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窥(1 / 1)

对于元曼的解答,王翦倒是承认得颇为痛快,“华阳公主明察,竟然能轻易的猜出末将的心思。”

元曼颇为得意的笑了笑,依旧是从前的俏皮模样,“那是自然,你成日的在那松树下躲着挥剑,又时而望天叹息,想必自然是想随军打仗去。为将者,一心一意想的都该是戍边固土,杀敌立功。王将军,元曼也曾听母妃说过将军是个有本事的人,想必将来父王定会好好器重将军的。”

听到元曼的夸赞,王翦似个孩子般的憨憨挠了挠头,“公主谬赞了。”

“此番父王派内史腾去攻韩,听说擒获韩王安之后,父王并未让人杀他。自古以来都是成王败寇,败者多数是该被胜者杀之,更何况如今擒获的是一国之君,母妃,你说父王此举是何意?”元曼问我道。

这是自从闹出阿房的故事后,元曼头一回主动与我说话,还是心情颇为爽快的样子。我微微有些震惊,可心里更多的是安慰。

“为君者,当以仁爱待民。虽韩王安是为韩国国君,亡国之君不足为患,可该担忧的是国民之中会有携思报复者。元曼儿,有的时候,一味的杀伐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凡事留一线生机,或许更好。”我是个宫妃,不该高谈阔论国家政论,故而只能以自己的角度以为人处世的态度来向元曼解释这一切。

王翦点点头,追言道,“末将还听闻说,大王欲将韩之贵胄伊人辇来于秦,秦宫内很早之前便大兴土木,想必大王是早有此打算的。宫墙之外,更有房屋高瓴无数,亦是为这些异国贵胄准备的。”

阿政的如意算盘打得叮咚响,破了人家的国,却不将人家赶尽杀绝,只是将这些国君王亲贵胄接到大秦来。既保证了败国无力回头,又让寓意谋反之人受限于国君的安危生死而轻易不敢发。

想当年,吕不韦亦是极力推崇攻城而不屠城的,留下的民众虽非我大秦原有的子民,但多数普通的百姓从来寻求的都是一口温饱饭一处遮风挡雨的茅草屋三分薄地耕种桑蚕,只要满足了他们这些罪基础的物欲,国随谁姓不都是一样吗?

元曼听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王翦叹息着,“只叹自己不能领兵上阵,夫人,战死沙场是为将者的殊荣,如今大王将我闲置在咸阳,倒是让末将有些无所适从了。夫人,末将此刻,是多想和弟兄们一同上阵杀敌啊”

元曼听着这话,颇有些娇嗔的味道嘀咕着,“听王将军的意思,将军满脑子想的都是上阵杀敌,倒是埋怨起父王交托的这轻松差事了?”

王翦笑了笑,“末将岂敢末将只是想……”

“行了行了,我才不想听你解释这些。王将军,你既然是将,想必亦是很有本事的。近日我总觉得有些不安生,总觉有人无处不在的于暗处偷窥。此处距离咸阳有些脚程,但凡出了什么事,那边派兵增援亦是要花费些功夫的。我和母妃的安全,就全然交托于将军了。将军,您若是当真有本事,可否替元曼将这暗处的眼睛揪出来?”元曼一脸认真的盯着王翦问道。

暗处,有一双眼睛在偷窥?

我倒是不曾注意的,盖因我素来都是马虎惯了的。从前有精卫和画眉在我身侧,时时提点着,加之咸阳宫重地,也不会混进外来人眼觊,我对于这暗哨当真是没留一丝心眼。

元曼这丫头从来不会信口开河,她既然说觉着暗处有一双眼睛,想必是当真有人潜入了庙中,时时盯着我与元曼了。

正说着话,元曼起了身,四下瞧了瞧,将原本半开的门干脆敞开来,窗子也都尽数透开。如若当真有人盯着,那么此刻也该防着有人来盯梢的。

我有些惊诧的看着这个小大人,她在有些事上,倒显得比我还能干。王翦则是微微有些赏识的眼光瞧着元曼,欣慰笑笑。

“保护公主和夫人的安全是末将的职责所在,只是,末将终究是男儿身骨,不方便经常出入此间。”王翦委婉推脱道。

他是在避嫌,王翦是个聪明极了的人,阿政怀疑我与王翦之间有嫌隙,却又敢正大光明的将王翦安插在我身侧,用以检测我与王翦是否真有苟合。

我在才来这儿的时候,便有提醒过王翦,他自然会规避开来和我接触的时候。尽管他会管不住眼睛,但目光往何处落,谁人又能管到呢?除非,你是个瞎子……

元曼托腮凝思,忽而又放下手欢欣道,“将军既然是大秦数一数二的武将,不如元曼拜将军为师,将军日日抽些时辰来教元曼一些拳脚功夫剑术之类罢。一来,元曼可以学些有用的功夫,二来将军也可揪出这暗中偷窥之人,三来你我二人是师徒关系,也可以避嫌。”

她想得极为天真烂漫,只是她不知晓的是,避嫌避的不是她与他,而是我与王翦。

王翦面色依旧有些犹豫,他目光闪烁的,似是不经意的看了我一眼,在征求我的意见。

元曼面色略有不快,“王将军为何如此犹豫?这般优柔寡断的,倒是丝毫没了为将者的气度了。将军若是不想教,大可直说便好,扭扭捏捏的看元曼母妃的面色作甚?”

王翦面色瞬间绛红,“公主,末将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公主身子娇贵,不该学我等匹夫舞刀弄枪的,失了公主的体面。”

“可是,母妃也会舞剑啊不仅母妃,画眉也会呢,画眉的拳脚功夫可是好得很的。”元曼说着说着,就急眼了,“凭什么只有男儿家的可以练武,父王可没这么要求过我。”

看来元曼这丫头是真的很想学一学王翦的腿脚功夫,如此,我便允了元曼这丫头的愿罢。

我冲着王翦点点头,王翦这才点头同意,“既然栖桐夫人点了头,末将也再没理由推脱。只有一点,公主身份尊贵,不可屈尊拜末将为师,王翦便权当为公主陪练罢”

闻言,元曼早如雀子般笑着叫着奔了起来,立时拽着王翦就要去练拳脚了。

我看着这两个人蹦跳着去操练去了,便浅浅笑着站在门口看着他俩。来这儿这么久的时间了,元曼的脸上是极少看见笑颜的,如若这样能让她高兴些,也好。况,她今日主动和我说了话,心情还是颇为愉悦模样,或许,在这儿的这段时间,能让我与元曼关系缓和恢复起来。

正想得舒爽,忽觉背后一阵毛毛,冷汗乍起,侧身望去,却只是厢房那边半扇开着的窗子。

元曼说,这庙里有一双眼睛,无时不刻的在盯着她。我忽而意识到,或许不仅仅是盯着她,盯着我也说不准,况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好盯着的,倒是对我虎视眈眈想铲除我捉我痛脚的人,数不胜数。

念及至此,我便匿了脚步声,悄悄往窗子边去。

狠狠推开窗,向内望去,诚然是没有任何东西的。被注意之前,想隐藏就是件极简单的事,如若真有人偷窥,发现了点儿我警醒的苗头,怕是早藏匿起来了,岂能叫我再找到?

我松了一口气,心却也随即悬在喉口。看来,这些日子是我太过随性了,从今往后,该好生注意些才是。

我唤来莲儿,她是这处陵寝址的管事的,我叮嘱她这些日子注意一下可有异动,便回去歇会儿看书了。

这天空阴压压的,郁郁盖盖一大片,眼见着乌云就要滚滚而来,想来夜里定会有一场暴雨。风雨欲来,只是不知雷电会闹出多大动静。

是夜,云层透不过半分星光,漆黑不见五指的夜里,熬夜看书也觉眼睛干得慌。我干脆早早的灭了灯入睡了,精卫和画眉都不在,我连个说话的人儿都没有,干巴巴的没多少意思,倒不如睡觉来得舒服。

梦里香甜,不知身在何处。然,睡着睡着,压抑的感觉却从脚底蔓延到了胸口,我只觉难受得慌,忽而外头霹雳一阵,雷霆径直将我从梦中惊醒过来,恍惚间,我只觉墙角处一个影子战栗着,跌跌撞撞向我床的方向而来。

我只觉嗓子一甜,困意骤散,慌张的摸出枕下的银刀,爆吼道,“谁”

那影子被我爆吼一声,唬得一瑟,“母妃,是我。”雷电滑过,我才看清了,那战战兢兢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元曼这丫头。

心中的一块大石顿然落了地,我摸着火折子挑亮了灯盏,起身拿了件薄薄的单衫给元曼披上。此地为山腰上,大山的深夜极为沁凉,夜里睡觉若没掖好了被角,却是很容易着凉的。

“母妃,这雷声太唬人了,我怕……”元曼的眼里噙着泪水,看来这小丫头当真是吓着了。

我笑着将她牵到了床边,“母妃在的,不怕。只是,你过来母妃这边,怎的连个灯都不提就过来了?”

“风太大,把灯吹熄了。”元曼嗦了嗦鼻子,“母妃,小打小闹的雷雨我是不怕的,只是今夜这雷声太过唬人,我入了梦也被唬醒了……”

我搂着身子有些发凉的小人儿在怀中,将她塞入锦衾中,“怕就来和母妃一起睡,你打小都是你曾祖母带着,还没和母妃一起睡过呢。”

元曼点点头,正欲缩进被子里,然,她就要躺下的那一瞬,又闪过一道雷电,霹雳声接踵而至,元曼的瞳孔骤然一缩,惊极了的样子,指着外头哑然长大了嘴。

我望去,漆黑黑一片,并不能瞧见什么。

正欲回转身来安慰孩子别怕,又是一道明亮的闪电滑过,这回我才彻底看清窗外影影绰绰的立着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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