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章看不起人的正店
到了东京城旬月有余,大娘子一家终是将家中诸事理了个顺顺当当,遂是想法将那蒲陶酒找个买家的时候了。
这几日大娘子家中正在适应东京城的生活,东京城生活十分不同于乡村。早起时有庙里的僧人大早的就敲打着铁片或是木鱼报时,报时后僧人们纷纷在街边化缘,大娘子就常见人扔了铜钱与那化缘的僧众。
晨起后就该洗漱了罢。但东京城的人们并不自家起灶,反而纷纷出了家门,在那卖洗面汤的摊子上洗漱完毕又在旁边的早点摊子上吃早点。一些灌肺炒肺的外加粥点不过二十文罢。一日到头家中都不开火的也有。
这日大娘子阿爷带了大娘子二人去东京城出了名的正店,打算将自家的蒲陶酒推销出去。当然大娘子阿爷并不知道这个行为在千年后叫推销。
出得门来行了一段路,大娘子阿爷见街边有租轿舆的,忙上前与大娘子租了一乘双人抬的小轿。
大娘子也懒得走那许多的路,遂上了轿舆。
一行人走了两刻钟方至东京城出名的正店之一白矾楼。
白矾楼果然是正红火的正店,日中不到就见店里人来人往。大娘子微眯着眼望了一眼那写着“正店”旗幌,不知为何有一种不大好的感觉。这样的正店往来的客人如梭,不知凡几。难道他们真的会在乎这么点蒲陶酒不成?
况,这几日大娘子也曾打听过,白矾楼原是有自己主打的酒的,名曰“寿眉酒”。这寿眉酒在东京城也是大有名气,自家的蒲陶酒要说也不过是比起那原有的蒲陶酒好上几多罢了,说到底也就是蒲陶酒。比起那些个药酒啊甚的自然只是图个新奇罢。
大娘子一边焦心一边脚下不停的随着阿爷进了白矾楼的正门,面上却丝毫不显。在宋朝过了这么些年她若是同现代人比依旧什么都不算出众,唯一算是了不起的不过就是这养气功夫。
孟浩然不是说么“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大娘子虽说不上是善养吾浩然之气但是也勉强算是有了处变不惊的本事。
进得门来大娘子才发现者世间可真是处处是惊吓啊,在门外大娘子不过目测罢了,如今直面白矾楼内的热火朝天,直叫人把那十分的勇气只值了七分。况大娘子原也不过七分的勇气,如今竟似不抱希望了。
李家阿爷不懂如何与那行菜交道,倒是李小乙十分擅长,自来熟的攀上了行菜的肩膀塞了一把大钱过去问道:“大伯,若是想要见店家主人如何做法?”
那行菜笑嘻嘻的说:“客人若是来吃酒只管叫了茶饭罢,若是来找人的也只管说名字,来找店家主人可就不好办了,我不过是个行菜的,哪里能知道怎样找店家主人啊。”
大娘子听了这话简直怒火中烧,这店家分明就是不将自家看在眼里。瞧他那副样子,简直连猴都没他精。他能不知道店家主人在哪里?况若是有熟识的人要找难道还能这般告诉别人?
“行菜小哥,你若是知道呢就且告诉一番,今日奴奴等原是来与你店里送财货来了,事成少不得你的好处。”大娘子上前不急不缓的说道。眼睛直直的盯住那行菜。
只见那行菜眼珠子略转了转,眼里闪过一丝轻蔑,瞬间又隐去了,待他说话时早已看不见一丝一毫的不屑了,那行菜说道:“原不是我不说,我本就是个做行菜的,若是问我哪道菜色好我自然是知无不言,奈何店家的事我是真不知道,这可怎么说得来?还请您几位高抬贵手,饶了我罢。”
李家阿爷还欲说上几句,大娘子伸手拦了,说道:“即使如此,原是奴奴一家的错了,竟问了你不该问的问题。还请多包涵。”说罢就要拉了阿爷出门去。
李小乙不愿自己为家庭做的第一件大事就这样失败了,遂欲与其再说几句。大娘子喊道:“大哥,原不用为难别人,奴奴记得戴楼门张八家园宅正店原是没有甚招牌美酒的,不若去那处试上一试?”
李小乙听了,不得不作罢。遂与大娘子一同出了门来。
李家一行人出得门来不久,白矾楼里一个身穿锦帛对襟长衣,头上插了只牡丹的男子从白矾楼不知哪一座楼进到这主楼之中。方才说不知店家何去的行菜点头哈腰的上前招呼道:“马行首,如何此时来了店里?可有事物吩咐下来?”
那马行首嫌弃的看了一眼狗腿的行菜问道:“你既在这大厅之中那你可见到有人找我?”
行菜说:“原是无人的,不过有一家穷酸说是要找,还说甚有财货送来,但是又拿不出甚好东西,被我撵了出去了事。”
马行首又看了那行菜一眼说道:“你看清楚了是一家子穷酸?可莫要坏了我的好事才是。”
行菜的只差将那头点的掉下来了回到:“我敢打包票,那样穷酸不过是乡下来的罢了,连东京城时新的衣饰都不曾有,可见不是个有钱的。”
马行首点了点头,又问了一些子店中诸人的事务复又去了后面的楼。白矾楼原是有五座楼的。方才大娘子一家来的正是主楼。
李家一行人出了白矾楼后又去了金梁桥下刘楼和曹门蛮王家,同样也是连店里能够做主的人也未见就出了门来。大娘子心想难怪之前有这般预感,果不其然成了真!
连碰了三个软钉子,大娘子一家都有些泄气,又恰逢正是暑热时候大娘子遂提议去路边的冷饮摊子吃碗雪泡豆儿水罢。
大娘子也是到了北宋才知道雪泡豆儿水是什么东西的,所谓“雪泡”就是冰镇的意思,而“豆儿水”其实也是现代常见的绿豆汤罢了。
吃了一碗雪泡豆儿水三人才纷纷叹了一口气,李小乙说道:“原以为我家的酒甚好,该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售贩出去的,谁曾想竟这般困难!”
李家阿爷也随之叹息,说道:“诺,若是早知这般苦难不若叫了你叔父来,他一贯是会讲话的或能成也未可知。”
大娘子宽慰二人道:“阿爷也莫要自责,今日不成不是还有明日么?况东京城有正店七十二家又有脚店无数,哪里会找不到可售酒的地方?想是今日去得正店或是有自己的酒或是店大了不甚在意罢了。不若明日在试上一试各家正店,若是不成就去试上一试各家脚店也好。”
“脚店倒是不见得有自己的酒,但是脚店又无甚名气,我家这样好酒岂不明珠暗投?”李小乙摇头到。
阿爷也赞同的点头说:“正是这个理,我家的蒲陶酒原是上等的酒,怎肯去那不上档次所在售贩?这岂不是辜负了这般好酒?万物有灵,可不许将这上好的酒糟蹋了。”
大娘子见阿爷并大哥二人甚是固执,一副她万万不可辜负这等好酒的模样心里只觉好笑。她是谁啊,怎么可能将这蒲陶酒低价贩售?开玩笑这可是她潜心准备了想让李家借此赚上一大笔钱然后脱离北宋火坑的利器,怎么肯将这酒贱卖?
大娘子也就解释道:“那日奴奴在隔壁曹婆婆家听说东京城不仅仅有七十二正店,如今脚店也有几家后来居上的不可不说。奴奴自然是不肯将这酒贱卖的,不过若是有不逊于正店的好的脚店自然也可一试。”
阿爷与大哥反复思索之后不得不认同了大娘子的想法,若是所有正店都有自己好卖的酒就是不想引进新酒难道自家还能不卖酒不成?自是不能的。不若将这酒卖与那上等的脚店,若是脚店越发的名气了自家的酒也就算是没有辱没了它了。
大娘子的提议获得了通过但是心中却不甚欢喜,谁不希望自家的好东西能够得到大家的追捧啊。这也不过是无奈之下的选择罢了。
眼见晌午要到了,大娘子几个也就随意的寻了一个包子铺吃了些鸭鹅包子的并些羹汤就算了事。
下半晌大娘子几个又去了高阳正店,与州东宋门外仁和店,姜店并金梁桥下乳酪张家。原本大娘子是没有计划去高阳正店的,整个东京城的人何人不知高阳正店又流霞酒、清风酒、玉髓酒等好几种名酒啊。
果不其然这几间正店都无甚意向去尝试一种新酒,大部分的店都不曾有店家来看,唯独倒是高阳正店的主人出来了,不过听说是卖酒的就回绝了大娘子阿爷说是自家店里的酒已甚是繁多,原不用外面的酒了。
一整天下来,大娘子一家只差将整个东京城逛上一遍,虽如此要说收获却丝毫也无。阿爷虽说不曾泄气但也着实累得不轻,李小乙更是一脸不快仿佛谁人借了他的米还了他的糠,直叫大娘子看的可乐不已。
一家人随意在马行街的夜市里找了些小食入口,连是什么味也不曾尝出来就下咽了。吃罢晚饭也就速速家去歇息了原还要预备第二日的奔波。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李家人都不断奔波于各家正店之间,有的如同白矾楼一般连店主人都未看见就被行菜等言语赶了出来,有的如高阳正店一般虽是见了店主人却无甚人想要尝试一番李家的蒲陶酒,想是觉得乡下人家能酿出甚好酒罢。
本是毫不泄气的大娘子都有些个受到了打击,更不用说自家信心满满的大哥和阿爷了,更是打击的不轻。
一连几日的本奔波叫大娘子一家十分受累,这日正是下了一场雨,路面十分泥泞阿爷遂决定不再外出了,一家三个人想着这几日的经历不由感叹不已。
李家自压了菽油之后一向是一路顺风的,竟不曾遇见如此棘手的事。直叫李小乙这个不曾受过苦头的半大小郎君起了退缩的心理。
只听李小乙说道:“阿爷,东京城居大不易。若是久久不能将那蒲陶酒售贩出去只怕家里带了的那些个钱财不甚堪使用啊。不若……”
一听这个话大娘子就知道自家大哥打起了退堂鼓,遂用话拦到:“大哥莫不是想要退缩不曾?若是大哥这般行事就实在不像是丈夫汉所为。莫非这点小事也值得大哥退缩?若是如此还是早早的弃了读书科考这条路罢,免得中不了举反倒是熬出病来。”
听了大娘子的这番话李小乙只觉得自己连自家妹子都不如,不由得红了脸喏喏道:“我不过是一句玩笑罢了,这般好酒难道还能让它明珠暗投不曾,不过是句气话罢了,原不作数的。”
大娘子又思前想后,总觉得自家的酒不该卖不出去,想来是有什么办法还未被自家发现罢。
直至东京七十二正店跑了一小半,大娘子这才顿悟。
这天晚上吃了晚食大娘子兴奋的将阿爷与大哥都叫到一起说道:“阿爷,奴奴想来如今大约是法子不对,否则这酒怎的就卖不出去?这东京城也不甚熟悉,不若将那郑三哥叫来与参详一番?”
李家阿爷猛地一击掌道:“正该这般!我怎就没想到应该叫了郑三哥来帮忙呢,他原是马行街上熟识的,大约对这般事务甚是熟悉。竟在第一天就结识了郑三哥可不是合该我等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