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快些。”
孙氏不住催着季颂贤,季颂贤笑着换好衣裳,挽了挽头发跟着孙氏出了门,门外已然停了两辆马车,一辆是孙氏的,一辆是管家备好给季颂贤坐的。
季颂贤扶着雪夜的手上了马车,绕梁又叮嘱车夫赶稳些,一行人这才出发。
车子走了约摸半个来时辰,就在一处大宅院前停下,季颂贤掀帘子一瞧,就见那宅子门房很是宽大,如今张灯结彩显的极为喜庆,管事的穿了崭新的茧绸袍子站在门口笑着迎人,孙氏已经下了马车,正叫丫头递上礼物,季颂贤一瞧也跟着下车,叫绕梁将备好的礼单送上。
待进了院子,孙氏和季颂贤熟门熟路进了主屋,绕过偏厅,一径进了卧房。
进去之后见屋里没几个人,只林氏还有伍氏坐在靠西墙的一溜椅子上,小林氏站在一旁正同季昕说笑。
孙氏进门就笑:“快些将我大外甥抱出来瞧瞧。”
季昕一指床上还在熟睡的一个小小的人儿道:“且去瞧去,只轻些,别吵着他。”
季颂贤也跟着过去瞧了几眼,这孩子长的倒真是好,丁点不像耿超,外貌全部遗传了季家人的好相貌,肤白浓眉,看起来很秀气可爱。
孙氏坐下又看了一会儿越发的欢喜:“这孩子长的真好,像他的舅舅们,以后也定是个俊俏的小郎君。”
季颂贤也笑道:“嫂子说的是,昕姐姐一朝得男,以后日子怕要过的越发的顺畅。”
林氏一听这话立时捂了口笑:“可不是么,本来耿超对她就极好的,这回生了个小子,越发的不知道怎么供奉她了,偏她还不知足,整日的指使耿超,昨儿我来了瞧了瞧,哎呀,幸好她是我闺女,我不好说什么,不然我非得刺她两句不成。”
季昕听了也笑,眉目间都是幸福欢畅。
伍氏拍拍林氏的手:“你这话说的,姑爷对你姑娘好岂不是好事,哪里有你这般当娘的。”
“也是,我们姑娘总算是苦尽甘来了。”林氏说了一时也跟着笑。
说到此处,小林氏插了一句:“原那卫家不知足,我妹子这样好的人到了他家还那样折腾,骂我妹子生不出娃,谁知道和离了妹子嫁到耿家才一年多功夫儿子都满月了,他卫家后来又娶了一个,别说儿子,连个闺女都没有,我看,分明就是卫家小子生不出来怪到我妹子身上。”
“说他做什么。”林氏瞪了小林氏一眼,不过,眉眼间还带着几分得意:“这人啊,就是不能做昧良心的事,否则怕是要断后的……”
她这话没说完,小林氏就紧着拉林氏的衣裳,又朝还在看孩子的季颂贤呶了呶嘴。
林氏忽然想及季颂贤到如今也没孩子呢,一时觉得说错了话,很是有些尴尬。
然孙氏却是个直肠子脾气,看完孩子就拉着季颂贤问:“妹子还没有?”
季颂贤笑着摇头:“没呢,怀瑾说我年岁又不大不必着急,再等几年生也不晚。”
“话可不能这么说。”孙氏听了不由一急:“他怎么说你就怎么听么?女人生孩子可不能太晚,晚了小心生不出来。”
林氏听了这话也极为赞同:“贤丫头听你嫂子一句劝,咱们家不兴纳妾,然又讲究多子多福,你生的晚了,生上一两个就生不出来了,多耽误事,不如早些生,多生几个,这样才能拢住男人的心。”
季颂贤心里自有主意,却也不好反驳旁人,只能低头不语。
伍氏还以为她有什么难言之瘾,想了想问季颂贤:“是不是你和怀瑾谁有些毛病?要真是那样,我寻个好大夫给你们瞧瞧,不然请宫中御医看看也成。”
季颂贤赶紧摆手:“哪里是那般的,我们有什么毛病?并没有的,只是现在不想要罢了。”
她虽这般说,然伍氏和林氏却以为她不过推辞之言,说不得她和宋怀瑾身上真有些毛病也未为可知,心下打定主意,一定要寻个好的大夫给两人好好的诊治一番。
说了一会儿话,便有许多宾客到来,季颂贤便跟着伍氏几人移到偏厅说话,待到半上午的时候,许多的女客来了,多都在正厅歇着,季颂贤也过去一一相见。
她才进门,襄阳公主就对她招手:“正说你呢这就来了,赶紧坐我身边,我与你说两句话。”
季颂贤笑着过去,襄阳公主挽了她的胳膊:“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在家里忙什么呢,连门都不出了。”
季颂贤轻笑一声:“并没有忙什么,只是我那织坊才出了些新花样的缎子,正要安机器招女工呢。”
“真的?”襄阳公主眼睛一亮:“要是织好了必得给我留些,这两年你家织坊织出来的料子供不应求,有几回我都险些抢不着。”
“必然是给您留的。”季颂贤笑着应了一声,又道:“去年黄河两岸许多地方洪不滔天,淹了不知道多少人家,好些难民都往金陵赶,有许多小姑娘家家被卖或者被遗弃,我家下人倒是收了些好的,宋娘子教了些日子,我前儿也过去瞧了瞧,都教的极好的,我想着寻些大的女孩子给她们弄些好花样,叫她们做些绣活,或者去印书作坊帮着捡字,这不,这几日又过去检测一番,寻出约摸有二十多个孩子。”
“你倒也有那等样的耐心。”襄阳公主叹了一声:“谁家买了人不是做下人的,偏生你当姑娘一样供奉着,教她们读书识字,女红针织,有些聪慧的还教琴棋书画,那些女孩子跟了你也不知道修了几世的福份。”
“手里有些余财,尽我能力罢了,我要是没钱连自己日子都过不下来,哪里会去做这等事情。”季颂贤倒也不邀功,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然襄阳公主却越发觉得她心性好,拉着她的手道:“也是宋指挥使宠着你,换成别人家的太太奶奶这般,你瞧着吧,自家就先闹腾起来了。”
季颂贤抿了抿嘴,只是笑,却不答话。
襄阳公主这时候却凑近了季颂贤小声道:“咱们不是外人,我说句话你也莫恼。”
“你有话就说,几时这样叽叽歪歪了。”季颂贤看了襄阳公主一眼,神色间有些疑惑。
襄阳公主声音放的更低:“要我说,总没有子嗣也不是个事,你不知道朝中那些人说的有多难听,宋指挥使也是涵养好,换个人非得急眼了不成,你这样……很该寻个大夫好好的诊治诊治,或者吃些药,或者怎么的,要真是怀不上了,你收了那么些女孩子,教的又好,又是知道感恩的,很该挑一个好生养的先生个孩子出来,你抱到身边养着也是一样的。”
季颂贤听了这话心里只觉堵得慌,然襄阳公主一番好意,她也不能翻脸,只能小声回道:“若不是自己生的我又何必,我宁可一辈子不养,也绝不会养旁人的孩子,再者,怀瑾也并不会说我,我们两个也都商量好了,万事由天,若真是一辈子都没子嗣,我们两个过就行了,我养了那么些女孩子,我也不信没有一个孝顺给我们养老的。”
“唉。”襄阳公主叹了一声:“你就倔吧,以后就知道厉害了。”
话虽这般说,然她也不再劝。
只是,襄阳公主不说了,才进门的一位妇人却急赤白脸过来对季颂贤笑的很是有几分挑衅:“今儿耿将军家儿子满月,没想着宋指挥使夫人也来了,倒真是稀奇呢?我还以为你怕伤怀不来呢,看起来,指挥使夫人的脸皮子也够厚,心也够装得下事,要是我,保管缩在家里不敢再出门的,真真是……唉,自己生不出孩子来,又最是善妒,连个妾室通房都不给男人纳,莫不成还想着叫宋指挥使绝后的。”
这妇人季颂贤看了好一时才知道是哪个,原来是朝中新任胡御史的太太,她娘家姓方,原也是大家族,前年才叫宋怀瑾抓了把柄很是查抄了一番,虽没彻底败落,然最有出息的那几个爷们却是不成了,也难怪她看到季颂贤这般急眼。
季颂贤抬头看她一眼,冷笑一声:“我不如胡太太那样好性,没的自己生闺女,偏生抬的那些小妾通房一个个都生下小子来,将来再大的家业,也得给了别人的骨肉,说不得叫别人的小子联手将你闺女赶出去也不一定,又图个甚么,我宁肯叫人说我善妒呢。”
一番话气的方氏险些没倒下,深喘几口气恨声道:“你这般的若是生在旁人家必得叫人休了去,幸好你生在季相家,不然……”
“是极。”季颂贤又是一笑:“我天生命好,父母宠爱,又有八位有能为的兄长护着,还有两位能赚钱的堂兄帮衬着,且我相公对我又极好,总是不许人说我一句不是,自然是不怕的,对了我记得去年顾家姑娘惹了我,回头我相公寻了个事便叫顾家老爷罢了官,这些啊,别人再羡慕也不成的。”
说到这里,季颂贤挑起眉来,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得色:“胡太太,你确定你再说些不讲究的话我回去不给你添油加醋,胡大人可是才升了御史,万一叫罢了官可就不好看了,到时候,说不得一气之下要休妻呢。”
“你,你……”方氏心中一惊,就有几分胆怯,气的说了几句,又怕季颂贤回去真鼓动宋怀瑾寻胡御史的麻烦,只能恨声寻了个地方坐下,只是眉眼间还带着怒色。
如此这般,原还有几个想寻事的,只是想想宋怀瑾的权势,再想想自家男人父兄,便也只能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