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巷走出来的时候,童简鸾看到容玖驻足在一旁等他。
“怎么感觉你成日都挺闲的?”童简鸾迎上去。
“你进来宫中,我自然不用跑大老远去看你怎么样,自然就闲了。”容玖悠然道,“事情办妥了?”
“妥了,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让我来办这么不厚道的事。”童简鸾一副无奈的表情,却带着些许宠溺,“你该不会是把不喜欢干的事情全让我干了吧?”
“不这样你怎么让别人信服呢?”容玖轻飘飘一句话便把他堵了回来,口吻中全然是“为你好”的语气。
连眼神都变得很真诚。
童简鸾一只手遮住容玖的双眼,这才端详起他的表情,没有那双眼睛出现欺骗他的视野,剩下的部分就变得冷漠且淡然。
他这才放下心,想着:这便是真实的他。
“阿简?”容玖试探性的出声,大概在猜测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做出这样的动作,“你怎么了?”
声音也是温和且宠溺的。
“没事,就是想逗你玩。”童简鸾放下自己的手,却被容玖抓住,扣紧十指。
容玖听到那句话脸色就变得惨不忍睹,大概他从来没有见识过竟然还能这么说话的,最后只得笑着摇头,“哦。”
两人之间静谧的只剩下脚步声,还有浅浅的呼吸。
“下一步要抄定国公府?”童简鸾开口。
“这只是这件事的尾声而已,不足为道。”容玖沉着道,“倒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苏谢要回来了。”
童简鸾心一紧。
果不其然,容玖的下一句直奔主题,“你要做好准备了。”
“一直都挺有准备的。”童简鸾傻呵呵的笑了,然后在容玖的注视下笑不下去,只得转过头,闷闷道,“看我做什么。”
“有我在呢,你怕什么。”容玖摸了摸他鬓角的头发,将那凌乱的青丝撸顺。
童简鸾被他的动作弄得鸡皮疙瘩全起来了,感觉全身如遭雷噬,忽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他一把反制住容玖的手,眼睛里带着光彩,“你能不能找一只猴子前来?”
容玖跟不上他的思路,然而他从善如流道,“好啊。”
“越大越好,越活泼越好,最好贱贱的,能把人气的半死不活,对了,再给我找一只会学人话的鹦鹉。”
容玖听到这里动作停了一下,眉头轻蹙,“你这是要做什么?”
“山人自有妙计,佛曰,不可说,不可说。”童简鸾笑的诡异,“对了,你能让陛下下个罪己诏么?”
容玖点头,“这个容易。”
童简鸾猛地扑到他身上,狠狠的亲了他一口,“你真是太有眼光了,因为我太有才了!”
容玖看他样子很高兴,神色微微沉吟,却又很快带过。
童简鸾陷在自己的世界中不能自拔,自然就没有看到他赞赏的目光。
长巷走水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很大的轰动,宫中凡是知道此事的均噤若寒蝉,皇帝因为对李怀素的愧疚,将她的品级连升三级,从嫔一路升到贵妃,连带压制了之前韬光养晦的淑妃,引来一众人的注目。
李怀素却没有低调,而是愈发的我行我素。
而在童简鸾将韩彤与其父设计谋害商皇后的卷宗上缴后,皇帝大怒,命锦衣局派人着惊羽令前往,调查此案,还原真相,以示天下。
而结果是震惊的。
定国公为临渊郡的郡守,临渊郡临海,物产丰富,此地颇有南唐遗风,繁华如梦。然其在位不谋其政,贪赃枉法,强取豪夺,罪行罄竹难书,多人前往京城告御状,半途皆被人拦下,狠厉者直接杀害,使得临渊郡内里一片乌烟瘴气,表面却海清河晏,天下太平。
且锦衣局在定国公城郊庄子地下发现尸首若干,皆以*不成人样,仵作验尸推断尸体大概埋了二十年,骨骼与寻常人不同,正是自小训练出来的缘故。
这个消息成为压倒皇帝的最后一根稻草。
对于一个“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皇帝来说,哪怕是他登基称帝之后亲手断绝商皇后后戚之乱源头,也不会假他人之手。
韩嫣这是在蔑视他的权威。
盛极一时的定国公府满门抄斩,树倒猢狲散。
苏谢大胜而归,班师回朝。西蜀皇室全体覆没,皇帝连同后妃及一干公主皇子都当了亡国奴,成了俘虏,跋涉前来太殷。
苏将军所辖之军,不曾扰一民惊一郡,然天降灾祸,途经长干,遭遇瘟疫,死者甚众。后淮水出石碑,上刻古字,曰:“扰劳天下,非所以忧民。”
炼丹房这时候丹炉直接炸了,张天师朝皇帝进言,这是上天动怒的征兆,所以炼丹屡屡功败垂成,需要使个法子,蒙蔽天听。
这话当然不会说的这么直白,但就这么个意思。
明德帝下了一张罪己诏,言道自己识人不察,懈怠政事,未得宵衣旰食,事必躬亲,以致贪腐滋生,奸佞横行。
“……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自今事有伤害百姓,糜费天下者,悉罢之。”
天启二十一年,似乎从开春以来就动荡不已。
苏谢领军驻留当地,陈表以情,不再披星戴月的往回赶。
上批准其请奏。
皇帝很高兴童简鸾办事利索,虽然封号未得拔擢,住所却换了个好的地方,叫养心殿。
童简鸾初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觉得逗趣,杀戮之刃何以养心,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不过住这里总好过住那破院子,每天还要让云锦打扫卫生,简直大材小用,每天都喊她腰酸背疼。
中间有一次正抱怨的时候容玖来了,听到这话的时候眼睛在童简鸾身上扫了又扫,童简鸾当时恨不得用嘴封住他的眼睑,让他从此不能用那双眼睛看别人。
谁让他怀疑自己呢?
只是一路清水下去,未免有些寡淡,每到这时候容玖便是一副禁欲到高深莫测的模样,让童简鸾心情有点微妙。
不是说太监当的人久了,就会变-态吗?
怎么会有这么清心寡欲的太监呢?
对于这种质疑,容玖只是笑笑不说话,把童简鸾扑在床上,再一次出其不意点住了他的穴道,通过一双巧手让童简鸾到了巅峰,快活的又哭又笑,从此再也无法直视那双手,感觉想的多便会夜不能寐。
沈良弼在京师卫混的风生水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再加上是如今风头正胜的贵妃的兄长,平步青云不在话下。
有钱能使鬼推磨,在无数次歌楼千金买笑和画舫美人陪酒中,沈良弼和身边的人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
倘使他是那个清高的才子沈良弼,想必不能使周围人心悦诚服,只是酒肉朋友容易得,醉酒的人也容易吐露真言,给了容玖不少便利。
最主要的是这枚棋子埋得好,酒友的酒喝得多了,也就对酒不设防了。
容玖将沈良弼引荐给童简鸾,他之前将这人的优点缺点摸了个干净透彻,写在信笺上,嘱咐童简鸾看完便烧了。
所以童简鸾去见他时,心中早已有了一番说辞。沈良弼在变-革一事上颇有天赋,束发之年便名声在外,如今在帝京举止平庸,多爱酒肉,人人皆言伤仲永。童简鸾却觉他至情至性,为心爱之人隐藏光芒,怕狗皇帝疑心于他,到时候影响宫中的李怀素。
世间之情,光芒者毫不掩饰灼灼其华,动辄海枯石烂天翻地覆,而隐忍者在黑夜之中一灯如豆,隔着一墙,一城,云泥之别,相思相望,伫立如磐石。
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童简鸾与沈良弼推杯交盏,问他:“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沈良弼沉吟不语,一杯又一杯接着喝,直到喝的两眼发直手不自觉颤抖,才开口:“能否帮我带一样东西给她?”
童简鸾点头。
沈良弼隔天交给了童简鸾一幅画,童简鸾没有打开,只听得沈良弼一句“我等她”,三个字,掷地有声。
童简鸾点头,走之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坚持下去。”
那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童简鸾回宫之后前往李怀素所在的锦阳宫。贵妃如今多人照料,看到他前来,把所有人都遣走,童简鸾这才将画卷拿出来,“洛阳亲友道,一片冰心在画中。”
来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自知不受欢迎,李怀素必定心切看画,便寻了个理由起身离开。
离开之前,他又递给李怀素一个锦囊。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