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日天靠着马车的侧壁陷入沉思。大片金色的树林飞驰而去,车轮转动的轰隆声提醒着众人,这四马并行的帝国公路是用石板铺成的。
柳林镇那衣着诡异的传教士,究竟是何来头?想着想着,赵日天渐渐陷入梦乡。何思我和艾瑞低声讨论着,唯恐被旁人听到。
“大爷,请问最快什么时候能到渡口?”晴丝秀手揭开马车窗口上的帘子,礼貌地问道。倚着晴丝睡觉的小白倒在马车上,汩汩流出的口水爬满秀气的小脸。
“还早的嘞,这柳林镇东面,是一片大林子,多大哪?乖乖,足有四十里地那!咱走上个半天,出了树林,再走个四五里地,就到哪溪流村嘞。”车夫熟练地打了个响鞭,两匹褐白斑纹驮马打了个响鼻。
树林离去的速度更快了。晴丝道谢后轻轻放下帘子,再次优雅地坐回原处。赵日天一袭白衣,在他身边盘腿而坐。何思我和艾瑞低声讨论那几个教士,小白的口水滴到了车厢地板上。
剑眉星眸,鼻梁笔直,饱满红唇,这是晴丝对赵日天的第一印象。如今,那白衣男子正靠着侧壁闭目养神。隐隐间可见,有丝丝白气从其双眉间出入。
白边黑色的外套在他脚边放着,晴丝拿起,细心地将其中夹带的草叶挑出,悄悄盖在他身上。口水之中的小白终于得到了拯救,晴丝掏出自己的手帕为她轻轻擦拭,一股淡淡的幽兰香味飘然而出。
当赵日天一行人到达柳林镇东门之时,正好赶上这车夫招揽去溪流村的乘客。为什么去溪流村呢?赵日天考虑的是,一条名为“清流”的河自狼牙山发源,途径溪流村、河望城等城镇。
溪流村正好是河望城的上游,走水路的话速度会很快。于是赵日天便带着众人前往溪流村。金钱攻势下,车夫连声答应众人会尽快到达。满脸幸福的车夫马鞭挥得啪啪响,连带着车厢内的五人都能听见微弱的风声。
这马车虽然不大,但容纳或靠或卧的五人绰绰有余。车厢足有三步宽
,六步长,就连众人中最高的赵日天站起来,也不必在车厢内佝偻身子。
马车疾行在帝国公路上。如果能从空中看去,便可以看见,一片金黄色的海洋被风吹起阵阵白浪,而一条极长无比的白色绸带从海洋之中穿过,一个小小的黑色盒子飞快地滑行在绸带之上。
如果再往上呢?
“这群愚蠢的凡人,打着神明的旗号去骗更蠢的凡人。”波西叶泽随意地拨弄着洞察之眼,几幅画面闪过,接着便成浓稠色彩,再重新组成画面。
洞察之眼中的十二人又在进行密谋的报告,可波西叶泽已经没兴趣看了。鬼谋殿中,深紫色的冥火在四个角落提供着可怜的光线,波西叶泽身后,跪着一个白色面具的神使。
那面具仿佛瓷器所造,上面除去两个漆黑的眼洞之外别无他物。波西叶泽放开洞察之眼,慵懒地倚在海龙皮椅上。洞察之眼恢复空无一物的无色,紫光照耀下的海龙皮闪烁着蓝光。
“那么我就帮帮那十二个愚蠢的凡人罢了。也好使我的计策加快进度。”波西叶泽心里想着,眼中寒光陡闪。
很快,得到命令的神使弓着身子悄声离开了,鬼谋殿再一次恢复往日的宁静。
马车仍在石板铺就的公路上狂奔,两匹驮马不断喷出白色的雾气,雾气随之便被风所吹散,飘到马夫脸上。奔跑的驮马身上浮现出条条矫健的曲线,原本响亮的马鞭声,在此起彼伏的马鸣中渐渐弱了下去。样子是给金主看的,驮马才是自己的。
马车的速度渐缓,不过这对赵日天来说根本无所谓,因为他正在做梦。
做一个很累很累的梦。
“蠢货!哪里有你这么蠢的!”
赵日天要累死了。
一个云雾缭绕的孤峰之上,赵日天正盘腿打坐,旁边是那拿着木棍不停走动的丫头。
这山头啥都没有,除了一棵苍劲有力不知年岁的卧松,便是满头大汗的赵日天和冷若寒霜的丫头了。
赵日天真的很累,因为他正按照那丫头的教导操纵白色内力。这漫山遍野、虚无缥缈的云雾,便是那白色内力所化。
如果说,将那白色内力化为什么兵器,这他可以做的到,随手便能变换各种兵器。
可是,他要怎么“把内力凝聚为一点”?
那白色内力此时似如一团气体般漂浮在赵日天周围,每当赵日天轻舒猿臂,便有大量白色内力涌入怀中,可每当强行凝聚至一拳大时,便会噗地一声,再次炸为云雾。
然而,凝聚白色内力,可是实打实的需要体力。虽然那样会“产生更大力量”,可已经练习不下数十次的赵日天,筋体已经疲惫不堪。
“啊,老大,让本少……不,让小弟歇会可好?真是太累了……”
“啪!不许睡!不许偷懒!不许躺在地上!”又是一棍抽来,赵日天左臂火辣辣地疼了起来,不过这次他是铁了心的要赖在地上了。那棍子如雨打芭蕉般抽在他身上,赵日天耍赖一般在地上滚来滚去。
天知道,他赵日天靠在车厢上,本来是想补个好觉,天地良心,怎么突然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山头上,更恐怖的是还有这丫头的魔鬼特训!连续好多天高强度的战斗,赵日天身体和精神早就疲惫不堪,随便一个安心的地方往那一靠,他赵日天立刻便能睡得不省人事。
啪地一声,那木棍便断为两截,丫头踹了一脚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赵日天,道:“当真不起来?”
“当真。”
“我若雪真是蠢得一塌糊涂,和你这个蠢货较劲。”若雪一把把那半截木棍扔下山顶,仿佛不解气一般,又狠狠踢了一脚扒在地上的赵日天,便蹲在地上自顾自地生闷气去了。
“原来你叫‘若雪’!”赵日天惊叫道,不过他仍然趴在地上,可他不放过若雪任何一点动静。
果不其然,赵日天似乎听到若雪低声念叨“居然说漏了”,紧接着大嗓门便嚷嚷道:“本小姐想叫什么叫什么,‘若雪’算什么,我高兴还能叫自己‘若雷’、‘若光’、‘若风’什么的……”
对,还有若智。赵日天忍住说出来的冲动,紧紧扒在地上。
那缥缈的云雾掠过山巅,赵日天听到身边的若雪似乎站起来走了几步,抬头看去,远处云海之中,一片晕红缓缓伸出光芒。若雪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在欣赏着日出。
赵日天趴着难受,悄悄地站了起来。说实话,他心里真的有点怕严厉的若雪,因为,她实在是有点像一个人。
师父。赵日天轻声念道。那晨阳渐渐拨开周围如纱般的云雾,橘红色布满天空。若雪站在山边的身体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曾几何时,赵日天也与师父一起趁夜爬山,只为一睹山巅之上的日出。
渐渐地,金色的光,刺穿所有迷雾。一点点,一片片,赵日天如晨星般的眼睛渐渐承受不住这光芒,他举起右手,试图抵挡一下这渐渐刺眼的阳光。
若雪的影子越拉越长,白云渐渐消失不见,晨阳忽如正午般刺眼。赵日天右手挡住眼睛,急忙跑去若雪身边,却不想,若雪转身向他跑了过来。
眼中,似乎还带着点点泪光。
突然,赵日天脚下坚实的山峰崩裂开来,他被无比的力量拖曳着,径直坠入深渊。赵日天抬头看去,若雪却渐渐飘向天空。
赵日天发出狂吼,黑暗淹没了他。直到那时,若雪都再也没有出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惨叫着,身体猛地弹起,嘭地一声便撞在车顶。幸亏红柳木结实,不然赵日天的脑袋便要被钉在那里。
然而赵日天异常的反应吓了众人一大跳,晴丝等人还好,惊吓过后都只是上前关心赵日天头部。而睡梦之中的小白,却直接被吓得炸毛,大叫一声后直接跳起在车厢顶部。看她周身流转的青光,想必是差一点变回原形。
车夫也被吓得不轻,马车渐渐停了下来。赵日天略带歉意地对众人笑笑,紧接着便解释起自己梦中经历。
驮马再一次奔跑起来。大家听过赵日天的解释之后,纷纷对那若雪产生了浓烈的兴趣。尤其是晴丝,更是要把若雪的信息问得一清二楚,就连她头上插的簪子,都刨根问底地问是几朵花瓣。
面对晴丝咄咄逼人的疑问,赵日天只好打个哈哈应付过去。不过他暗中内视脑海之中的白色内力,倒是有了一点意外收获。
那如气般的白色内力之中,似乎有一点点凝结的意思。
不过,经历过梦中的锻炼之后,赵日天感觉自己的状态恢复不少。似乎,那梦中的云雾,有着恢复的功效。只是不知道若雪后来如何了。
他不知道的是,每当他想一次若雪,脑海中的白色漩涡便会微弱地亮一下。
赵日天将所有疑问和顾虑都抛去脑后,精气十足地与众人讨论起未来的计划。
驮马欢快地跑在石板路上,车夫美美地想着赵日天兜里的金币,马车卷起一道流风,刚落下的金叶卷入其中,树枝摇曳着舞姿。
树枝摇曳着惨叫。一只漆黑的钢靴踹倒了柳林镇的西门,一个门卫躺在地上,另一个脑袋被拎在空中,双腿无力地踢打着。
“……赵日天……在哪……”
鲜红的血液从手甲中喷出,一只钢靴迈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