人本身就是奇宝,说是是这个战乱年代最大的奇迹也不为过。
“是吗。”高杉君不置可否,转而细细打量那张地图。
也许对那位母亲的评价要更加提高一点,高杉君暗想。
“我们是从江户出发的,”阿羽指向了地图上的一块区域,“而目的地是长州蕃”,纤纤细指在土黄色的图纸上滑动,色差愈发明显,而阿羽的手指也显得愈发白皙,“现在我们在这里”,她的手指停留在了江户外的一块无人区。
“这是哪里?”高杉君眼尖地看见了一块标注着“危险”的地界,与他们所在的无人区很近。
“攘夷战争的主战场,”阿羽还是微笑着,与她说话的内容完全不同。
高杉君想他知道为什么这地方没有一个人了。
“请不要担心,”阿羽微微直起了身子,“虽然我们人不是很多,但绝对能将小少爷安全护送到长州蕃的。”她很自信,虽然语调恭谦却不带一点弱气。
阿羽说的确实不错,她们这一车队的人虽然不多但都是三船夫人的私兵,个个都上过战场,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就连看上去弱不禁风的阿羽在指腹与虎口处都有一层厚茧,显然她不仅是个刀术高手还有一手精妙绝伦的枪法。
一车队的人在这山林中又停留了好几天天,但除了高杉君略有些疲惫以外,其他人都没露出疲态,反倒是神采奕奕,不仅如此,那些配着刀枪的护卫还总能打到一两只小动物,给车队加个餐。
今天他们也收获颇丰,有一头牡鹿还有三只灰兔子,子弹洞穿了他们的脑袋,全都是一枪毙命的伤口。
因为严苛的等级制度,高杉君是不会和仆人在一起吃饭的,他只是从帘子的细缝中打量那些正在烤肉的护卫,顺便等着阿羽将烤肉呈上来。
“!”也不知听到了什么动静,那些护卫全都站直了身子,他们迅速将刀枪抽出,拿在手上,所有人都按固定的站位护着高杉君所在的马车,而阿羽更是利落地上了马车,将高杉君护在内室。
阿羽是忍者?高杉君有些惊讶,虽然他从未见过真正的忍者,但阿羽那轻盈的姿态却无端让他想到了那些暗杀者,仔细看来虽然阿羽一直穿着和服,但在细微之处却有着改动,恐怕也是为了行动方便吧?
“请不要出声,小少爷。”阿羽压低了声音,脸上也不带一丝笑意,这样看起来,她与塔子夫人除了相似的面容外就没什么共同之处了。
还真是副暗杀者的样子,高杉心里想到,虽然阿羽就在他面前,他却没有从她身上感到一点活人的气息,再加着她奇特的站位,很容易让人忽视她的存在。
树枝动了两下传来了“沙沙”的细响,过了一会儿从树林中走出了一个有着灰色长发的青年,不对,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有着乱蓬蓬卷发的小孩,那孩子的年龄估计也就和高杉君差不多。
那青年看着护卫们敌视的样子却完全没有被吓到,他只是弯了下眼睛有些困扰地挠了挠脸。
“虽然是我打扰了,但也不用放这么大的杀气吧?”他空出的右手拍了拍腰上的佩剑,“我只是一个带着小鬼游荡的普通青年罢了,没什么恶意啊。”
普通青年能跑到这种战场旁的鬼地方,还顶着这么大的杀气自由谈笑?高杉君觉得那男人说的也太轻巧了些,简直就把他们当小孩子哄。
那男人看着护卫坚定如磐石般的姿态,苦恼地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想蹭一顿饭而已,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再能留个宿”,他举起了双手,而他背上的小孩竟然还扒着他的脖子没从他身上滑下去,“我可以接受搜身哦!”他说得挺轻巧的,全无一般武士的傲气,“不过搜过之后能不能喂饱我身后的这个小鬼?”他的话中带了一丝恳求,“在这鬼地方转了三天,这小鬼都饿晕了。”
护卫们还是不动,好像完全没有被青年的话打动,过了半刻青年无奈地耸了耸肩,“好吧,我这就离开。”
“阿羽,让他留下。”高杉君忽然出声了,顶着阿羽惊讶的目光,他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话有多么不和时宜,竟然在战场边的树林里留下这么一个奇怪的青年。
但不管怎么样,既然高杉君开口了,身为下仆的阿羽还是会答应的。
“是,”她向高杉君行了个礼,然后就转向了那些护卫“少爷说留下那个浪人。”没有效忠对象的浪人,阿羽是这样定义那个青年的。
“是武士啦,武士!”不知为何那个青年却对这个称呼有些在意,随后他向马车的方向喊话,“我叫吉田松阳,谢谢你的收留,小少爷。”本能的,他觉得在马车里的是一个小孩子。
高杉君没有答话,就他个人而言,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留下那个青年,但他是个很相信自己直觉的人,他的感觉告诉自己,那个男人没什么坏心,而且留下他说不定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惊喜。
他的直觉很准,从小到现在也不知帮他避过了多少灾难,也多亏了它他才能安然无恙地跟着塔子夫人学习而没有被高杉春树抓到过。
“阿羽,”高杉君叫了下身侧的侍女,“接下来几天就让那个武士跟着我们,直到他出了森林再说吧。”
“好的,小少爷。”阿羽依旧是一副温顺的样子,仿佛不管高杉君说了什么她都会无条件地听从一样,不过暗地里他们这群人对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武士都有些戒备,高杉君不清楚他们刚才发出了多大的杀气,但他们自己却一清二楚,那绝不是普通武士能承受的,甚至连一般上过战场的武士也无法在这种杀气下保持淡然的姿态。
只有一种人可以,那就是和他们一样经历过血与硝烟洗礼的人。
“银时,起来吃饭了。”松阳放下了那个一直挂在他背上的小鬼,叫唤了几声对方的名字,在看见对方对他毫不理睬时果断撸起了袖子,对着孩子的额头来了一个重重的暴栗。
“!”不、不是吧?!高杉君瞪大了眼睛,他竟然看见那个小孩子陷到地里去了!
高杉君抚了下自己的额头,果然出了冷汗,不因为别的只因为松阳哪一记看上去太疼了,竟然让他有些感同身受。
高杉君有些同情那个银发的小鬼。
“好痛啊!你干什么!”那个银发小鬼从深陷的土地中爬了出来,指着松阳的鼻子大叫。
“半吊子还和别人学什么装晕倒,”松阳还是笑咪咪的,但背后却出现了一股黑气,他蹲下身,往银时头上再来了一记,“你还差得远呢,小鬼。”
装晕倒?高杉君抽了下眼角,刚才是谁以“小鬼被饿晕”这个理由向我们求助的?
在离开长州藩的第三天,高杉君的车队收留了一个叫做吉田松阳的奇怪武士,以及一个叫做坂田银时的半吊子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