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席卷了杰尔巴岛屿的港口整整三天。
在第三天夜里,风雨终于停了下来——在这盛夏时刻,经历了风雨洗涤的空气忽然降下了温度,推开窗,木屋外的植物上滴落下新鲜的雨水,夹杂着腥咸海洋气息的风从四面刮来,吸一口气,满满都是泥土的气味。
麦加尔关上窗,脱了鞋,厚颜无耻地挨着霸占了整个床的男人身边躺了下来——在床发出不堪负重的吱呀声时,大狗撇了撇嘴,习以为常地侧过身背朝外,让出了一半的领地。
跟着大狗面朝同一个方向,麦加尔单手支撑着脑袋,双眼死死地盯着男人的后背,观察他背部每一块完美的线条——对方显然已经习惯了接受这类视奸,当麦加尔看的正津津有味时,对方的呼吸变得绵长均匀。
这是睡着了?
……你大爷我还没睡,你睡什么睡?清了清嗓子,麦加尔伸出一根手指,用力戳了戳面前的结实后背,清清嗓子换上“天真无邪我什么也不知道”的语气:“停雨了。”
那个门板似□□的后背纹丝不动——只是忽然一顿的呼吸声让年轻人在黑暗中翘起了唇角。他保持着手指戳在对方背部的姿势,非常耐心了等了大概三十秒——
“恩。”低沉的男音响起,“手指拿开。”
大狗闭着眼,觉得这几天里自己几乎用尽了这辈子所剩无几的全部耐心。感觉到原本深陷在背部的指尖稍稍离开,还没等他放松一些,那个指尖居然得寸进尺地在他背后沿着某一个有规律的曲线轻轻滑动起来,“啧,变态渔夫。”
黑暗中,男人用德语低声咒骂。
完全一个字都听不懂的某人却乐呵呵地浑然不觉,借着屋内昏暗的光线,他整个人的注意力放在了大狗身后:“你背后,有纹身?”
没想到对方是在观察这个,大狗背部僵了僵,然后放松了,他哼了声,算是勉强做了回答。
麦加尔却来了兴趣:“……是宝藏地图?”
——不过哪个小岛叫“玛格瑞塔”?
指尖忽然触空,随着咚一声床板的声音,大狗转过身来——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麦加尔保持原造型的的手指令人兴奋地(……)戳到了大狗完美的胸膛肌肉上。
麦加尔:“……矮油。”
大狗:“……”
一把拍开戳在自己胸上卡油的毛手,男人就算眼睛上缠着十几圈的绷带,却依然动作准确无比地一把捏住了面前救命恩人的下颚,那力道很大,麦加尔反射性地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当他触摸到对方紧绷的腕部皮肤时,他发现这家伙似乎在考虑把自己下巴卸下来的可能性——
“你是不是听那些蠢货说故事听太多了?”
“哈?”被捏着下巴,麦加尔发现自己很难发出一个正常的声音,他十分想提醒大狗,再不放开他的下巴,他的口水就要滴下来了。
“那不是藏宝图。”放开麦加尔的下巴,大狗淡淡地说,“是女人的名字。”
麦加尔沉默了片刻。
“…………………………你把女人的名字刺在身上?”
“是。”
“一个名叫‘玛格瑞塔’的女人?”
“是。”
“…………………………”
麦加尔觉得自己被雷劈了。
就像你捡到一条以为没有主人的血统纯正的德国黑背,当有一天你抱着它睡觉到时候,你不幸地发现在它毛茸茸的脖子底下居然有一个刻着主人联系方式的狗牌。
他完全不要求大狗是个喜欢男人的男人,但是他至少希望大狗是一个不会把女人的名字刺在身上的正常男人——除非这个名叫“玛格瑞塔”的娘们已经领便当了,否则这他妈得爱得有多深刻多伟大才能搞出类似“把你的名字刻在身上放在心里”这种中二而脑残的行为?!
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黑暗中有一双几乎快瞪出血泪的牛眼正瞪着自己,男人换了一个稍微舒服一点的姿势,将枕头拖了拖压在自己脑袋底下。他背着光,麦加尔却能轻而易举地看见他微微勾起的唇角——
于是麦加尔更加愤怒了——瞧瞧你二大爷这小伙子春心荡漾的,老子伺候你像伺候老佛爷似的几天了也没见过你露出过这样圣母的微笑!
沉默地从床上爬起来,今晚神展开得太开了,现在大爷需要喝两口朗姆酒冷静一下。
“海盗四海为家,在海上,除了自己的船队,任何东西都是敌人。对于我们来说从来没有‘明天’,只有‘今天’。”
麦加尔仰头对着酒瓶子灌下一口酒,放下瓶子想了想,还是拎出一个杯子,倒了半辈子酒塞到大狗鼻子底下。
“然后呢?”他毫无诚意地问,天知道其实上一句话他只听懂了四个单词,分别是“海盗”、“敌人”、“明天”和“今天”。
“很多海盗选择象征着能让他们回到家乡的日常生活标志作为身上的纹身图腾。在身上刺上情人的名字,旁边再刺上耶稣受难的十字架——据说,拥有这样记号的人可以免遭任何灾难——女人和孩子不被允许呆在船上,但是传说女人却天生具有使航船速度加快并且使它安然回到故乡海岸的本领。”
……情人。
咚!
酒杯重重被放在木桌上的声音。
呵。黑暗之中,在麦加尔看不见的地方,男人露出了一个懒洋洋的恶劣笑容。
透过绷带的缝隙,当意识到屋内重新亮起了橙黄的光时,原本存在于他脸上的笑意几乎立刻消失,就好像这些情绪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当麦加尔端着点上的煤油灯走到床跟前时,昏黄的油灯亮光下,只能看见男人那张如同完美的雕刻一般冰冷而僵硬的面容。
麦加尔顿了顿,绕到了大狗身后,提起了煤油灯,凑到他的背部面前。
“看见了什么?”宽阔的背部一动不动,男人似乎准备十分大方地让他打量这个秘密。
“十字架。”
大狗点了点头,十分有耐心地说:“除了这种图腾,另外常见的还有另外一种——如果你能看见雷克,就会发现他的背部刺上了一个女人的肖像,这个肖像被刺在一副帆船和灯塔之间,帆船是三栀杆的,因为‘3’是个幸运的数字——”
“雷克是谁?”
“我……们的大副。”
“老凡特说他是疯狗。”或者说是忠犬系疯狗,麦加尔在心里默默补充。
“这个比喻还算形象,”背对着麦加尔,大狗短暂地笑了声,“如果有机会我会告诉他。”
将煤油灯放下,麦加尔撇撇嘴:“你怎么不用女人的画像,听起来蛮厉害的。”
大狗:“哦,那个太复杂了,刺青会痛。”
麦加尔:“…………………………”
那就狗屁都不要刺上去啊,王八蛋!
熄灭了油灯,屋内重归一片黑暗,麦加尔翻身上床。
“看够了?”
“看够了。”
“不看了?”
“不看了。”
“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如果你要当海盗,我亲手给你刺。”
“谢了,不用。”
“我手艺不错。”
“拉倒吧。”闭着眼,麦加尔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我怕痛。”
“……………………”
屋内终于重归于宁静,只是偶尔能听见窗外雨滴从树叶上滑落发出的滴答声。
麦加尔翻了个身,他觉得自己就快要睡着了——可是脑袋好像又有点兴奋——因为这个无意间的翻身让他的左手紧紧地挨着大狗的右手,轻轻接触的那一块肌肤火热而滚烫——烧的他脑子都快要沸腾了起来。
迷迷糊糊之间,麦加尔忽然想到了一个很坑的问题:如果刺青的时候,背上名字的拥有者本身也是在海上,那岂不是象征着他要在海上漂来漂去漂一辈子?
………………我操!=__=