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重回经堂,路上‘性’空续道:
“七杀刀,三百五十年前本寺十三代住持灵云大师云游时从外地带回,并未记载此刀到底是何来历,只说此刀杀人无算,业煞无尽,须得镇压寺内,日夜念经诵佛,化解凶厉之气。又说此刀是本寺劫数,若戾气化解不尽,本寺将有大劫。百年前,本寺第三次毁于战火,未必没有此刀的缘由……”
杜青‘摸’‘摸’脸颊,诧异道:
“这刀名确实够凶,江湖味十足,听着就让人不寒而栗。跟张献忠还有他立下的七杀碑没关系?”
“或许有关系,或许没关系,当年灵云大师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刀也未经他人之手。后来历代住持包括小僧在内,都曾努力查过此刀来历,看有无更好的解决办法,但均无收获。”
经堂内,杜青开启功德眼,一眼扫过,就看到阿弥陀佛与愿像下,一团血‘色’云团汹涌澎湃,凝如真血,红到发紫。血‘色’绕着佛像,在上空形成血柱,直冲云天,血气弥漫,遍布整个经堂……
杜青微微皱眉,难怪先前坐着时感觉后面有些凉。
见杜青盯着佛像,‘性’空自然明了缘由,微微一笑,续道:
“据记载,此刀刚入本寺,本寺和尚连做三天三夜噩梦,有小沙弥因此而疯癫。后立此佛像,加上日夜分批诵经,方才好了不少。本寺重建,依然是原来格局,不过因中间战‘乱’,数十年又有不少戾气凶煞汇聚,经堂初成时,也发生不少诡异之事,现在已经基本无恙。其实最近二十年新入寺的,已不知这阿弥陀佛像下还有如此凶物。”
血柱中,清晰的六位数载浮载沉,仿佛在嘲笑杜青一般。
一一二三五七。
过十万业力值,且是如此凝练,这还是历经数百年镇压化解的结果。如此可以想象此刀当初之凶厉,也可以由此揣测那位灵云大师的修为。
不说当初,就是现在,此刀也没几人可以触碰。老陈王动过来,拿着玩玩可以,但绝不能长期接触,不然等着倒霉吧。
换成一般人,祸事立刻就会发生,说不定业力戾气一冲,当场就会疯癫,或者立时凶神附体,成为冷血杀人狂。
此刀,他也不易降服。
五千功德,相对十一万业力,已经相差两个数量级……
不过,功德是好东西,对他而言,业力也是好东西……不然,哪能看到萧子安那等场景。
如此眼睁睁看着被释法磨灭,也是一种‘浪’费。何况虽然相差两个数量级,但真算起来不过一比二十二,当初功德碑刚成,功德与业力的比例差距比这也小不了多少。
心念电转,杜青便道:
“‘性’空,找几个师父过来,这刀我带走……”
‘性’空合十道:
“阿弥陀佛,杜青高义,解我青云寺数百年魔障……多谢杜青。”
取走七杀刀,对杜青是小事,对青云寺却是大事。
‘性’空一声令下,岂止来了几个和尚,凡是不在闭关修行的均又重汇于此。
一是见证这桩仅次于青云寺重建的大事;二来也是以防万一,以免七杀刀发生变故,到时措手不及。
如此,和尚到此,依然各自端坐蒲团,由‘性’空领头,开始闭目诵经。
先从净土第一经《佛说无量寿经》开始,接着《佛说观无量寿佛经》,然后《佛说阿弥陀经》……
地道居士的苏琦侧面坐着,也跟在后面诵经。至于陈雪妃及四个保镖,就只能在一边干瞪眼看着。不过随着经声大作,经堂的氛围却让几人感觉舒服之极。
杜青一眼瞧去,就见经堂中道道金丝弥散开来,悄无声息中将弥漫的血气包围压制,渐渐驱赶到阿弥陀佛像下面。
当然,也有不少血气在与金丝的摩擦中磨灭消亡,只是数量很少,微不足道。
三经完结,就有四个和尚稽首为礼,然后小心翼翼请开阿弥陀佛像。
佛像一动,经堂倏忽间变得有些‘阴’冷。
陈雪妃情不自禁一个寒颤,凑到苏琦面前小声道:
“妈,不会跟影视情节里一样出什么事吧?”
苏琦一脸沉静,摇头不语。
随后经声再起,声势浩大,堂皇浩‘荡’,无惧无畏;同时四个和尚搬开地砖,用铁锹开始挖掘。
不到半米深,铁锹触碰到硬物,土层清理干净,‘露’出石板砌成的狭长形封闭地窖。
地窖长不过两米,宽不到半米。
搬开石板,一阵凉风袭来,四个和尚都忍不住一个寒颤。
站在一边的杜青也觉冒出一层‘鸡’皮疙瘩,不过他的注意力却被地窖中一个狭长木盒吸引住了。
功德眼中,整个木盒都是一片血‘色’,汹涌澎湃,嚣张霸道,择人‘欲’噬,侵染‘性’极强。
杜青微微皱眉,事情好像不太对。
他曾见过老陈王动身上过万业力,也曾见过许继飞大头成数万业力值,只是一堆数值罢了,哪有这般凶横霸道的,像是有意识一样……
唔,人的业力跟物的业力确实大不一样。人之业力,来源复杂之极,更关键的是可以转换成他的功德值;但物的业力就是业力,供奉之后依然还是业力。何况这是刀,刀乃凶器,业力完全由一条条人命聚成。
这是最凶悍的业力成因……
杜青恍然一怔,先前想岔了,这刀就算老陈王动也不能碰,否则祸事立生,他也同样不易收服。
乍见两个和尚要取木盒,杜青立马拦住:
“等等,此物凶险,我来……”
跳入坑中,功德值化作热流,覆盖双手。
一手触碰木盒,兹兹声起,一溜青烟冒出,边上看着的四个和尚顿时呆住。
只觉脑海中功德值快速下降,耳边不知怎的传来声声歇斯底里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杜青脸‘色’一沉,双手快速将木盒取出,跳出深坑。
然而,当杜青把木盒放下来时,问题来了。
木盒死死黏在他手上,怎么也松不开;指间青烟继续冒出,意识空间功德值继续快速减少;惨叫依旧,且伴随着一声声杀杀杀杀杀杀杀……
对面‘性’空一众和尚还有苏琦陈雪妃诸人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禁一呆,继而惊呼:
“啊,这是怎么了?”
“杜青,你没事吧?”
能没事么?没事会这样?
杜青脸‘色’一沉,盘膝端坐,总算将木盒放到地上。当然,手还松不开。
心神快速沉入意识空间,就见功德碑上血‘色’汹涌澎湃,似乎被外面庞大无匹的业力勾动一样,而功德值依然以每分钟超过五百的速度快速流逝中。
默念一遍《准提咒》,杜青心神一定,总算将响个不停的杀杀杀声摒弃脑后,询问功德碑到底怎么回事,又该怎么办。
冤魂缠身,功德超度;借用功德,以破此局。
跳出意识空间,无视一遍遍回响的喊杀声,杜青眼神扫过木盒,果然,业力依旧,与所谓冤魂貌似不是一回事。不过,别人都是超脱往生,收获功德,他却要用功德来超度……
心念电转间,杜青便对关切而至的‘性’空道:
“念诵《往生论》,此刀冤魂众多,我一时间大概脱不开手。”
《往生论》是净土宗“三经一论”中的一论,原说世人修行往生净土之事,但对超度别有功效。至于现今流行的超度经典《地藏本愿经》,虽然开宗明义标明着“如是我闻”,实则找不到来源,至少唐以前没有……
‘性’空一声令下,经声响起,杜青眼神就转到立在一边的阿弥陀佛像上。
借用功德,除了这些和尚,那就只能打青云寺一尊尊佛像的主意。
和尚功德不少,但除了‘性’空等寥寥几人,没一个超过他。不说这些功德够不够超度这些亡魂,杜青也不忍借。这东西都是他们无数年修行而来的,一旦耗尽,可以肯定今生修行无成。
佛像就不一样了,非但功德值出乎预料的高,且借了对活人没有丝毫影响。至于冥冥之中的佛陀,化身万千的无上存在怎么可能在乎一座寺庙中几座佛像的功德值?
确实,这些佛像的功德值高得吓人,比如身边这尊阿弥陀佛与愿像,功德值就有一万五。
这不奇怪,青云寺虽然礼佛之物没一件高端的,但每一尊大型佛陀造像功德值就没低于一万的。作为佛陀代表的造像才是真正的信仰归宿,没人去念经赞颂磕头朝拜一柄拂尘一盏烛台。那些功德过十过百的佛器佛宝都是无数年处在功德氛围中浸染而来的,与佛像不可同日而语。
经堂中更是每天诵经无数倍,对象正是这尊阿弥陀佛造像,数十年从不间断。若非下面有把七杀刀,杜青相信功德值翻个几倍没问题。
起身走到佛像前,杜青努力挣开黏在木盒上的右手,竖掌道:
“阿弥陀佛,杜青今日有难,须借功德一用,见谅见谅……”
说完杜青一低头,阿弥陀佛像忽然震动了一下。
杜青立时抬头,道:“佛陀,你这是答应了?多谢多谢。”
右手搭到佛像上,杜青暗道一声借佛陀功德一用,就觉一道热流从佛像流出,经过脑海,似乎也经功德碑加工了下,然后流出右手,与木盒上外人不可见的血‘色’纠缠起来,兹兹声中青烟袅绕。
烟雾中,杜青似乎隐约可见一道道身影鞠躬致谢,渐渐散开,消失不见。
耳边,依然声声喊杀,依然惨叫不绝……
时间渐渐流逝,杜青左手还黏在木盒上……而这,只是木盒,他还没能亲眼看到那刀究竟什么样儿。
忽然,吧嗒一声,木盒从他手上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