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纲说这话的时候心中是有些忐忑的。
在他心中,这种打听对方长辈喜好以便于想办法应对的事情有些不正道,不过,为着自家妹妹以后日子能好过一些,他也是必得去做的。
只是,成怀瑾脸色怎么那般古怪?莫不是他生气了不成?
季纲看成怀瑾面色复杂,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他却不知道成怀瑾心里有些骂娘,更有些好笑,成怀瑾如何不知季纲的那份小心思,只是,想着他的师傅,成怀瑾实在不知道怎么说的。
他那师傅无儿无女,孤苦伶仃,会跟他一起住?
若是旁人说起,他恐怕会立时骂上一声放屁。
想及他临走之前他师傅那张喜不自胜的脸,那恨不得一脚将他踹出去的样子,成怀瑾都有些怀疑若是他一辈子不回去,他师傅怕也不会寻他的。
那个人恨不得自己单身过一辈子自由自在的生活,能养他到这么大岁数已经极不容易了,又怎么可能会有跟着他过的想法。
再者,想及师傅的性子,成怀瑾也不保证师傅来了之后会和季颂贤怎样。
也许是季颂贤一怒之下将师傅赶出家门,从此背上不孝罪名,也许是师傅拐带了季颂贤从此以后两个人相亲相爱。
那画面太美,他实不敢想的。
“成指挥使?妹夫?”季纲看成怀瑾良久不语,心中更加不是滋味,不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晃叫他回神:“虽说这般思量你家长辈有些不是正人君子所为,然我只一个妹子,这世道又多对女子不公平,我们兄弟想叫妹妹过的好一些,只能多下几分力气,望你能谅解。”
成怀瑾倒是理解季纲这份心思,回过神来之后点头:“我并没有生气,只是你们也大可不必这般担忧。”
见季纲有些不明白,成怀瑾一笑:“师傅并不会叫我养老,也不会跟我一处住,你回去告诉贤儿一声,不必给长辈做衣裳,也省了她的事。”
“怎会如此?”季纲越发的不明白了:“你师傅他老人家无儿无女的,将来不靠你养老要靠哪一个?说句不好听的,他百年之后,难道就不要你做孝子送他一程?”
成怀瑾笑道:“这个当真不必的,师傅也不是不能生养,只是不乐意要孩子罢了,当初养我的时候,也是跟放羊一般养大的,她曾与我说过叫我不必管她,她是个说到做到的性子,将来我若是常在她身边伺侯,说不得她还要嫌弃的,再者,师傅一点不老,说不得等我都没了,她还活得好好的。”
季纲点头:“如此我明白了,令师当真是位妙人。”
说完这句话,季纲也不再纠缠此事,只是与成怀瑾说些朝中之事,又谈了一些家务琐事,等饭吃的差不多了,两人才起身结帐离去。
再说季纲回去之后便将成怀瑾的那些话说与伍氏和季亿,伍氏一听立时笑了:“这倒是好,省的我们贤姐儿多少烦恼去,我便是怕她将来得个脾气不好的长辈受许多搓磨,如此我但不担心了,将来他们小两口自在过日子,好多着呢。”
季亿沉思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话虽如此说,然则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将来能孝敬的还是叫贤姐多孝敬一些,人家教养弟子也多为不易的。”
季纲跟着点头:“爹爹说的极是。”
伍氏白了季亿父子一眼:“我也没说不叫贤姐儿孝顺,只是不和长辈一处过日子多轻省。”
然后,季纲满脸复杂的看向伍氏:“娘这叫什么话,儿子媳妇可从来没有说过您二老一句不是。”
气的伍氏直接一巴掌拍了过去:“你们自然说不得我和你爹的不是,你长这么大,眼瞧着儿子都快娶媳妇了,我和你爹可曾花用过你一文钱,你一大家子还不是我和你爹养着,你爹素来是个省事的,我又不是恶婆婆,管你吃住,又管你娶媳妇养孩子,你要再说我的不是,也忒没良心了。”
一番话骂的季纲满面通红,赶紧起身告罪,伍氏骂到最后极得意道:“满金陵城里数一数,如我这般通情达理的婆婆有几个?你们兄弟碰着我这样的娘,你们媳妇碰着我这样的婆婆,真真是积了多少辈子的德。”
季纲连连称是,说了好些话才将伍氏哄了回来。
季亿却道:“我瞧姑爷的师傅比你还要通情达理一些。”
一句话,伍氏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道:“且等着以后走着瞧吧,不过,我倒是想见见他那位师傅,得多豁达的人才能说出不必叫人养老送终的话来。”
季亿也一时心生向往,口中小声道:“倒是个妙人。”
伍氏这边高兴完了,兴匆匆去寻季颂贤,见季颂贤取出许多颜色的布料正在比划,伍氏立时就问:“这是做什么?不是说衣裳都做得了么?”
季颂贤颇有几分不好意思:“旁的衣裳被面帐子都做得了,只我却忘了给怀瑾的师傅做几身衣裳实为不该,趁着有时间,我先将料子备出来,且等……对了,哥哥打探的如何?师傅他老人家有什么喜好?”
伍氏一听立时笑了:“正要跟你说呢,也不知道你是修了哪辈子的好了,碰着这般轻省的老人家,姑爷可是与你兄长交了底的,你们不必给他师傅养老,老人家也不跟着你们过活。”
“这怎么成?”季颂贤一时呆了:“他孤苦伶仃的,好容易将怀瑾养大了,如何能够……实在太不该了。”
说到这里,季颂贤又道:“得了空我亲去问问怀瑾,若是行的话,必得给师傅写封信,不管如何,我和怀瑾成亲也该接了他来。”
伍氏沉默一会儿,又看看季颂贤:“难为你这般的通情达理,旁的不说,你们成亲,倒真访接他来的。”
一时,伍氏又恨声道:“你哥哥这办事的疙瘩,竟连这件事情都没提,实不知他这官是怎么做的,怎这般的不谨慎。”
听着伍氏骂季纲,季颂贤有几分好笑,说了好些话哄着伍氏,又将那些布料排开:“索性我这些日子也没什么事,料子寻都寻出来了,不如给你和爹一人再做一身衣裳。”
说话间,她就拉着伍氏去选料子,一时哄的伍氏眉花眼花。
隔几日,离成亲的日子越发的近了,这一日季颂贤才将给季亿的一件衣裳做完,便听绕梁说有人求见,季颂贤愣了一会儿,竟是想不出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来见她,不过人都来了,见见也无防。
她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又将头发重新梳了一番,戴了一朵纱堆海棠花,又有累丝点珠凤颤颤微微戴于发上,珠子点点垂落,越发显的她肤白红唇,颜色妍丽。
带着绕梁去了待客用的小厅堂,却见两个丽人缓缓站起,一着绛紫色裙衫,一着白月衣衫外罩了葱绿的褙子。
“见过季姑娘。”两个丽人一起跟季颂贤见礼。
季颂贤呆了好一晌才醒过神来,笑道:“两位寻我做何?我大约是不识得你们的。”
说起来,这两个人和季颂贤也算是熟人,季颂贤做为冯颂贤的时候,和这两个人打过多次交道的,且成平安后院那么些个女人,也唯有这两个人和她关系还算是不错,也曾暗中帮过她的,只是季颂贤却不明白这两人为何寻来。
“是我们冒昧了。”着绛紫衣衫的女子笑着开口:“只是万不得已,只能抱着赌一场的心情来求见季姑娘。”
“哦?”季颂贤会下,又请两人坐下,叫绕梁端茶果来。
另一个着葱绿褙子的女子笑道:“季姑娘不识得我们,我们姐妹两个是成国公府的姨娘。”
她指指另一个女子:“她姓柳,我姓白,我们并不是什么名牌上的人,季姑娘不识得原也应该的。”
“柳姑娘,白姑娘。”季颂贤笑着跟她们两个人点了点头:“说起来,我们府上与成国公府并没有什么交情,两位若是有什么为难的事也不该求到我家,你们府上如今可有一位大人物在,你们何不求她去。”
柳氏苦笑一声:“这事情,我们除了来求你一求,实是不知道该如何的。”
白氏低头,眼眶有几分红意:“前儿我们出门去瞧旧日姐妹,不想听说金花姐妹几个因坏了身子被赶出去,我们进楼子里晚,才进去的时候多得她照应,一听她如今衣食无着便急了,就托人打听,不想却听说她们姐妹如今日子过的好,也特特瞧了,竟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听金花姐姐说起姑娘,当真是万家生佛的人物,也不嫌弃我等出身脏污,在她们最困难的时候出手相助,如此这般不在意世俗眼光又侠义心肠的女子除了您,我们姐妹真没再见过的,不得已,就想来求告一回。”
柳氏也道:“这事姑娘若应了,我们念您的好,您不应,我们也不怨什么,这都是我们的命。”
一番话说的季颂贤有些迟疑了。
不说旁的,便说柳氏和白氏先前帮过她的忙,如今她们求上门来,也是不能不管的,再者,季颂贤也不知道她们要求告什么事情,若是极简单的一件小事就将人赶出门去,说不得将来心里会过意不去。
柳氏聪慧,一眼看出季颂贤有些意动,立时起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们姐妹出身虽不好,然这些年来一直自尊自重,从不做损人之事,如今,到了万不得已之时,还请姑娘拉我们一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